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1 / 2)

越是勁爆的消息, 在封閉的土地上傳播越快。

不到一日, 真武將軍是皇九子——如今該稱瀛王了,真武夫人是玉京長公主——如今是鎮國長公主假扮的消息傳遍瀛洲,就連周邊村莊,也陸續知曉。

原本還在忐忑是不是要和大朔開戰的金雷人紛紛放下心來:裂土封王沒有必要,因為將軍已經是親王了!

更彆說,還有鎮國長公主在一旁監督。

長公主仁名, 便是金雷失陷的時候,也時有傳來。

瀛洲府中, 種玉從茶房端茶出來時, 還被兩個茶房小丫頭追著問:“將軍真的是皇子嗎?夫人真的是公主嗎?那他們怎麼還能做夫妻?”

種玉心裡一跳, 回頭惡狠狠道:

“原本就不是夫妻,那是做來騙你們的!彆瞎嚼舌根,做好你們自己的事!”

教訓了兩個小丫頭後, 她心神不寧地往花廳走。

將軍和夫人……不,瀛王和長公主是不是騙人,她這個近身伺候的最清楚。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長公主總是隻留她一人?

如果是這樣……那她絕不能辜負長公主信任!

種玉端著托盤入內時, 長公主和瀛王正在和玉京來的欽差交談, 她送上茶,不敢多看忽然威嚴起來的主子, 自覺地退出了花廳。

“屬下來遲,請長公主恕罪!”

屋內隻剩三人後,醴泉起身欲跪, 秦穠華趕忙將人拉住。

“你能帶著聖旨趕到已經不易,這一路上,怕是沒少受難吧?”

秦曜淵坐在一旁,懶洋洋地看。

“太子一路攔截,共派出六撥刺殺,雖然幾次和太子派來的刺客狹路相逢,但好在屬下會武,途中又得長公主所派之人解救,才算有驚無險到達瀛洲。”

“平安就好,這一路你辛苦了。”

醴泉低下頭:“屬下不敢居功,都是長公主神機妙算。”

秦穠華笑道:“父皇在宮中過得如何?身體可好?”

醴泉略一遲疑。

“怎麼了?”

“……陛下還有口諭要屬下傳達。”

“父皇說什麼了?”

“陛下說——‘不要回京’。”

秦穠華臉上笑意一滯。

“你把當日情形,向我複述一遍。”

“是。”醴泉道:“陛下通過高公公將我暗中召至瑞曦宮,陛下見到我後,先是試探我對公主的忠心,之後交予我聖旨,命我快馬加鞭送去金雷。屬下接過聖旨後,陛下交代我許多話,諸如‘一定要看著公主吃藥’,‘不要讓她過於勞累’,‘九皇子皮糙肉厚,把事情丟給他做’的關心之語說了許多,但最後……陛下長歎一聲後,說罷了,左右也活不長了,隻叫我轉達公主一句‘告訴她,不要回京’。”

“你可知父皇何出此言?”

“……屬下不敢妄揣聖意。”醴泉垂目沉聲,緩緩道:“我見到陛下時,陛下滿麵愁容,似是心事重重。瑞曦宮宮人倦怠,陛下桌前的茶已冷了許久,無人主動更換,屬下無意間看到其中色澤,恐怕是陳年舊茶。”

秦穠華沉默許久後,道:“我知道了……你在路上風餐露宿想是累了,我已命人備好廂房,你且安心休息。”

“喏。”

醴泉走後,秦穠華的手剛伸向桌前茶盞,目光觸及翠綠茶葉,轉眼失去喝茶的心思。

“你覺得是真的嗎?”她問。

少年抬眼,神色散漫:“半真半假。”

“若父皇真的命不久矣,他會粉飾太平,讓醴泉轉告我他過得有多好……而不是‘朕活不長了’。因為他知道——我不會看著他受欺負,就像他不會看著我受欺負。”

“你還漏了一個馬腳。”

“漏了什麼?”

“天壽帝在你和周嬪麵前,從不稱‘朕’。”

秦穠華立即想了起來:“是……父皇私下和我說話,都是以‘我’自稱。”

“聖旨是真的——”秦曜淵瞥了眼桌上明黃的聖旨:“他說得話,不一定是真的。”

“……他為何要騙我?”

這才是秦穠華最想知道的。

秦曜淵沒有回答,因為他明白,她知道答案。

她隻是不想承認。

“太子希望我們卸下兵權,赤手空拳回京;醴泉捏造父皇口諭,想要的是我們帶兵勤王。”她緩緩道:“大朔內亂,受益者隻會是,夏、梁、東胡草原……以及狐胡餘孽。”

“醴泉跟了我近二十年,他背後的勢力——隻可能是狐胡。”

輝嬪不可能安心隻安插一個結綠在她身邊,一直以來,她都在思考第二個,甚至第三個奸細會是誰。

……她想過醴泉。

但她沒想過,他直到今日還會一意孤行,她原本希望——他能自己醒悟。

“隻有攙著真話的謊言才能以假亂真。”秦穠華道:“恐怕,父皇的確傳了口諭,他在聖旨裡予我非常之時可臨朝稱製的權力,便是為了防止有朝一日太子篡國,清算你我,所以‘不要回京’是真的,‘活不長’是假的。至於宮人們,倦怠是可能的,但要說不敬到拿陳年茶充數,可能性不大。父皇於太子根本沒有威脅,太子不會連這點表麵功夫都不做。”

