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其三(二)(2 / 2)

見謝重姒皺眉,他輕笑安撫:“急甚?小孩兒無憂無慮點,未嘗不是好事。她不需要長多少心眼,平安順遂一生就行了。”

謝重姒一想也是,家國安定,他們有的是把握能護掌上明珠一輩子,眉心舒展。

第二天,宣榕還是照舊要去學堂。

京中開設的大小學堂已有十幾所,耶律堯等人雖說是質子,但身份地位不低,大齊以禮相待,他們和王子皇孫一同在禮極殿試識文念書。

宣榕到的向來早,將白紙一鋪,提前默寫前日上過的《縱橫》。期間一心二用地和堂姨家的表妹、舅舅家的表弟打了招呼,餘光終於瞥到一身黑衣的身影到來落座時,才停下筆來,走到那人桌前,將裝飾華麗的小刀往他桌上輕輕一放,道:“還你。”

耶律堯是很典型的胡人樣貌,濃眉深目、高鼻薄唇,微卷的長發被束成高馬尾,眸光沉冷得不像十二三歲的少年。

他不動聲色地道:“郡主何意?”

宣榕像是沒什麼心眼:“我爹說不能平白無故要彆人東西。”

耶律堯道:“郡主為我解圍,不算平白無故。”

他觀察了許久,這個小郡主傻啦吧唧又熱心腸,一隻螞蟻都舍不得碾死。乾脆設計讓她目睹自己受欺負。

果不其然,小丫頭片子幫他出了頭,他那倆兄長至少這一兩年過不了安生日子。

“還是還你啦。”宣榕擺了擺手,又解下自己腰間的彎刀藏月,不知耍了個什麼機巧,細微叩動聲後,刀刃彈了出來,“喏,其實我經常盯著你的刀看,不是想要,而是好奇北疆彎刀要怎麼拔|出|來——我這把被鎖了。”

她炫耀了鋒利的藏月後,將刀刃推合,重新掛回腰上,道:“你的彎刀構造和我這把差不多。所以那天你把刀送我,我本就是想琢磨幾天,摸透了構造就還你的。倒也不是真的因為我爹不同意。”

耶律堯愣了愣。他眼裡,宣榕一直是一個被寵壞的傻郡主。

宣榕環顧四周,教習夫子沒來,也沒小夥伴豎著耳朵偷聽,便做賊般壓低聲道:“知道耶律佶和耶律金一直欺負你,但你也沒必要為了讓我看見,故意惹怒他們打你,要是我碰巧沒走假山後麵呢?你不就被打死了?”

耶律堯:“……”

失算了。不是傻啦吧唧,是大智若愚。

她小大人一樣拍了拍耶律堯的肩,語重心長:“少鬨騰。我娘非常不喜歡你,今後估計我也不能明目張膽幫你,不過你但凡有事,都可以拿我擋劍壓人,我不會生氣的。”

有的事,若是她的過錯,最多也就被家裡人不輕不重罵一頓;但若是這些遠走他鄉的質子出了差錯,他們可能喪命。

明明知道她是好心,耶律堯還是被她這種輕而易舉給刺激得冷笑一聲:“拿郡主壓人管什麼用?回北疆連營後還不是任人欺侮?您的名號在那裡可不管用。”

“那……那我讓戚叔幫你把十三族打下來?”宣榕似是為難,“哎,實在不行,我幫你去尋個護身符。”

耶律堯:“……?”

