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搖晃晃的,罩在琉璃罩子裡,元貞瞥一眼:“這麼一大早,陛下好興致。”
黑燈瞎火堵在屋裡等了這麼久,真是煞費苦心。假如他今天不回來,還真是很想看看祁鈺白等一場後,臉上是什麼表情。
祁鈺聽出來諷刺的意思,不過此時心情大好,便隻是笑吟吟的說了下去:“一大早就收到了北邊的捷報,想著你肯定也惦記著,特地過來說給你聽,沒想到你竟然不在,去了哪裡?”
捷報。所以這第一仗,馮大年果然打贏了。皇帝這是迫不及待來向他炫耀,緊跟著的,應該還有報複。元貞笑了下:“回家。”
果然是回去了,他對那個新婚夫人,竟然如此上心。但也許,是回去布置吧,畢竟仗已經打起來了,他能不能翻身,也都要看這次有沒有機會,近來朝中跳出來那麼多支持他的人,未必不是他暗中運作的緣故。祁鈺悠悠看著元貞:“讓朕怎麼說你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朕對你已經是網開一麵,你卻還是這麼我行我素,拘押期間擅自外出是欺君之罪,這次連朕也不能再偏袒你。”
心裡一陣痛快。元貞倚仗的是什麼?無非是能打仗,如今馮大年也勝了,可見打仗這事,並不是非他不可。“來人!”沉聲一喚,底氣十足,“即刻押元貞去刑部大牢!”
整齊的腳步聲中,一隊金吾衛一湧而入,元貞神色淡淡的沒什麼反應,邊上鐘吟秋胡地說道:“慢著。”
正要上前拿人的金吾衛不由得停住了沒敢再動,祁鈺立刻看過去,鐘吟秋微微皺眉神色嚴肅,他料到她會勸,但她性子柔順,從來不曾當著外人給他難堪,便是勸,也都是事後私下裡勸,今天是怎麼了?思忖著,神色嚴肅起來:“皇後有什麼話要說?”
“陛下,”鐘吟秋向他靠近些,壓低了聲音,“事關重大,尤其是昨天百官剛剛為此諫言,此時突然拿人難免又生爭議,馬上就是早朝,不如等早朝時攤開了說,證據確鑿,更為穩妥。”
祁鈺一時無法確定她這番話,是為元貞好,還是為他好。拘押期間私自離開,鐵板釘釘的罪過,就算拿到早朝上議,那些人也無話可說。看起來好像是為他著想。馬上就是早朝的鐘點。思忖著:“這麼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況且戰況多變,還是留幾分餘地的好。”鐘吟秋聲音低低的,“陛下信得過我的話,不如我好好勸勸他。”
“朕怎麼會信不過你。”祁鈺笑著,心裡無限狐疑。戰況的確瞬息萬變,但馮大年能勝第一仗,必定也能勝了後麵的,他有這個信心。但又隱約有些擔心。而鐘吟秋對這事這般上心,也有點怪,隻是說不出怪在哪裡。最近總覺得她有點怪,但細究的話,又跟以往沒什麼不同,難道是他多心了?“好吧,朕得去上朝了,你跟鬆寒好好說說。”
起身往外,向身邊的太監遞個眼色,走出幾步,但見房門開著,裡裡外外都是他的心腹,這種情形,他們又能說什麼。祁鈺放下心來,快步離開。
屋裡,鐘吟秋歎口氣:“你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天家威嚴擺在那裡,你隻管由著性子,讓陛下和我都很為難。”
元貞輕嗤一聲:“殿下若是沒彆的話,也不必再說了,我從來也不是個聽勸的性子。”
鐘吟秋低著頭,歎了一聲:“你是回家,探望你夫人了嗎?”
“怎麼?”元貞反問。
“沒什麼。從前並不知道……”從前並不知道,他一旦鐘情,竟會是這個樣子。年少時習慣了祁鈺的溫存體貼,總覺得那樣的男子才可托付終身,原來,都錯了。“山上冷清,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家,須得多注意安全。”
元貞心裡一動,定睛看時,鐘吟秋低著眉眼,似乎隻是隨口一句。然而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另有深意。難道是提醒他,祁鈺會對她下手?不覺警惕起來:“我會留意。”
鐘吟秋抬眼:“祝你們早生貴子。”
又頓了頓:“我也很想,有自己的孩子。”
元貞心裡又是一動,沉默著,看見她抬起眼,溫和平靜的口吻:“陛下對你一再容讓,他整天操勞國事,我看著實在是不忍,哪怕念在曾經的情分上,你也該收斂收斂,不要讓他那樣為難。”
這話,又像是她從前經常勸他的那些了。元貞一時也吃不準她到底想說什麼,淡淡說道:“等早朝散了,自然有定論,陛下也就不用為難了。”
“你認個錯低個頭,陛下也好讓你一步,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鐘吟秋道。
元貞嗤笑一聲:“殿下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許久,鐘吟秋搖頭:“不像。”
站起身來:“那麼,就等早朝過後吧。”
宮人侍衛跟著她,烏泱泱地一時全都散儘,元貞一遍遍回想方才她說的話,不對,她是在提醒他,祁鈺可能對明雪霽下手。
畢竟眼下誰都知道,他那樣愛她,她就是他在這世上最大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