更何況……是上輩子明明可以率部突圍,卻主動留在朔明宮內和天壽帝共進退,最後為護天壽帝,以致萬箭穿身,力竭而死的大皇子。

醴泉的失誤在於他以為她並不了解太子秉性,卻不知,她在上一世,就見過太子為君為父,力竭戰死的一幕。

秦曜奕一生並不光彩,但他上一世死前的最後時刻,永遠刻在了她的腦海裡。

他一身插滿箭矢,渾身浴血,還在拚命回護同樣滿身瘡痍的天壽帝。

他斷氣前的最後一句,是對她說的。

“跑啊!”

南遷之後,玉京斷斷續續有消息傳回。

其中就包括秦曜奕戰死後許久,血漫數丈之遠,圍攻梁軍仍無一人敢於靠近。

所以,醴泉暗示太子苛待已經對他並無威脅的老父時,她才會一下子升起懷疑。

說太子篡國她信,說他苛待老父,以致宮人敢拿陳茶糊弄——

她不信。

但她若沒有上一世的經曆呢?保不齊,她還真會腦子一熱開始謀劃清君側。

秦穠華冷笑一聲:“……狐胡還真是等不及了。”

門外忽然響起踢踢踏踏一陣奔跑聲,這獨特的腳步聲讓人聞聲識人,劉命還未踏進門檻,秦穠華就笑道:“這是又得了什麼新鮮玩具?”

“不是玩具——”劉命興衝衝奔進花廳,懷裡捧著許多麵部部件:“我的麵具做好了,你來試試!”

秦曜淵看著她懷裡:“怎麼和你自己用的不一樣?”

劉命瞥他一眼,嘀咕道:“我的是自己現捏的,你捏得來嗎?還不如用這個……”

“這是怎麼用的?”

秦穠華興趣盎然地拿起一個薄薄的鼻子,她不敢捏,輕輕摸了摸,質地輕薄,像是某種凝膠。

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出來的。

“我來我來!”

劉命興致勃勃地接過假鼻子,沿著她的鼻子貼了上去,劉命隨手捏了幾下,道:“你再看看!”

秦穠華拿起廳內一麵小鏡,新奇地看著鏡中高了不少的鼻子。

原本她的鼻梁隻算朔人裡的高挺,現在變成了胡人裡的高挺,最關鍵的是,秦穠華左看右看,上下撫摸,若是不說,怕是連她都會被這假鼻子給騙過去。

劉命看她滿意,更是高興:“等過一會,真鼻子的熱度傳過去,就更沒人發現這是假的了。”

秦穠華笑道:“你們祖傳的易容術果然精湛,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有這樣一手了。”

“還沒完呢!”

劉命眉飛色舞,接連給她下頜、臉頰、顴骨、眼窩也貼上幾塊軟軟的假物,秦穠華再往小鏡裡看時,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怎麼樣?這張麵具隻是調整用的,下次給你的才是成品。這麵具沾水沾汗都不會掉,得用我們劉家配的藥膏才能取下,要是粘不牢了,你丟進冰桶裡凍一凍,就又能用了!”

秦穠華謝過她後,劉命嫌棄地看向坐在一邊的秦曜淵:“你要不要啊?我也給你準備了草模,你要是不要,我——”

“要。”秦曜淵言簡意賅,一個冷眼掃了過來,意願表達得很清楚。

劉命很不情願地挪了過來,取膚色不同的麵部組件,朝秦曜淵貼去——

“我自己來。”

他一把拿過她手裡的組件,學著剛剛看到的樣子,自己往臉上貼去。

秦曜淵無師自通,在臉上捏來捏去,竟然捏出一張比秦穠華更加不顯眼的麵孔。

等回收這些保留著新模樣的組件後,劉命忽然開口:“我聽外邊說,你們是大朔的皇子和公主?”

秦穠華笑道:“是,之前因為局勢關係,多有隱瞞,還望姑娘彆見怪。”

“我不見怪,你們是朔人還是狐胡人,對我都沒什麼關係。”她一臉疑惑:“我隻想知道,狐胡秘寶怎麼會在大朔的皇子公主身上?”

秦穠華不慌不忙道:“自然是紫庭覆滅之後,到了大朔皇室手裡。”

劉命剛想問,為什麼大朔皇帝自己不種乾蠱,看到麵色蒼白的秦穠華,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懂了。

她心有戚戚,道:“你父皇肯把乾蠱留給你……是真的疼愛你。”

秦穠華麵無異色,笑道:

“父皇的確最疼愛我。”

隔著萬水千山,瑞曦宮中氣壓低沉。

高大全立在禦書房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置一語。

天壽帝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神色緊張,不像皇帝,倒像一個剛入學的懵懂小子,對麵前所立之人本能畏懼。

太子手裡沒拿戒尺,但是比拿戒尺的夫子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