第 122 章(1 / 2)

“你、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懂。”農婦一瞬變臉, 重新擺出呆呆的表情。

秦穠華一笑:“第一次下山吧?”

“你怎麼知道?”農婦脫口而出後, 立即跳了起來:“你又詐我!”

“夫人誤會了, 這次並非隨口一說。”秦穠華笑道:“你自稱農婦, 為神醫劉不送信, 你的外表和衣著雖然很像田間務農的農婦, 臉和手的膚色也透著黑黃, 但你的十指關節沒有勞作導致的變形, 也沒有苦力活留下的繭和疤。夫人應是沒有認真觀察過真正的農婦吧?生活在貧苦裡的農民, 手上要留下疤痕太容易了。”

“農婦”漲紅了臉,虛張聲勢地瞪著秦穠華。

“那又怎麼了?我家相公疼愛我, 從不讓我做活!”

“好。”秦穠華從善如流, 點頭後拿起空信封和信箋:“那夫人又如何解釋信上的藥香?”

農婦一愣:“信上哪有藥香?”

“人是辨彆不出熟悉的味道的。夫人若是日日聞到這股味道,自然不知, 可是對於我和將軍來說, 這股氣味便格外新鮮了。”

農婦結結巴巴道:“那信是劉不神醫給我的, 當然有藥香了。”

“原來如此。”秦穠華故作驚訝:“這藥好生霸道, 不但令信箋半月一月都香飄不散,竟然連送信的夫人身上都……”

農婦臉色越來越紅,這雖未拆穿但勝過拆穿的言語, 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耍猴人腳下滑稽的猴子。

“好了!”

她氣鼓鼓地打斷秦穠華的話, 旋身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胸脯急喘幾下後, 她抓起桌上的糕點惡狠狠地塞進嘴裡。

秦穠華給秦曜淵一個眼神,兩人重新坐回上首。

等一碟糕點見了底,桌上的清茶也被一飲而儘後, 秦穠華笑道:“現在,夫人可以讓我們知道廬山真麵目了吧?”

“農婦”乾坐了一會,眼神往門口瞟去。

哢嚓。

秦曜淵徒手扳斷了茶幾角。

“將軍心裡不爽利?”秦穠華笑眯眯道。

秦曜淵冷冷睨著肩膀內縮的婦人:“剛剛舉了鼎,心裡火氣大。”

“既然如此,不如夫人快些坦誠相見,之後一起用食如何?種玉,今日的夕食有些什麼?”

種玉眼力見極快,大聲道:“有酥雞、青螺鴨、油絲蛋、膾蹄筋、金條肉……甘露餅、油糖切卷、玉帶糕、還有春來酒樓剛送來的十年桃花釀!”

婦人喉嚨滾動,咽出好大一聲。

“如何?”秦穠華笑道:“夫人可要和我們一同用食?”

“這……既然你們盛情邀請,我就勉強留下來與你們一同用食吧。”她眼珠一轉,自己給自己找好理由:“嗯……而且你們也算通過了考驗,我也不算違背了師門。給我打兩盆水來!”

秦穠華一個眼神,種玉立即出廳打回一盆清水。

“農婦”雙手在臉上撕了一通,那渾圓的磨盤臉頃刻少了一半,被她撕下來的部分扔進水盆,變成一盆渾濁黏膩的泥水。

她在另一個盆裡以手捧水洗臉,不一會,那個盆也變黑了。

種玉遞出乾手巾,她拿在臉上隨手擦了擦,露出一張十分稚嫩的臉龐。

看模樣,大約隻有十四五歲,眼眸深紫,紫到發黑,真正的狐胡純種是紫水晶一樣剔透的紫色,從少女的眼眸來看,她應是身具狐胡血脈的混血。

秦穠華一開始以為她是劉不,但這張臉——除非劉不有返老還童的秘訣,否則怎麼也不可能會是劉不。

瞧見她詫異懷疑的眼神,這位年紀輕輕的少女得意了,鼻子翹得老高。

“怎麼樣?你也有沒料到的事吧?”她得意洋洋地把手往衣襟裡一掏,扯出好幾塊棉墊來,那鼓囊囊的胸口立時平了,厚實的肩膀也變窄變薄了,連帶著腰也細上不少。

眼見她大大咧咧還要解開腰帶去卸下半身的偽裝,秦穠華連忙出聲道:“夕食已經備好,姑娘不如先隨我們入座吧?”

少女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一行人轉移去西花廳,秦穠華故意走得很慢,給種玉和其他侍人留出準備時間。

少女現下對秦穠華的興趣比對秦曜淵大,她不住抬頭看她,嘰嘰喳喳的問題也不住向她投去:

“你是聞到什麼藥味了?鹹的苦的猩的?你說說,改日我配個祛味的方子,做成荷包掛在身上,就再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露餡了!”

