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自然是不忿的。
哪怕其他兩名男觀察官哄著她,她也難以釋懷自己的身價暴跌。
她膝蓋上放著資料,她拿起一份端詳,當看到小新人的資料背景後,她眸光微微閃爍,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裡不得不提到真人秀的盈利機製,收入來自幾個大頭:收視率轉播及期間產生的觀眾禮物、權貴投資及廣告讚助。這個新人的背景簡單得如同一張白紙,背後沒有什麼權貴金主,身上也沒有任何代言廣告,隻能通過虛擬影像轉播保證收入。
收視率高,觀眾心情激動,對方就能得到收視分成和禮物。正是因為撈金快,才會有無數底層人做夢都想成為演員。可收視率這種東西太依賴演員表現了。
一旦收視率低,無法得到收入,這個新人就要傾家蕩產供養一整個演播室,並負上全部責任。
一個剛出場就幾乎要被打死的新人,背後也沒有人撐腰,怎麼看都是後者。這個劇本也才幾行字,看上去平平無奇。
安妮腦海裡思緒紛飛,在轉瞬之間,她已經確定好自己這一次的觀察官路線。
如果小新人表現得不好,觀眾也覺得爛,她就順勢進行毒舌抨擊,來討好觀眾,並假意以前輩的身份授予一些經驗,相信自己這樣行事,鏡頭一定少不了。
……
…………
當江宓從昏迷中醒來。
一間四四方方的土胚房映入眼簾,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門扉緊合不透一點縫隙,屋外光線難以透入。女人躺在床褥上,雙手交叉合十,平坦地放於小腹。她臉上有傷,淚痕殘留在臉上,此刻表情卻超脫了凡塵,看上去十分安詳平靜。
這個密不透風的屋內,正擺著三個熊熊燃燒的炭盆。
她已經在迎接死亡。
江宓清楚,今天男人的拳打腳踢、攜款出走,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早從她兩次高考失敗,被村裡人嘲笑奚落,意外未婚先孕,被家人一筆錢嫁出去,遭受長年累月的暴力後,這個女人的人生就已經死了。
不過她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並沒有終結掉一切。
她確實點燃了炭盆,但她以為失去呼吸的孩子,卻中途醒了,咳嗽著想要去滅掉炭盆,但因虛弱,他直接打翻了盆子。被火燒掉了頭發和臉,甚至嗓子也壞了,變得粗糙沙啞。
在攝製組來到這個小山村拍攝後,暴露在鏡頭裡的他,成了全國出名最令人窒息的醜孩子。
當被燒毀臉的少年,拖著一條腿走路,跟周家白淨清秀的孩子站在一起,一切的天平已經傾斜,網友都說,這簡直是魔鬼和天使。
觀察官讀了劇本,彈幕群眾也在說:
【快點滅火,現在已經夠醜了,如果再毀容了這一場我就不看了】
江宓慶幸自己醒得早,一切還有挽救的餘地。當務之急是要喚回女人的死誌。
他裝作沒有發現那三個炭盆,強撐起自己孱弱的軀體,走到女人的床前,低低喊了一句,“媽,我餓了。”
他一連喊了三聲。一聲比一聲虛弱。小小瘦弱的少年,還伸手拍了拍褥子,黑漆漆的眼眸注視著人,似乎不明白這天色還沒黑,母親怎麼躺下了。
女人肩膀稍稍顫了一下,顯然有了動靜。半晌後她身下的枕頭濕了……她蹭了蹭枕巾,裝作才睡了懶覺一般醒來,若無其事道:“餓了是吧,媽這就來。”她下床穿了鞋子,把門窗打開,三個炭盆都熄了。
彈幕有人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操作。
【不孝子,餓肚子少吃一頓會死嗎?你媽都難受成那樣了,你還喊她做飯?】
【嘔,這新人太沒血沒肉了】
【那男人都犯罪了,快去報警啊!】
彈幕完全不清楚,一個民風淳樸小地方的人有多麼護短,無數家庭事件,最後都會被人以“這是小打小鬨、夫妻間哪有不吵架、他會改好”的名義勸回來。當女人遠走去伸冤,更有通風報信者一個電話將男人喚回,暴力隻會升級和愈演愈烈。
韓青穗穿起圍裙,開始洗菜做飯。
兩人塗了點常備的紅花油等傷藥。人類是很頑強的,當挨打成為家常便飯後,身體的自愈能力超乎外人的想象。一番忙碌,讓韓青穗淡忘了些許疼痛。
母子倆默默吃完一頓飯,很默契地沒有談那個男人,韓青穗甚至對學費的事情避而不談。
但江宓卻開口了,“媽,學費的事你不用擔心,校長知道咱們家的情況,說已經幫我申請了社會資助,不過要家長到場。改天你陪我回學校看看吧。”
聞言,韓青穗筷尖的一根蔬菜掉在了地上。
歡喜一中。
在那裡接受教育,她擁有過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也有最失敗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