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糖刀(1 / 2)

回宣府略有幾裡路,所以才安排了馬車。

江州司能直接飛簷走壁,腳力驚人,不太想坐馬車的,但還是耐下性子陪小師妹。

突然,她看到小師妹像是想到了什麼,掀簾輕笑,托著下巴對外麵騎馬跟隨的宣玨道:“哎離玉,你知道這個玉佩哪來的嗎?問了師姐,她也不清楚。是你托婢女放在床頭的嗎?”

她晃了晃手指,勾著那枚白兔玉墜子。

這玉墜是用當時的籽料刻成,宣玨當然知道從何而來。但爾玉這話問的……不好作答。

宣玨點了點頭:“殿下不是把那兩塊籽玉給我了麼,練手雕廢了一塊,這是用另一塊雕刻的。不過……床頭?”

他像是疑惑般挑眉,說道:“我是放在房門前的博古架上。許是清晨掃除有人看到了,帶回屋內的。”

這話挑不出毛病。

之前她護腕的暗格掉了個小機關,也是掉在附近,打掃的婢女也是順手擱在她床邊——因為婢女沒幾個,客人又多,她們不敢擾人安眠,又怕傳話不及時,隻能把東西放在客人一打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和千年狐狸鬥智鬥勇太費腦子,謝重姒敷衍地笑了笑:“好可愛,我很喜歡,謝謝啦。你是練過篆刻嗎?還是手這麼巧?”

一旁的江州司:“……”

你前幾天還說想砸了這玩意來著。

“很久以前練過段時日。”宣玨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殿下若是喜歡,榮幸之至。”

江州司看著小師妹笑容燦爛地放下簾子,然後給她來了場蜀中變臉戲,沉下臉,把玩著腰側佩戴的掛飾,不知在想什麼,開始出神。

江州司眼觀鼻鼻觀心,不問不插手,喂起桃子來。

謝重姒想的很簡單,在蘇州先穩住宣玨。

畢竟現下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萬一不甚暴露,那可就熱鬨了。

等回望都,海闊憑魚躍,她躲在宮裡寒暑春秋,足不出門,宣玨也拿她沒法子——

他總不至於喪心病狂到,能說動父皇和皇兄,再來一樁婚事吧?

回到宣府,差不多正午,白貓窩在牆頭懶洋洋的,慵懶地斜睨了跳下馬車的謝重姒一眼,差點沒炸毛跳起。

謝重姒從老管家那裡接走錦官,把虎視眈眈的蒼鷹放置肩頭後,白貓更是聳起尾巴,一個要逃不逃的姿勢。

謝重姒瞧見了,詫異道:“誒?頭頂的小辮子誰給它解開了?沒個遮擋,好醜的。”

白貓:“。”

宣玨:“……”

謝重姒笑眯眯的,對白貓誘哄招手:“來,有小魚乾吃。”

過來給你再編個發辮。

她將錦官一放示意它先避開,然後很有耐心地將食物在手裡擺來擺去。

白貓到底按捺不住,跳下來試探前進幾步,吃了四五塊小乾魚,徹底放下戒備——

然後大意失荊州。

看著在謝重姒懷裡張牙舞爪,卻又無可奈何的貓,宣玨生怕她給貓一爪子撓了,喚道:“雪團!彆亂動!”

又對謝重姒道:“……殿下,你先把它放下來,它爪子很利。”

沒想到這次謝重姒很有經驗,又掏出點吃食塞到雪團嘴裡,趁著雪團砸吧砸吧嘴,摁住它兩隻前爪,右手飛快地單手編織發髻。

然後扯過掛墜上的一根紅色長穗,牙尖一咬指上一拽,直接又給這白貓頭頂上,豎了個火棍堆。

宣玨:“……”

她什麼時候隨身亂揣這麼多零嘴的!

大功告成,謝重姒很是滿意,抱著白貓,衝旁邊幾個人炫耀:“怎麼樣?”

