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其二(1 / 2)

爾玉公主大婚次年,明宗皇帝心血來潮,更年號為承德。

滿朝堂不要銀錢地封賞人,大赦天下,賦稅兵役減免三載,各地路引來往開放。從西梁引入蒸騰燃氣的蛟龍舟,舟入運河,流水岸邊儘是湊熱鬨的民眾百姓,兩河三道圍得水泄不通。

當真像是太平盛世開啟的前兆。

同時,山河大定,老將卸甲榮歸,新帥披掛上陣——

戚文瀾大馬金刀地接過他爹衣缽,除卻自成一係的戚家軍聽他號命,還走南闖北收拾動蕩的殘餘兵力,攏歸為一處大營,取了個不陰不陽的諢名“相柳”。

軍師死命攔著說上古凶獸之名不吉利,將軍無所謂一揮手:“國之凶器嘛,我看合適得很。”

軍師:“……”

合適個鬼!

正要耍嘴皮子功夫勸阻,隻見他家將軍拎出本還在看的《山海經》圖譜,指著上頭稀奇古怪的名字道:“那來來來,你再隨便指一個?”

軍師看著一個賽一個喻義不詳的凶獸名,一個頭兩個大,兩眼發黑向文盲妥協:“屬下看‘相柳’甚好。就、就這個吧。將軍上稟天聽即可。”

他就不信陛下會同意!

好在聖上也看不過這等凶神惡煞的諢名,大筆一揮,改為“當康”。

同為山海經外來物種,但吉利祥瑞多了。

於是,當康這支三十萬精銳,新鑄虎符,暫由戚文瀾統帥訓練。

加上近五十萬的戚家軍,戚文瀾手中可以調動的兵馬多達八十萬人。

朝野上下意見不小,有人說戚家勢力日強,在皇親國戚裡更是一家獨大,恐有不臣之心,陛下還是削減戚家軍權為好。

謝策道不置可否。

於是又有人說,戚家炙手可熱,京中權貴都想著結為兒女親家,陛下若想製衡,就不能允許戚家與高門貴族聯姻。

九五之尊沒過耳——謝策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戚家是潛邸之時一路跟隨的忠臣良將,他還沒老糊塗到分不清是非功過。

但這麼一提醒,謝策道才恍然戚家小子都二十有二了,還是光棍一條。

也太慘了。

搞得像他虧待這孩子似的。

想嫁戚文瀾的倒是不少。畢竟人俊,行兵打仗也強,女兒家們多少有些英雄情節,戲詞裡唱得哪個不是美人配英雄?芳心暗許的不在少數。

更重要的是,戚家家風不錯,戚老將軍就戚老夫人一人,沒雜七亂八的侍妾。而戚文瀾從小到大出格舉動都在朝政,私生活清白檢點得像一張白紙,是再合適不過的夫婿人選。說媒的人差點沒把門檻踏破。

但他一直沒有議親的想法,謝策道還以為年輕人眼光高,挑來減去沒遇到個稱心如意的。

這天臨近中秋,謝策道回宮後和戚貴妃提了一嘴:“朕看文瀾老大不小,業也立了,是時候成家。老夫人不還念叨著抱孫子麼,你若有閒,替文瀾把關挑選,有合意的儘管和朕說。哪怕是西池瑤台仙子,隻要他喜歡,朕都下旨。”

戚貴妃比他更了解自個弟弟,神色複雜笑了笑,點頭應是。

承德元年中秋佳節,戚文瀾歸京探母,又去宮裡和戚貴妃坐了會兒。

他本次來京是述職彙報,當康屬於各處聚集起來的雜牌軍,編隊規整需要一番功夫,騎兵步兵和善水性的士兵也要分開訓練,今年忙活了大半載,初見成效。這才喘了口氣,得以從漠北趕回望都。

戚貴妃替他泡杯菊花茶,把玩他走南闖北時,不知哪裡打秋風打來的稀奇玩意,笑道:“前些時日,陛下和我提你婚事。我說弟弟啊,你也彆眼高於頂,找個可心人娶了罷。不為難你,順著心意選。但也彆磨蹭太久,阿娘都在發愁百年之前能否見你娶妻生子了。”

戚文瀾左耳進右耳出,大大咧咧:“爹三十才成婚,我急什麼?”