少女讓秦穠華想起了遠在玉京的秦輝仙,她不由放柔了聲音,笑道:

“你的身上沒有藥味。”

少女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又一次氣紅了臉:“你、你、你又詐我!你這個人,嘴裡有沒有一句實話啊!”

“當然有。我想請你留下一道用食,這是最真的話。”

雖然如此,少女卻像是鼓到極致又被刺破的氣球,神情萎靡,直到秦穠華率先跨進西花廳,讓一桌美食出現在少女眼前,她的眼睛才被一盤甜醬肘給帶出了生機勃勃的亮光。

幾人落座後,秦穠華十分體貼,將甜醬肘和少女麵前一盤素菜對調,笑道:

“姑娘遠道而來,不必客氣。”

少女喉嚨裡吞咽一聲,瞅她一眼,再瞅默不作聲,神色冷漠的秦曜淵一眼,膽子逐漸大了,兩手將盤子整個端到自己麵前,一點兒不客氣,直接上手了。

她的吃相著實不雅,就連種玉也忍不住露出嫌棄表情。

秦穠華還能揚著微笑,不住給她喂菜。

“你嘗嘗這個膾蹄筋,又糯又勁道,肥而不膩,是府裡廚子的拿手菜。”

“這桂花玉帶糕你試試,這乾桂花是我十月份時候,帶著府裡丫鬟們收集的,你咬一口,稍稍細品,是不是光桂花和米香就能讓人齒頰留香?”

“彆心急,來喝口水罷。這桃花釀是當地最有名氣的春來酒樓釀的,你放心,這酒不辣,是甜的,不醉人,你試試——”

試就試——

半個時辰後,初出茅廬的少女兩頰嫣紅,左手攥著一根大雞腿,右手砰砰拍著桌麵:

“他們太過分了,實在是太、太太過分了——”

秦穠華在一旁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附和道:“嗯,太過分了。”

“我爹他人麵獸心,不是人!”

“嗯,不是人。”

“我怎麼這麼慘啊,娘啊,你快活過來為我撐腰吧!”少女聲淚俱下,醉得神誌不清還記得往嘴裡塞雞腿。

秦穠華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說自己慘?”

少女側過頭,睡眼惺忪的眼睛眯著看了一會,忽然丟下雞腿將她抱緊。

“娘親,你怎麼連女兒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我是命命啊,是老爹的命,是娘親的命,是閻王見了繞道走的命命!”

“劉命?”秦穠華試探道。

“是我啊娘親!”少女激動地嚎啕大哭。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爹說我年紀大了,逼我在師兄弟裡挑一個成婚——可是他也不睜大眼珠子瞧瞧,我的師兄弟們,哪個長了個人樣?!我說不喜歡,他說不喜歡也行,先收了,等誰讓我有了孩子再扶他做正夫——我不!我就不!”

“娘,你要為我做主啊!我爹自己收的小妾個個如花似玉,憑什麼要我收一群歪瓜裂棗膈應自己?!我、我劉命絕不屈服!”

劉命打了個酒嗝,抽抽噎噎地說:

“然後……然後我就自、自己跑下山了,我往瀛洲跑,因為我聽見師兄和我爹說過,在瀛洲發現了狐胡太——”

“你醉了。”

秦穠華打斷她的話,拿起滿滿一杯酒,不由分說給她灌了下去。

“我沒——”

“隻有醉了的人才會說自己沒醉,來,喝點水醒酒。”

秦穠華滿上一杯桃花釀,依樣畫葫蘆又灌了下去。

幾杯之後,少女癱在桌上,雙眼渙散,不時打個酒嗝,身體一顫。

花廳裡的幾名侍人麵麵相覷,狐胡太?什麼東西?

秦穠華對種玉道:“在主院附近找個廂房安置貴客,門口派幾人把守,好好招待,勿要失了禮節。”

等侍人們離開後,花廳裡隻剩下秦穠華秦曜淵,以及一桌狼藉。

兩人沒心思用飯,對視一眼後,秦曜淵開口:

“你想怎麼做?”

“瞌睡來了送枕頭。”秦穠華笑道:“捏著劉不的心頭肉,不比捏著劉不好用?”

秦曜淵沉默片刻後,說:“劉家身份不凡。”

他並非狐胡太子,能夠將他認為是狐胡太子的唯一原因隻有——劉不或者他的門人,看穿了他身體裡的乾坤蠱,進而想到狐胡太子。

普通百姓,可沒資格知道乾坤蠱三個字。

秦穠華讚同他的看法,一邊端起自己麵前那杯還沒動過的桃花釀,一邊道:

“等她醒來之後,就能知道答案了。”

酒杯還沒碰到嘴邊就被人奪了過去。

秦曜淵一飲而儘。

秦穠華詫異道:“搶我的做——”

話音戛然而止,他走到麵前,扳開她的下巴,強硬地將清甜醇香的桃花釀喂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