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遊(1 / 2)

第二十四章

“好嘞!”掌櫃答得乾脆,“您運氣好,近期中秋,遊人多,也就剩三間了。阿辰,帶幾位客官去房間。”

宣玨走了幾步,見後麵人沒跟上,回身道:“外頭人多眼雜,不宜談話。先進屋吧。”

他這麼說,謝重姒再拒絕,就有些不知好歹、於理不合了,她亦步亦趨也進了房,葉竹闔上房門,用剛上的熱水給兩人各倒了杯熱茶,又對跑腿的夥計吩咐道:“有熱水麼,打一盆過來。”

殿下這臉,得洗洗。

蒼鷹今兒整天,都紮根在葉竹肩頭,倒也聽話,就是把這夥計嚇了個半死,抖索著腿應“好”離開了。

葉竹失笑,幾個月前,她也懼怕錦官,和這夥計比不遑多讓。

還是宣玨先開的口:“殿下來揚州乾什麼?”

謝重姒半真半假地道:“宮裡悶嘛,隨行的宮人太多也煩,想念江南山水美景了,南下來溜達圈。”

宣玨:“陛下和太子,定是急壞了吧?”

這是肯定。

他們以為她就個小丫頭片子,嬌慣長大,不經事。

“……”謝重姒絞了絞手指,“三公子就當沒見到我行麼?”

宣玨眸光微動,說道:“殿下安危如何確保?隻身在外,不比宮中。我若未遇到你還好——可碰到了,隱瞞不報,欺君之罪。”

謝重姒強詞奪理:“父皇又沒頒布律令捉我,甚至都沒明說,你猜到的,不算。怪罪也怪罪不到你頭上。”

葉竹:“……”

還挺有道理的。

宣玨像是被說服,似在思忖。

謝重姒趁熱打鐵,雙手合十:“拜托拜托,三公子,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求你了。我保證不亂來。”

葉竹被自家殿下臭不要臉給震驚了。

謝重姒撒嬌耍癡其實很有一手,上到謝策道,下到鬼穀師兄姊們,都相當吃她這一套。

可葉竹萬萬沒想到,這位看著八風不動的宣公子,貌似也很受用!

說好的宣家家風刻板規嚴呢?!

宣玨拿著茶盞的手輕輕一頓,然後才湊到唇邊抿了口,放下茶杯道:“殿下不想通報,自然不好悖你意願。不若這樣,各退一步。你先彆跑遠,就在揚州城遊覽。這樁舊案已有頭緒,近期能查完,之後殿下若是要忙什麼,可吩咐我。”

放了水,但也擺明沒信謝重姒的“遊玩”說辭。

謝重姒是個相當奇特的矛盾體。

經曆過生死劫難,在鬼穀那鳥不拉屎的清苦地方待了三年整,能吃的下苦;但自小錦衣玉食,讓她不會輕易委屈自己。

就像上一世,遊玩江南,她是帶了支輕騎隨行,出入有人打點——

反正不是眼下這種瞎折騰。

謝重姒也在斟酌權衡,終是點了頭:“好呀。”

她又想到了什麼,忽然道:“三公子,記得賠我一匹馬。”

葉竹:“……”

宣公子要是不出手,殿下,您此刻就得蹲大牢了。

出乎葉竹意料的是,宣玨竟像是心情不錯,低笑了聲:“自然。”

