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心裡一動,看過來時,祁鈺很快轉回頭去,溫雅的笑意一閃而逝。然而不對,他這種人但凡行事就有無數個心眼,這麼多天不曾提過,又怎麼突然要給他慶賀新婚,又要接她進宮?
不行,必是不懷好意,得想法子儘快出去一趟,親口叮囑她一聲才行。
祁鈺坐著肩輿來到慶忠門前,這裡是內宮與六部相隔的大門,此時前麵空地上齊刷刷跪倒一片紫衣朱衣,文武官員都有,尤其武官更多,都是跟元貞共事過的。最前麵跪著的是顧銘翀,八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胡子差不多全白了,看向他的目光依舊清明深邃,相比之下,反倒是元再思年紀輕輕的,顯得一臉疲憊老態。
說來也怪,元貞那個性子應該得罪過不少人,尤其上次在圓山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跟顧銘翀和元再思鬨了一場,按理說總該有點芥蒂吧,偏偏這兩個人還是一心一意為了他好。怎麼會那麼好命呢。得了太多偏愛的人,真讓人不痛快。
祁鈺來到近前,雙手扶起顧銘翀:“地上涼,老尚書年事已高,快起來吧。”
“陛下,”顧銘翀連連頓首,“邊□□急,戎狄虎視眈眈,元貞征戰多年,最熟悉戎狄的情況,臣乞請陛下網開一麵,許他赴北境作戰,戴罪立功!”
“老尚書,”祁鈺依舊是溫和的語氣,“非是朕不肯答應,實在是元貞的案子還沒有結,朕若是糊裡糊塗放他出來,豈不是徇私枉法?”
“元貞如今罷官奪爵,足以懲戒,陛下,戰事一觸即發,若是沒有得力大將,北境危矣!臣願以性命擔保,陛下可命元貞為一小卒,趕赴北境,為大雍,為陛下效力!”顧銘翀再又跪下,叩首進諫。
身後眾人都跟著叩首:“臣願為元貞擔保,請陛下命元貞趕赴北境,為國效力!”
祁鈺一言不發。一旦讓元貞去北境,那就是放虎歸山,以元貞在軍中的影響裡,即便是無官無爵地過去,想要左右局勢也易如反掌。他大費周章走到這一步,可不是為了看見這個結果。
“陛下,”不遠處元持匆匆趕來,雙膝跪倒,“臣兄犯下重罪,難逃懲治,臣願替兄出征,趕赴北境,為大雍,為陛下效力!”
他?祁鈺瞟了眼元持消瘦的身軀,病懨懨的眉眼。笑話。那可是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他以為元貞能行,他就能行嗎?口中說得溫和:“世子一片拳拳之心,朕心甚慰,不過世子年紀還輕,待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元持一陣失望,什麼年輕,元貞上戰場時才十一歲,還有比那更年輕的嗎?元貞能行,他為什麼不行?還想再說,突然聽見奔跑的聲音,由遠及近,一眨眼到了跟前,是兵部的官員,手中舉著塘報,一路奔跑一路高叫:“北境急報,北境急報!”
所有人都停下要說的事,回頭望去。
信使瞬間奔到近前,雙手奉上塘報:“陛下,戎狄犯境!”
四周一霎時鴉雀無聲,嗤啦一聲,祁鈺揭開封口的火漆,抽出內裡的奏折。還真的,打起來了。這一仗,馮大年是會讓他失望,還是會讓他如願?
夜半時,明雪霽還沒睡。
外麵暖道裡燒著炭火,烘得牆壁地麵都熱乎乎的,四角放著水盆,絲絲縷縷蒸騰著霧氣,整間屋子溫暖如春,夜深了,她該睡了,可這會子滿肚子心事,怎麼也睡不著。
到明天,就是第四天了,邵七沒有消息,舅舅沒有消息,元貞也沒有回來。困在這裡,像個孤島。傍晚時廖延說戎狄已經打起來了,還說很多官員替元貞求情,求皇帝許他出征,那麼現在,有結果了嗎?
望著黑沉沉的窗外,不覺歎了口氣。如果有結果的話,肯定會有消息傳過來,到現在還沒動靜,那就是沒成吧。
翻了個身,忍不住摟住元貞的枕頭,深深吸了一口。其實沒什麼氣味,都是新做的,那夜他也沒枕多長時間,可總覺得似乎沾染了他的氣味,讓人聞一聞,心裡就能安穩許多。
他現在睡著了嗎?他那個不肯受氣的脾氣,這幾天一定憋壞了吧?
臉頰貼著枕頭,明雪霽默默地想著,賬外忽然有動靜,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雙微涼的手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