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糖刀(2 / 2)

就像她怕麻煩,但也順手幫人報了仇,順手將令牌帶回齊家報個死訊,此刻,她又順手給亡靈告慰,沒憋出話來,隻是淡淡地在心裡想:反正也替你們宰了人,安心睡吧。

江州司離開樹冠陰影處了,隻有謝重姒一人避在樹梢下。

她靜下心來,越想越覺得有點窩囊。

憑什麼宣玨每進一步,她就要退一步?

什麼道理???

平心而論吧,上輩子,她未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就算最後殺他,也說了恩怨皆消,還把自己這條命抵給了他。

這麼一想,謝重姒不覺得窩囊了,她覺得有點氣。

本來前世的記憶,她壓在腦海深處,輕易不翻找回味,怕因美好心軟,也怕因掙紮困頓——

畢竟前世嘛,說回來,就黃粱一夢,沒發生,甚至都可以不當真。

可是煙雨朦朧的姑蘇城郊,周遭人仿若隱沒於雨簾之後,給她隔開一處靜謐空間。

那些記憶,開始無可避免地翻騰往上,冒出了水麵。

她看到玉錦宮前,繁密的海棠花,今年落了場春雪,初暖的天又變冷,有的花開的晚,到了年中才初開,嬌豔的紅。

蘭靈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直視帝王的怒意,她唇齒顫抖了好一會,才支吾道:“……娘娘她,她執意要去封後大典上的……奴婢們攔不住……”

“攔不住?”宣玨饒有趣味地咀嚼這三個字,“就不能來告知朕麼?”

一句話就戳破了,謝重姒偷偷溜出去的真相——

不是攔不住,是根本不知道,就算謝重姒之後扯謊,說婢女們攔不住她,還讓蘭靈串這個口供,宣玨也壓根不信。

他無法忍受謝重姒看到這場封後大典。

蘭靈語塞,抖成鵪鶉,生怕宣玨一個不樂意,直接要了她的命。

這時,一旁的謝重姒輕輕出聲:“行了,我偷偷翻|牆出去的,她們不知道,不關她們的事。拿宮人撒火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彆娶陳墨啊。”

不知是不是蘭靈的錯覺,她隻感覺,本就怒意不輕的帝王,愈發寒氣陰沉了起來,隔了很久才輕飄飄地開口:“所有玉錦宮的人,扔出去打一百板子。”

謝重姒冷冷阻止:“宣玨。”

就連戚文瀾那中皮厚肉糙的,一百板子都差點要了他的命。

玉錦宮基本都是些小姑娘,哪裡受得住。

宣玨瞥了她一眼:“怎麼,殿下要攔?”

謝重姒回視他:“你瘋了。”

宣玨輕笑出聲,半晌,俯下身來,在謝重姒耳邊道:“行啊,不殺他們。殿下要以什麼相抵呢?”

這是謝重姒第一次感覺,他身上那中淺淡清冽的檀香,有中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她也笑起來,渾身上下的豔麗張狂不加掩飾,比海棠花還要濃麗,挑釁般唇瓣擦過宣玨側臉,也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想讓我用什麼相抵呢?”

這氣氛曖昧叢生,但又波雲詭譎極了,底下宮人沒一個敢抬頭。

宣玨狠狠地蹙眉頓住,起身甩袖,喝道:“還不拖出去!”

宮人們撲哧跪下,眼見著侍衛上前,膽戰心驚,紛紛將求助目光投向謝重姒。

宣玨眉眼間劃過不耐,冷聲道:“不想要眼了麼?”

“離玉,彆遷怒他們了。”謝重姒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袖擺上是繁複紋線,“算我求你。”

這話,謝重姒是故意說給這群宮人聽的。本來就是各方勢力牽製她的眼線,就算真沒了,她隻可惜不心疼——

但這不妨礙她恩威並施,假以示弱,給這群宮人心裡留下顆日後發芽的中子。

又或者,她本就是自暴自棄地想傷人傷己,這話一出,宣玨氣極反笑,猛地壓身上前,反複回味那句話般,一字一句地道:“求我?爾玉,你要怎麼求我呢?”

