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守城(2 / 2)

謝重姒連夜登上城樓,烈風席卷得她大氅翻飛,絨羽遮擋朦朧下,她窺見整軍暗待的燕軍。暗自歎了口氣,於巍峨高牆上,挽弓搭箭,射出暗夜裡的第一支火箭——

昭告大戰拉開序幕。

戰事焦灼到難分難解。

燕軍人多勢眾,但經久行軍疲乏不安;齊軍昂揚鬥誌,但人數……確實是過少。

謝重姒下令死守南門和東門,西北的天辰門像是兵力實在不夠導致疏漏,留了個缺口,燕軍也察覺到了,蜂擁而上,不出三日,天辰門破。

天辰門距離民宿民宅遙不可及,但它距離天金闕,近在咫尺。

甫一入城,燕軍就迫不及待地北上入皇宮,勢必要用一場全麵的大捷,俘虜敵國君主嬪妃,來昭告他們的大獲全勝。

他們甚至沒注意到路上顯得荒涼的民宅——其中百姓早已撤離。

燕軍隻是被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衝昏頭腦,莽打莽撞地攻入天金闕內。

然後就在天金闕內,被炸成了煙花。至少五萬的燕軍,粉身碎骨。

轟鳴爆炸聲接二連三,像是年節早來的爆竹賀歲,也像是年節姍姍而來的前兆,臘月初八的清早,因為戰事同樣緊張焦慮的望都百姓,是被北方皇宮內的爆炸驚醒的。

謝重姒就在不遠處的墨韻樓遠眺,身後是戰戰兢兢的將領和隨從,她聽了個聲響,轉過身來,見滿屋子的人神情凝重,“哎”了聲:“這麼緊張作甚?”

她風輕雲淡地隨口扯犢子:“年節留著炸煙花看的。現在提前炸了,也大差不差。”

隨從:“……”

殿下,差很多好嗎?!

謝重姒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也感覺有幾分意思。

這還是當初秦雲杉偷運入宮,能將整個天金闕炸掉的金斂油。油礦裡提純的極品燃料,一點就炸,一炸就是連環炸,密集堆積的時候,效果勝似火|藥。

因著上一世被輕易偷了皇城,謝重姒多了個心眼,和父皇商量後,將這些金斂油封裝埋藏,算作秘而不發的武器。

隻是沒料到這兜兜轉轉的因果,在這裡給她留了一條絕佳的後路。轉過頭來挫敗燕國大軍。

倒也有趣。

這場連環爆炸,舍了幾乎空無一人的天金闕,滅了燕軍幾乎半數兵力,僥幸有逃竄出城的,也被伏擊的齊軍攔截剿滅。

一時之間,燕國的大軍士氣愈發萎靡,軍前將領甚至一度猶豫要不要暫且退軍。

再拖延下去,隆冬最寒冷的季節來臨,物資恐怕跟不上不說……

西邊的齊國援軍恐怕也要東來了。

雪上加霜的是,東燕境內,傳來噩耗——

處京被圍城了。處京僅剩的兩萬守城護衛軍,折損過半,又被突襲而來的齊軍俘虜近千人。

剩餘的殘缺護衛軍,根本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齊軍。

望都未能攻下反而自傷其身,國都更是真的搖搖欲墜。

燕軍不死心地僵持五日,終於後退一步,大軍潮水般退去,暫時退至薑城附近。

占據藍穀不肯鬆手,還在伺機再度反攻。或者說,在處京解圍之前,燕軍同樣不敢立刻撤軍。

望都危機告一段落。

風雪停了,這日暖陽不錯。

謝重姒這些時日勞心費力過多,身心俱乏,但還是忍著勞累回天金闕處理事宜。

謝策道先她一步過去,已是安排人手重建這群斷壁殘垣。

昔日富麗堂皇的皇宮被轟得磚瓦遍地,琉璃碎裂、瑞獸落地,未央宮更是亂糟糟的一團,池子都被炸了缺口,結了冰的池水好歹穩固形體,但其上的亭子沒了蹤跡,成了堆破爛木頭。

謝重姒站在她那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寢宮前,頭疼長歎,又覺得這是她自找的——雖然南方民居巷口毫發無損,但代價就是天金闕攪和了個天翻地覆。

包括她的未央宮。

她沒地兒可住了。

可憐見的。

謝重姒揮了揮手,讓宮人儘快收拾,又煩悶地四處轉轉。

行至池塘邊,忽然看到有暗光一閃,不由停住腳步。

不是碎冰,也不是底下的浮水,而是某中溫潤的物什,像是半陷淤泥之內,遮擋物沒了,岸上的人才偶然能看個清楚。

謝重姒不知想到了什麼,抬手召來宮人,道:“下去打撈打撈。”

她心頭跳了跳,莫名有些雀躍期待。

如若未猜錯的話……極有可能是那年離玉放入信封,送給她卻被她不慎落入池中的玉佩。

果不其然,宮人很快從方亭的殘垣縫隙裡,摸出一塊玉飾。

交到謝重姒手上,恭敬地道:“殿下,是塊玉。不知雕刻了些什麼。”

玉上儘是淤泥,謝重姒胡亂地將正麵泥濘抹去,待看清上麵圖紋後,愣了一愣。

那是一株桃花,桃花枝椏繁茂,葳蕤盛開,春色濃鬱。

但桃花之下,還有一人。盛裝打扮的女子宮裝長裙,背對抬頭,望著桃花紛飛,又像是看著樹上打了個同心結的兩條飄帶。

美如夢境。

再拇指一抹,看到反麵刻字——“太元三年,於京口北固”。

那年同下江南,共赴蘇州,他用籽玉篆刻而出的佩飾。

謝重姒隻感覺呼吸一滯,喃喃地道:“……原來這就是太元三年,你雕刻的桃花啊。”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角擦拭掉玉上塵埃泥濘,湊到唇邊,輕輕一吻。

玉溫潤光潔,溫和清暖。

猶如宣玨這個人。

清風朗月走一遭,給予愛意,藏匿亙古。如若無緣,便珠光暗斂,如若有幸重見天日,仍純澈如初。

一如當年。

他其實從未變過。

她找回了她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