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今生(2 / 2)

“哎是!這家嬤嬤方才還拿發糕和豆餅,分給咱們呢。”顏舒感歎一聲,“殿下要是緩過來了,也來嘗點吧,不比京中精致,但勝在地道。”

顏舒並未對“太元三年”起異,謝重姒終於確定,她可能……回到了曾經。

十五歲那年,恰從鬼穀歸帝京。

歸來時,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她父皇臨時起意,再者也是借她這位皇女風頭,來壓一壓這氏族權勢,給她安排了浩蕩步攆,從南門九合門起,沿朱雀大街北上,直入金闕。

大齊始祖皇帝起於微末,假借不少南方氏族勢力,導致如今家族盤踞、尾大不掉。當今可謂是吃夠苦頭,同他們半撕破了臉皮。

至於還剩的另一半臉皮,則是虛與委蛇的納妃、選官乃至聯姻。彆的不說,宮裡頭那位蓮嬪,就是出自江南有名的氏族秦家,頗得恩寵。

但上輩子與謝重姒特彆不對付。

父皇給了她這榮寵,自然也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昔年朱雀長街的帝女鑾駕,銀鈴清脆,帷幔紗垂,兩羽掌扇若翎,四架並驅開道。

排場雍容,也招搖招恨。

謝重姒打定了主意要低調行事,用了晚膳後,斟酌而道:“顏

將軍,或許是最近風寒,頭疼得緊,本宮想多休整幾日,後日再起身,可好?”

顏舒犯了難:“今晨微臣剛得到命令,陛下要最遲明晚抵達望都。”

他壓低了聲:“陛下有安排呢!禮部想必都備好安排妥當了!”

謝重姒萬分理解地點頭道:“那確實不好亂改行程。”

轉頭晚上入睡前,熄滅火爐,打開窗,隻穿著薄薄單衣,就著大半時辰的寒風遙望天上圓月,終於不負眾望地打了個噴嚏,然後心滿意足地重回床上躺下。

翌日,醫師前來問診複查,大驚失色——小殿下發熱了!

她和顏舒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顏舒立刻去請示皇帝,得到個“自行安排,以殿□□康為首”的指令,方才鬆了口氣。

臥房厚重的布簾被掀開,北風灌入屋內,專替謝重姒問診的醫師,端著熱水走了進來。

她在江南素有“妙手神醫”的美譽,隨著這支隊伍也有小半年,但對小殿下的病情束手束腳。

皇室口徑統一,都說爾玉殿下於熙茗穀的大齊第一道觀,為國祈福。可事實上,這位殿下卻是先皇後遇刺時,身中寒毒,不得已連夜送往鬼穀醫治。

寒毒寒毒,受不得風寒。尋常人最多咳嗽發熱的病症,在小殿下身上,得要命。

醫女憂心忡忡地替謝重姒擦了身,診脈道:“按道理這幾日不算太冷,爐子火也旺,不至於突然病倒……”

“休息休息就好了。”床上,謝重姒捂在被褥裡,隻留雙靈動的眼在外,細聲細氣地道,“小錦,不早了,去睡吧。”

醫女小錦把完脈,將謝重姒的手腕小心放回棉被裡,壓好背角,道:“那草民去同顏將軍商量一下。”

這般生病,還坐步攆。開玩笑!

自己病人自己心疼,小錦告退後就腳步匆匆離去。

又過了幾日,謝重姒的風寒,才蝸牛爬得好了起來。先是不再發熱,然後咳嗽止了,隨從們才敢把她拎出來用厚裘衣裹緊了,塞進密不透風的馬車裡。

這輛低調的馬車不緊不慢,踏著晨光出了薑莊。這戶人家的老婦人不知謝重姒身份,但很喜歡她,硬是塞了六個銅錢給她壓歲,說順意平安。

謝重姒在車裡無聊,拿銅錢卜了

幾卦,都是福禍相依的預兆,她也半信半疑,全當討個樂子。就這麼打發時辰,臨近晌午時,隊伍終於進了九合門。

年關時,望都人本來就多,達官富貴什麼都有。

謝重姒的馬車實在是太過其貌不揚,擱在路上,路人都懶得多看,更彆提這個時辰,在墨韻樓上對弈的清客和世家公子們。

可還是有視線落在了馬車上。

“看什麼?心不在焉的。”

宣玨收回似有所感的目光,將方才餘光瞥到那馬車時,心中的異樣壓過,在棋盤上撂下一子,回他兄長:“十五將過,店戶又開,看看熱鬨。”

禦史宣家,有三子女。長女還在待嫁,少子縱使再驚才絕豔,也尚未入仕。

唯有這二子宣琮,已算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登進士科,封探花郎,剛過弱冠,便是禮部侍郎,做事有條有理,頗得禮部尚書……以及刑部尚書的青眼。

刑部那老頭子,做夢都想撬牆角,因為宣琮最是嚴苛古板、不苟言笑,審問也好探查也罷,絕對是個中好手——待在禮部那個文縐縐的地兒可不太屈才了嘛!

宣琮剛從禮部來,皺眉說他:“這有什麼好看的,你也是,大過年的還在家關不住。若非我來,你還打算一人自弈整天啊?麻利溜地……回去。”

好歹顧及過年,沒說那個“滾”字。

宣玨從善如流:“好。”

又連殺兄長幾條大龍,麵不改色地打聽:“禮部之前不是連夜忙活麼,怎麼,又沒事了?”

否則怎麼有空來捉他。

宣琮:“白忙活一場,不提也罷。禮儀人手都布置妥當,才放個馬後炮說不必了。今上啊……”

想一出是一出。

不過這話,他不好大庭廣眾宣之於口。

“或是另有安排吧。”宣玨蹲守兩天,未等到想等的人,心裡有了譜。

從他兄長口裡套出了話,宣玨也懶得再磨蹭,三下二除五排了幾個子,勝了個新年開頭彩,就起身隨宣琮準備離開。

宣玨也就十六七歲,從外貌來看,薄唇窄顎,天生一副負心寡義的薄情像。但他神色溫和,儀態矜貴,衝淡了本該有的戾氣,是望都出了名的“世家”典範——規矩有禮、舉止穩重。

可宣琮總感覺他這弟弟,近來略怪。也說不上來哪裡怪,不過和往常不大一樣。

就比如現在,兀自出神地凝望不遠處的宮闕高牆,也不知在透過城牆,觀望什麼。

宣玨不一會兒就收回目光,因為他隻能看到紫禁城牆。

他沒看到的是,金闕之內,謝重姒那輛馬車,已是悠悠駛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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