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其三(二)(1 / 2)

謝重姒肚裡懷的小孩兒,折磨了她娘大半年,生產時卻格外順遂。謝重姒完全沒體會到傳說中的痛不欲生,第二日就想下床走動,被宣玨摁在床上坐了半個月的月子。

小郡主生在五月廿十,望都天氣也炎熱躁動起來。

謝重姒本來打算若是個女孩兒,取名“絨”,意味著和睦歡樂的合歡花。可寒山寺的住持說小孩八字過陽,五行缺木,最後取了“榕”相抵,“絨花兒”作了她的小名。

宣榕的滿月宴不算隆重,關在公主府裡靜悄悄地舉辦。但來的都是些舉足輕重的人物。

謝策道賜了“長平”封號,抱著外孫女笑得慈祥和藹,服侍帝王幾十年的蔣公公親口作證他上次這麼樂嗬,還是在兒女出生時;鬼穀弟子合計著送了瓔珞平安鎖和銀手鐲,裡頭塞了昂貴藥材,驅蟲辟邪的同時還能助眠安神。

其餘的叔叔嬸嬸們小玩意不斷,其中最獨特的是戚文瀾送來的一把北疆彎刀。

據說名為“藏月”,是曆代匈奴王的武器。寒光閃閃,刀鞘珠光寶氣花裡胡哨,但內刀卻沉重鋒利,撲麵而來的肅殺冷意,一眼望去就知道這刀刃見過血。

將這麼個沾血凶器送給小嬰兒,還美其名曰“鎮煞”,戚文瀾“率性”的名號所得不虧。但就是這麼一把彎刀,可能因為刀鞘實在過於精致,反而成了宣榕最喜愛的玩具。

小時候太沉太重封了鞘,她也佩戴不了,就拿在手上摳寶石玩。有時還上嘴啃,糊得刀鞘上都是口水。等稍微大點,更是天天帶在身上。

她爹怕她傷到自己,設法鎖了刀鞘,這把暫時拔不出來的彎刀就像一件珠寶閃爍的首飾,一直被宣榕掛在腰間。

按理來說,喜愛這等凶器,性情肯定爽辣張揚。

但不知是否因為用招陰的榕樹為名,宣榕從小乖巧安靜,彆的孩子上房揭瓦的七八歲年紀,她耐得住性子看些佶屈聱牙的古籍,畫畫花,或是帶幾個侍女去河邊放紙鳶、捉蜻蜓。

軟糯聽話,過分得好養活。

謝策道都不得不對閨女感歎一句:“比你小時候聽話多了。”

謝重姒:“……”

謝策道繼續補刀:“朕瞧著這恬淡性子是像離玉,不像你。”

謝重姒:“……”

謝重姒理直氣壯:“他教得多,自然像他。”

謝重姒耐心比不過宣玨,所以傳習教養這種事,都是選擇唱白臉當惡人,再讓他好聲好氣地去勸導女兒。

因此,比起她爹,宣榕尤其怕她娘。

比如宣榕犯了錯被她娘凶一頓後,會可憐兮兮地躲起來。有時是灌木後麵,有時是鷹窩裡頭。

錦官很親近宣榕,任由小郡主霸占它的巢穴,甚至屁顛顛叼來毛線團子讓她扔著玩兒,再大黑狗似的幫她撿回來。

這天,宣榕又一個人靜悄悄地來到錦官木舍邊上,友好地敲擊錦官休憩的藤木支架。錦官立刻撲棱翅膀跳竄而下,叼著她鵝黃裙衫轉了一圈。

像是看出她心情低落,很有眼力見地用爪子將鬆軟線球撥給她。捏著嗓子叫喚了聲。

宣榕噗哧一笑,小臉不那麼沮喪了。一人一鷹耍了會兒你拋我撿,她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叫了聲“爹爹”。

小家夥生悶氣就是躲在這些地方,宣玨早已輕車熟路,將滴溜溜滾到腳邊的線團拾起,走過去遞給她道:“不開心,嗯?”

宣榕點了點頭,嘟著嘴道:“娘親又凶我。”

錦官還是怕宣玨,老實收翅立在邊上,看著父女倆走遠,才又將它的小玩具抓起來放回巢穴。

“先說說今兒發生何事了?”宣玨放慢腳步,好讓宣榕那小短腿能跟得上,“她為何凶你?”

宣榕鬱悶道:“我拿了耶律堯的小刀?可那是他送給我的!”

宣玨問:“平白無故,他送刀給你作甚?”

宣榕尚且處在“非黑即白”的識人識事階段,但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則。

首先第一條就是:

“沒人不喜歡宣榕。如果有,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不跟你玩兒就是了。

畢竟是自小蜜罐裡長大的小郡主,哪怕是待她最嚴苛的母親,一年下來也凶她不到兩回。

至於“不能強取豪奪”,也是她自小被灌輸的準則。她身份貴重,隻要一個眼神,就有人眼巴著送東西過來,這份送是自願還是被逼無奈,就很是重要了。

這些都是被千叮嚀萬囑咐教過的道理,宣榕記得滾瓜爛熟,不會觸碰底線。

所以她也不曉得哪裡惹了娘親生氣,不假思索:“感謝我唄!有人欺負他,我為他解圍的。”

宣玨:“那為何有人欺負他?”

宣榕終於品到了點不對勁,遲疑道:“……隨他一塊兒來京的兄弟嫉妒他,暗中陷害?”

小家夥躲了一上午,沒喝水也沒用膳,宣玨帶她回到房裡,將果盤往她麵前推了推,問道:“耶律堯的兄弟又為何陷害他呢?”

“……因為我幫他罵了他兩個哥哥,”宣榕吃了口西域進貢的甜瓜,“我單純看他們不順眼,想罵。”

宣玨:“……”

他屈指輕輕敲了下宣榕腦殼,道:“所以說你是不是幫倒忙?他受欺負是不是因你而起?”

爾玉生氣原因更深。

戚文瀾在漠北抵禦外敵上勢如破竹,直接衝進敵人巢穴,北疆匈奴十三連營咬牙投降,送來三名質子,就是耶律堯和他兩位哥哥。這兩位兄弟身份貴重,乃閼氏所生。耶律堯則是地位卑賤的奴隸生子。

這次事兒明擺著是耶律堯利用小家夥,她還瞧不出來,平白幫人出頭。

絨花兒以為倆哥哥因為嫉妒陷害耶律堯,其實並不是——耶律堯引誘他們出手的。

被彆人當了槍使,爾玉才會心疼又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她幾句。

可這其中彎彎繞繞,宣玨不大想和女兒道明,隻是用了旁的說法來製止她去見耶律堯:“你和他靠得越近,他越會被兄長妒恨,你能護他一時,能護他一世麼?這算旁國內政,你摻和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某種程度上算大齊的想法了?”

宣榕怏怏低頭,小聲說了句:“我知道了。”

她蹬著腿牽著宣玨衣袖:“那爹爹和我一起去娘親那兒。我……我怕。”

宣玨失笑,捏著女兒的小手,帶她去見謝重姒。

發現謝重姒重新和顏悅色下來,宣榕內心大定,和娘親嘰嘰喳喳聊了好一會兒,吧唧親了她一口,又雀躍得跑遠了。

留下謝重姒發愁:“……這孩子怎這般缺心眼呢?你和她說真相沒有?”

宣玨搖頭:“尚未。我讓她離耶律堯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