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隔水(1 / 2)

謝重姒周身都是冰冷的,輕輕扣在他後背肋骨處的手,也寒涼如冰。

宣玨卻覺得,即使隔著不算單薄的衣衫,她遊經的每一處肌膚,都像是被烈焰灼燒,滾燙漫卷,在那一點煙花般炸開。而後這熱浪也順著經脈流入四肢百骸,一瞬間心跳震如巨鼓,喘不過氣來。

他猛地閉上了眼。

可是視覺受阻,其餘感觸反而更為敏銳。

呼吸喘氣、蒸騰霧氣,和似有似無的觸碰,五感六識,哪一個都是火上澆油。

桃子更是在不遠處開嚎:“啊這……你按住她手腕,若是氣流紊亂的話,牽引入丹田,再引入足腕上。”

江州司想了想,退讓了一步:“管好眼睛彆到處亂瞄啊,否則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鳥。”

宣玨是想給自己更添堵才會到處亂瞄,僅憑其餘的觸感就能把他逼瘋。

他穩住聲應了句,反手握住謝重姒的手腕,一探脈搏,的確是紊亂的。便抬指輕輕點了她幾處穴位,嘗試著將寒流儘數逼入刺刻牡丹花紋的右足上。

牡丹紋路是黑色的,薄嫩的千瓣堆雪,栩栩如生。

宣玨清楚她這刻紋的由來——用浸沒七八種奇毒的細針刺入肌理,以毒攻毒。

前世有那麼一段時日,她足腕上的牡丹紋身,總是浸漫著不祥的殷紅,像是尚未乾涸的鮮豔血跡。

江州司左臂是木質和鐵楔,靈活性不夠,浸水更會僵硬。

謝重姒清楚師姐的不便,腦中印著這個念頭,沒舍得用勁,宣玨輕易就把她手扒拉了下來,也順著她的腕骨、小臂、肘部、大臂、肩彎,點穴按位。

懷中人輕柔得像是一團雲,乖順閉眼,黛眉如墨,朱唇微張,上挑的眼尾洇開桃紅。給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抹上豔色,像是濃墨重彩的古卷美人圖。

宣玨隻睜眼看了一瞬,確認謝重姒麵色無異,就又闔上眼簾。

猶豫片刻,指尖繼續下移,直到觸碰上腳踝——與冷徹的彆處肌膚不同,她腳腕的溫度堪稱滾燙,宣玨不用低頭看也能猜到,那株牡丹已然鮮紅。

江州司在一旁抱臂皺眉,又不好貿然下水,池中不大,蒸汽彌漫,三個人都在水裡的話,她怕傷著師妹。

隻能在岸上耐著性子指點些宣玨其實熟透的流程,桃子甩了甩濕漉漉的翅羽,音調愈發不暢,簡直割得耳朵生疼。

不過也好在魔音亂耳,宣玨勉強定住心神,儘量不去在意近在咫尺的人。

可是經脈疏通,寒流漸散,謝重姒逐漸舒緩過來,沒忍住嚶嚀一聲。細若蚊蠅的輕歎,壓入宣玨耳中,他渾身一僵,然後忍無可忍地伸手,將謝重姒的發髻打散,烏木般的長發披散入水,遮住一覽無餘的旖旎春色。

他這才緩緩睜開眼。

纖長濃密的睫羽上盛滿晶瑩水珠,眸色沉鬱。額間細密的汗珠滾落,神色極儘隱忍,一線薄唇被他緊抿得近乎蒼白,難得的狼狽,卻更顯蠱惑——

想來是那斯文端方的表象將撕未撕,讓人更忍不住想要將他拉下神壇,墮落迷障。

江州司見裡麵一言不發,隻餘輕蕩水流聲,下顎收緊,喝問:“到哪一步了?”

準備裡頭再沒動靜和回應,她就潑水而入了。

“好了。”宣玨終於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拔去謝重姒背心處最後一根銀針,然後將那把銀針擱在岸上,“針也祛除了。”

江州司:“……”

她說了這一步了???

她剛想斥人,就聽到有人從泉水中起身。

秋雨離了泉水,難免露出三分寒意,但被蒸騰翻湧的霧氣一卷,倒也沒那麼冷。

不遠處盛滿水的醒竹旋轉,清脆地扣在石盤上,將竹竿裡麵的清水引入四方的蓄水池裡。

逐漸變小的雨簾朦朦朧朧灑落,像是人間千秋夢。

宣玨將外袍蓋在謝重姒身上,就抱著她走了出來,沉著臉和江州司錯身而過。

江州司被攪散計劃安排的火氣也上來了,抬臂攔人,宣玨斜睨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打量不斷哆嗦羽毛的桃子,然後收回目光,語氣稍微好了些許:“先喚婢女給殿下更衣吧,免得著涼。然後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相詢。”

許是宣玨太過理直氣壯,江州司呆愣了下,沒有再攔。

等宣玨安排妥當,在側屋煮了茶請她時,江州司才將濕透的衣衫也更換,將發梢散開一擰水珠,又束成馬尾,不拖泥帶水也能乾得更快。

這時,她摸到側臉的紋路,才想到麵具還黏糊糊得留在臉上,也沒多想,順手摘去。

這才走進側屋。

江州司沒和宣玨客氣,徑直坐下,第一句話還是桃子幫她說的:“學過醫?”

宣玨態度又稍微好了些許,將一杯湛清的茶水推給江州司,見她容貌改變,竟也未詫異,隻頷首道:“略通一二。”

江州司還奇怪,這位方才來勢洶洶,就快沒把“殺氣”倆字擺在臉上了。

怎麼突然這麼恭敬謙和。

宣玨繼續道:“借問一下,可是江師姐?殿下有和我提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