*

晚膳就是在長安棧簡單用過,這輩子謝重姒父兄安康健在,再者她也做了五六個月心理準備,表現地相當自然。

等晚間洗漱完後,她點了根不長的蠟燭,合衣而臥。

枕著手臂看向床頂,謝重姒想到了前一輩子的江南相遇。

距離那次秋獵,過了快一年了,她回宮一年半載,憋悶得慌。父皇便讓戚文瀾領了支騎兵,護著她南下賞景觀覽,四處遊玩。

戚文瀾也來過南方,但做的是剿匪苦差,江南潤澤水鄉的風情,半點也不懂。謝重姒隻好自個兒規劃線路,先去應天,再北上歸途中經過蘇州和臨安。

是在蘇州偶遇宣玨的。

謝重姒遙看桌上隨風搖曳的燭火,莫名想到那年畫舫上的琉璃燈盞,談天說地的三個少年人。

也想到她染了風寒,臥病在床,一覺醒來時,側首望去——

戚文瀾守在門前,宣玨靠在太師椅上閉目小憩。

江南夜雨一盞燈。

燭火劈裡啪啦炸響,光亮燃儘了。

隻剩窗外不夜天的殘光,暈進典雅暗奢的客房內,爬上青花瓷瓶和藍紫孔雀屏風。

謝重姒回過神,輕輕起身,走到隔壁,扣響葉竹的門。

葉竹困倦地靠到門前,還有些懵:“大半夜的,誰啊?來啦!”

“我。”謝重姒聲音也很輕。

葉竹立刻打開了門,驚訝地道:“殿下,何事吩咐?”

謝重姒走進葉竹屋內,將她搭在支架上的外衣扔給她,道:“穿衣,收拾東西,跑路。”

葉竹:“……嗯嗯??”

她還以為沒在做夢,就見謝重姒肩頭,近在咫尺的錦官對她張了張嘴,喙如利器,葉竹一個激靈,瞬間嚇醒了:“您下午不是還答應三公子了嗎?還訛人家賠你馬。”

“打消他懷疑唄。”謝重姒道。

對宣玨這種人,做戲不做足,壓根騙不過他。

葉竹向來隨謝重姒命令,穿戴完畢,就隨她走下木梯。

為防止客人深夜抵達,長安棧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值守迎客。

正在櫃台前守夜的夥計看了兩人一眼,多嘴問了句:“出去玩啊?”

謝重姒麵色如常:“嗯。”

夥計:“柳枝街不行,近來查得太嚴,姑娘們也不夠味。二位爺可去三更小道嘗個鮮,最近新起的風尚,聽說還有幾個東燕的舞女呢,都說很這個。”

邊說邊豎起了大拇指。

葉竹:“……”

她也算見過大場麵,但三更半夜,被人當做嫖客還是頭一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謝重姒笑著道謝:“行啊,謝了。”

葉竹帶著錦官,去後院牽她那匹馬,謝重姒便站在櫃台前,和夥計嘮嗑。大晚上的,她沒費儘心思把臉塗黑改色,瓷白的臉上,眸光靈動,透著少年人的狡黠。

夥計勸說迷途少年:“哎哥哥多嘴一句,年輕人好奇嘗個鮮可以,彆沉迷。那群狐狸精精明著呢,掏空荷包還是小事兒,小心彆把你人也掏空咯!有這精力,不如去租個船,順流而下,風景好著呢。”

看得出夥計大半夜的也是無聊,話匣子開了收都收不住,謝重姒回他:“明日就走啦。”

“誒?明日?”夥計有些驚訝,撓了撓頭,翻開記賬簿子,“你們這三間房,訂了半個月呢。”

“可能有點急事,但那位公子會留下,到時候和他商議就行。”謝重姒補充道,“彆和他說我倆走了哈。”

說的是偷偷離開的事。

夥計:“哦哦哦!”卻以為謝重姒說的是半夜去花街柳巷偷趣。

心想:那位公子看著就比這倆正經,是好人家裡教養出來的,肯定不像他們。

他還準備叮囑年輕人要節製,餘光一瞥,忽然看到又有人從木梯上走下。

揚州本就是煙花地溫柔鄉,聚在此地的鹽商甚至有圈養瘦馬的風俗。

所謂瘦馬,就是從小買來的貧家幼女,調|教養成後,高價賣出去,迎合某些達官貴人和富奢們的需求。

所以,來揚州尋風流,再正常不過。臉皮厚的,向日宣淫,臉皮薄的,趁著夜色流連笙歌處。

夥計剛想說這又是哪個膽小鬼,隻敢半夜出去花天酒地,一看來人,僵住了。

宣玨端著那張風光霽月的臉,在謝重姒身後站定。

謝重姒聽到動靜,還以為是葉竹來了,喚了聲:“錦官。”

想把蒼鷹換到自己肩上。

背後沒動靜。

她疑惑著回頭,就看到宣玨麵無表情地垂眸看她,聲音也沒什麼情緒:“打算去哪?”

謝重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