“文瀾。”戚貴妃拖長了語調,中規中矩地給他遞了份名錄。

戚文瀾隨手翻看,過菜譜般讀了讀名字,然後莫名其妙合上:“我又不喜歡人家,禍害她們乾甚,娶回來當花瓶擺著好看嗎?我還嫌瓷器易碎難哄呢。”

戚貴妃沒話說了,用食指摁了摁戚文瀾額頭,嗔道:“你啊!”

戚文瀾被戳得腦袋晃悠,似笑非笑:“姊姊,你其實鬆了口氣對吧?位高權重,不是好事啊。”

被他看出心思,戚貴妃也不尷尬,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宮人退下,歎道:“算是吧。以你如今權勢,不適合再迎娶高門貴女,否則流言蜚語必不會少。尋常人家普通百姓,倒也不是不配你,但恐怕和你沒什麼共通話兒可講,你更加不會喜歡。陛下說是說但凡你看上,他就下聖旨——天賜恩疏,惶恐至極,不能真就覥顏直受。搪塞含混過去,再好不過,隻是……”

戚貴妃搖頭,憂心忡忡:“苦了母親了。”

“我和她說,實在不行這幾年我少跑京外,多在京中陪她。”戚文瀾將名冊撂下,拿起戚貴妃近來解悶的史書,邊看邊道,“戚家軍在陛下手裡發揚光大,他感情深,信父親。太子殿下和我自幼相識,又有阿姐你從中協調,他們也信我,要不然怎麼敢將八十萬人馬交付給我?可等到再下一輩,萬事怎麼說得準?來個怕功高震主的多疑君王,更是福禍難料。結束在我這一代也挺好的,留個青史清名。蠻不錯。”

戚貴妃覺察他話中深意,瞳孔微縮,千言萬語彙聚喉間,沒能說出口,最終也隻彙成一句話:“陛下早朝時可能還會提提這件事,你想好怎麼回應他。”

“好嘞!”戚文瀾答得心不在焉,反而對戚貴妃這本《乾元紀事》來了興趣,打著商量,“阿姊,這本書送我唄。”

戚貴妃:“奇也怪哉,這次不看三頁就打瞌睡了?”

戚文瀾:“……”

他看了看封皮,對書名有了點微末印象,好像年少時還真被逼著看過。

戚貴妃大發慈悲揮手賞了他:“拿去吧。太|祖的傳記多揣摩研讀,不是壞事,他行兵作仗風格和你相反,正好學學。看來最近是在惡補看書啊,不錯,有長進,這幾年飯沒白吃。”

戚文瀾:“…………”

眼看著她又要明誇暗嘲諷說教一通,戚文瀾揣了書就溜之大吉,留下一句沒心沒肺的“知道了”。

即使戚貴妃提醒了戚文瀾,說早朝或是禦書房議政時,他婚事會被提及,戚文瀾也沒過心,他不是那種萬事提前考慮妥當的人,所以,兩日後早朝,謝策道果真在犒勞誇獎後問及行軍孤苦時,戚文瀾怔了怔。

他遲疑半晌,方才單膝下跪,抱拳而道:“山河未定,無以家為。【注】舉目四海,皆是吾鄉,無論階銜,儘為吾友。他年史書相作,能留名姓予後人一窺,便是萬幸之至——有何孤苦,亦有何羨焉?”

許是這段時日惡補的書起了作用,他說話也能咬文嚼字、拐彎抹角起來。

朝堂文官皆是一愣,唯有宣玨,側眸看了他一眼。

像是並不意外。

謝策道卻是深受觸動,撫掌大笑,一連說了四五個“好”,之後召他去禦書房議政,更是連封三爵。

一般人受封得激動大半天,戚文瀾沒什麼感覺,隻是覺得陛下分了他一碗的銀耳雪梨羹味道很好,又多喝了一碗,隨口讚道:“宮裡膳食就是不一樣。”

謝策道樂嗬嗬地道:“重重送來的,她喜甜,放的糖多,口感肯定更好,但不能多吃,會齁得慌。不過你這吃得也不多,想要的話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