奴仆們憋著笑,默默低下頭。

江州司左臂哢擦一聲,一把雪亮的小匕首湊臂彎彈出,光可鑒人……啊不貓。她給雪團看了看,這老貓立刻生無可戀地“嗷嗚”了聲。

江州司收回匕首,道:“看到了吧,不忍卒視。人家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謝重姒從沒懷疑過她的審美。

但她著實勝在底子好,一張臉在那,穿什麼都好看。

再者在宮中時,一乾仆從替她打點行裝,出門在外,她又一切從簡,也當真是沒在這方麵費過心思。

所以,儘管這人衣著打扮上,風格偏到了十萬八千裡,平日裡倒也看不出分毫。

“啊?”謝重姒眨巴眨巴眼,後知後覺,“……很難看?”

“沒有,還挺好的。”宣玨像是渾然忘了他替白貓拆過發辮的事兒,睜眼說瞎話,“紅色很喜慶。”

“那就行。”謝重姒滿意了,將白貓放在地上,喚回錦官,拍拍雪團的頭,示意它可以去玩了。

然後就和師姐走到偏院堂前,準備用午膳。

等蒼鷹隨著主人走遠,白貓才敢喵喵喵地竄到宣玨腳邊,將頭頂“柴堆”甩得虎虎生風。像是示意快解開。

宣玨半蹲下來,眸裡漾了笑,誠懇道:“真的挺好看的,你再適應適應?”

“嗷嗚!”雪團怒視叛變的主人,尾巴一甩,眼不見心靜,跳跑開了。

白貓踩著廊橋的水,濺起一團水霧。

幾天後,冬月初七,下了小雨。

細密雨簾如薄幕,遮天蔽日,水鄉朦朧。

林敏夫婦入葬就是定在這日,恰是立冬,宜安葬祭祀。

謝重姒還有些恍惚,原來離京至揚州,再一路顛簸到姑蘇,路上已過月餘了。

師姐和她說了遇到葉竹,想來她暫且平安。京中那邊,她也托師姐用秘法傳信,直接傳到戚家——

不知道父皇會讓誰來接頭。

初七那日,她很早就隨著宣玨,來到城郊。

這是城南附近的山丘,依山傍水,地勢高峻,風水的確不錯。

一行人,除了謝重姒,都沒撐傘,雨濕發梢,初冬的風撲麵吹來。

就算是謝重姒窩在傘下,穿了數層厚衣,也感到擋不住的寒意。

挖坑並葬,填土立碑。

也不過小半月,齊嶽像是被揠苗助長了好幾歲,至少神態之間可見沉穩。

他攜了紙錢半蹲下來,邊燒紙邊道:“古南那邊的舊坑,我隨意塞了兩人回去。這邊新家選的也不是太好,畢竟姑蘇風水最好的地兒,就是被齊家占了,我也不可能明目張膽把你倆填在那……”

齊少爺絮絮叨叨,也不嫌長輩聽了會煩。

謝重姒在一旁,越看越懷疑,這活寶立的雄心壯誌,也不知這輩子能否實現。

等齊嶽祭拜完,謝重姒打算燒一炷香,她正準備將傘擱在一旁,一隻修長的手橫過來,接住了傘骨柄端。

抬眼一看,宣玨眸光澄湛,隔著雨幕的眉眼更顯清雋,輕輕道:“給我就行。”

謝重姒看了眼抱臂靠在不遠處樹乾上,閉眸假寐,事不關己的江州司,默默把那句“師姐替我撐傘即可”咽了回去。

身後人長身玉立,紙傘不偏不斜地遮在謝重姒頭頂,等燒完香,不等她開口,宣玨就將傘還了回來。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微涼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拂過了一瞬,帶起渾身戰栗的酥麻。

謝重姒:“……”

她合情合理懷疑,這人在勾引她。

謝重姒有些心煩意亂,如臨大敵地後退幾步,退到江州司邊上,退完又覺得太大驚小怪。

江州司本是闔眼,紅塵之事與她無關的淡漠模樣,聽到步聲,掀開眼,打手勢道:“還有多久?”

“再祭拜封墓,還有小半時辰就能走了。”謝重姒解釋道,“師姐,你不去上柱香嗎?”

江州司“嘖”了聲,手勢:“麻煩。”

話雖如此,她還是上前點了兩炷香,插在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