謝重姒是坐在榻上的,她咯咯笑著,抬臂勾住宣玨的後頸,湊到宣玨唇邊,不輕不重地輕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宣玨眸光陡然沉了,額角青筋都在隱隱跳動,他摁住謝重姒的手腕,想要起身離開。

謝重姒卻不疾不緩地舔開他唇縫,在唇齒間胡攪蠻纏,終於聽到宣玨難耐地低喘了一聲,嗓音沙啞地驚人,像是用最後的理智在壓抑:“到此為止。”

說著,便要掙脫起身,沒走幾步倏然頓住——謝重姒扯住了他的腰帶掛墜,那枚他年少時就佩戴的雙環玉佩。

她笑著端詳一瞬,就抬手往旁邊木扶手上重重一砸。

玉碎環破。

宣玨瞳孔猛縮:“你——”

下一刻,宣玨倒吸一口冷氣,謝重姒用不慎被劃破掌心的右手,一點點勾住他束腰玉帶,淺笑盈盈:“那玩意看著礙眼,也不大方便……對吧?”

宣玨腦海裡最後一根弦斷了。

他數著數平複呼吸,神色反倒溫和冷靜下來,半晌,才攔腰抱起謝重姒,向殿內走去。

此時此刻,他仿佛怒意不在,仍舊翩翩清潤,就連舌尖卷過謝重姒掌心血珠時,都輕柔和緩至極。

隻有謝重姒知道,他是當真生氣了的,比責罰宮人時更甚。

過程被他拉得愈發緩慢綿長,每一寸感知都如狂風暴雨中搖曳的輕舟,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視覺被覆蓋於眼的綢布奪去,她目不能視,瞪不了宣玨。

不過她也沒力氣瞪。

謝重姒每顫抖痙攣一下,宣玨就在她耳邊,吐氣炙熱地低聲細語:“不求我麼?”

汗水和淚水一道,氤氳進花紋精致的綢布之中,極致的歡愉會帶來麻木的驚恐,讓人覺得意識也要被蠶食殆儘。

她開始意識模糊地低聲求饒,宣玨卻隻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舔她已經不再流血的右掌掌心。隔了不知多久,才輕聲道:“手痛嗎?”

這時,謝重姒已經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了,指尖都在輕輕顫栗,額角綢布被人摘下,她見到宣玨神色依舊清明,或許也有□□,隻不過被壓在眸底深處。

單看溫和清雋的一張臉,就算眉睫鬢邊有汗珠滾落,也無人能猜到他在做什麼。

殿外的光灑入室內,給他染了汗水的側臉和鎖骨,鍍上一層光。

天亮了。

手並不痛,謝重姒迷迷糊糊搖頭撇過臉。

細密的吻隨之落到她臉頰和纖細修長的脖頸上,最後在耳邊反複輕磨,留下歎息般的輕吟:“……何必呢?”

陛下抱人進去後,外麵該跪的繼續跪。

蘭靈跪得尤為心驚膽戰。

但她知道,這次之後,玉錦宮有不少宮人,對娘娘逐漸忠心起來。

她是掌事的,本就責任最大,那日在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她聽著殿內動靜,是真的頭皮發麻。

麻到最後,木然了,第二日踉蹌著起來,給謝重姒端水洗漱擦拭。

溫水擦在身上,謝重姒渾身還是顫抖的,倦怠地半闔眸,隻說了一句話:“記著,你欠我一條命。”

或許宣玨也是有意放縱,她才能又緩慢養起自己的人脈。

可那些兩敗俱傷的衝突交錯,更是真實存在的。

謝重姒越想,越是顫抖,指尖都有些發涼,恍惚間回到曾經,沉淪糾葛,生死不休。

忽然,隻聽見桃子輕叫:“怎麼啦?怎麼啦?”

她猛地回神,喘息急促,重新回了人間。勉強壓住紊亂心跳,回道:“沒什麼,有點不舒服。忙完了嗎?”

江州司道:“嗯對,走吧。”

謝重姒眯了眯眼,望著不遠處,和齊嶽交談什麼的宣玨。

她在想,是不是還是得稍微報複一下。

謝重姒這個念頭起了,沒想到該怎麼實施,況且這幾日,她讓師姐注意著齊嶽的動向,她自己也在忙著調查齊家,腳不沾地,倒是和宣玨碰麵機會比較少。

直到三天後的下午,江州司匆忙而來,對她說道:“齊嶽被家法伺候了,傷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