您可扯犢子吧。

正巧夫子走了進來,宣榕便走回位上落座,他到嘴的追問質疑也咽了回去。

轉而盯著桌上小刀出神。

這把彎刀是他娘的遺物,看著華麗精巧,但其實是把仿製品。刀鞘寶珠全都是色澤豔麗的石頭,經過日積月累的摩挲,表麵也光滑明麗起來,能以假亂真。

仿製的真品……就是長平郡主佩飾般懸掛腰間的藏月。

他娘當初憑借仿製的藏月,吸引了匈奴王的注意,這才有了他。後來又因為無根無基,送了性命,浮萍般的一生過去,隻留下這點遺物供他吊唁。

他本來以為這把刀再也回不來的。

同樣,此時他也完全沒把宣榕那句“打下來”當回事。

學堂闊室外是遮陰的樟樹,蟬鳴喚了一上午。

下午不用上課,小蘿卜頭們歡呼雀躍結伴而出,宣榕隨著侍女向外走出,四處張望,終於見到抱胸靠在樹下的人,一蹦三尺高:“戚叔!”

戚文瀾近來閒散,長居京中。戚老夫人因著之前偏頭痛根治,身體比前世康健不少,現今也硬朗得很,但戚文瀾多少也覺得母親年歲不久,便辭了些許職務,回來陪她。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輕鬆愜意。吃喝玩樂,偶爾垂釣,剩下的時間教教絨花兒騎射打獵。反正離玉夫妻倆也沒啥意見,他正好體驗養崽的樂趣。

他“哎”了聲應道:“走了!去守拙園!那邊進貢了冰品,聽說味道不錯。”

說著,一攬長臂,將宣榕抱到肩上,向書堂外走去,順便問她功課:“今兒學了些什麼?”

宣榕卻還惦記著答應耶律堯的事,籌謀起她的攻打大業來。好聲好氣交代完識習的古文,又扒拉著指頭道:“對了叔叔,商量個事兒。你能不能幫我把十三連營打下來呀?”

戚文瀾:“嗯?北疆那邊不是都投降了嗎?還要打乾什麼?”

宣榕便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戚文瀾一本正經聽著,聽到最後忍俊不禁,笑得整個人都顫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絨花兒,你這是國土為聘啊哈哈哈哈哈。那小子叫什麼來著?耶律堯是吧?這軟飯吃得可真夠爽的。”

宣榕稀奇古怪的詞彙了解不多,沒聽明白她戚叔的話,但直覺告訴她不是什麼好話,板著臉道:“不答應就算了。”

戚文瀾笑夠了,轉而語重心長:“北疆十三族散作一團,所以能打到他們投降。但再逼迫,就會讓他們一致對外,得不償失。這點戚叔幫不了你。抱歉哈絨花兒。”

宣榕悶悶不樂:“那我還是去求個護身符吧。”

宣榕說到做到,答應了耶律堯,過了幾日當真去寒山寺為他求個護身符。她和老住持熟識,丁點也不怕這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跟著他“噠噠”進了恢弘雄渾的前殿。

寒山寺不愧是國寺,除去一兩個偏殿青苔痕布,其餘的佛殿都宏大開闊,焚香清幽沁人心脾。

宣榕深吸了一兩口,閉眼跪在蒲團上,誠心許願。不遠處有小和尚在念經,木魚聲清脆,還有四五個香客在附近同樣跪拜。凡塵俗念和美好願景彙聚一處,直上九霄。

老住持撥弄了下貢燭,看到宣榕起身,以為她是默念完畢,走過去準備將護身符給她。

卻見宣榕又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小聲道:“菩薩,願你身體康健,福壽長樂。”

小姑娘有萬裡挑一的好相貌。眉減一分則短,眸大一分則過,唇紅齒白,粉妝玉砌,活似觀音坐前的善財龍女。

不知怎的,老住持忽然想起宣榕出生那年,春末初夏,宮裡宮外的蓮花錯了時令得大肆綻放。

他就說這孩子有佛緣,爾玉殿下還不信。

釋空入空門七十餘載,從未見過有一人,為那高座雲端的神佛祈願。祈願他們也平安喜樂。

天生佛像。

就這樣,宣榕順走了一枚在佛祖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護身符,贈給了不敢置信的耶律堯。

至於耶律堯將這枚護身符珍藏身邊數十年,在他歸北疆、一統十三連營後,還貼身佩戴,極少取下——

那又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