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就算是該教訓也不該是今天,她若是將此事告知德妃娘娘,你與我都兜不住,李氏我看你該好好休養性子了。”

四福晉站起身,毫不留情麵地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將您們的主子送回去,好生安歇著。”

年清芷出了前廳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瞥了眼一旁的阮嬤嬤,有些怪不好意思:“我方才是故意的,嬤嬤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若是側福晉連不必要的惡意都無法阻擋,側福晉才算是做錯了。”阮嬤嬤笑著道,“今日就算側福晉忍下李氏的刁難,來日她也不會因為您今日的屈服而有所收斂。”

阮嬤嬤頓了頓方又道:“李氏並不足懼,雖說她資曆比您久些,與四阿哥也有些情分在,但畢竟您與她同階,就算刁難也隻能是一些小伎倆。側福晉不必在意這些,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得到四阿哥的寵愛,便是無法得到獨寵,至少也要留有一個子嗣傍身,餘下的日子才不會太難熬。”

阮嬤嬤教授的是如何在這府邸裡當好一個稱職的側福晉,這卻不是年清芷所想的,她根本不屑與李氏那般宅院之鬥,也不屑從四阿哥那裡分一杯寵愛來,得一個子嗣安度餘生。

隻是陰差陽錯之下她已經成了胤禛的側福晉……還是胤禛最厭惡的那位,又不能暴露身份,便隻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在自己房中用完早膳,年清芷便跟著阮嬤嬤走出了雍親王府,馬車已經在府門口等著了。

一旁的小太監見著她來了,忙是端來一個小凳子放在馬車旁。

年清芷踩著凳子走進馬車裡,卻是瞧見胤禛在裡頭看書,一盞小油燈擺在桌上,那是全部的光源。

明明聽見動靜,胤禛卻是絲毫沒有抬頭搭理她的模樣,他眼眸微眯光是靠著小油燈的光有些費勁的模樣。

年清芷爬進去坐在胤禛的對麵,想了想不做聲地將身後的車窗簾撩了起來,用布帶子將窗簾捆成一束。

光線透過車窗照了進來,麵前的書本一下子亮堂了很多,胤禛卻是眼都未抬一下依舊在看著書。

恐怕若不是看在德妃的麵子,他連和自己同車的想法都沒有。

年清芷深刻地意識到這點,偌大的車廂內寂靜無聲,隻有他偶爾翻書的聲音。

年清芷想了想開口道:“今日奉茶,我把茶水潑了李側福晉一身,李側福晉氣壞了。也不知道如何給李側福晉賠罪,四阿哥知道李側福晉喜歡什麼嗎?我好拿去給李側福晉賠罪。”

胤禛依舊不做聲,年清芷看了眼他手中的書道:“四阿哥,在馬車裡看書對眼睛不好,不如我讀給您聽?”

“聒噪。”

胤禛看書向來是不喜歡外人吵鬨,可她話尤其多,經常是她巴拉巴拉說著他安靜聽著,時不時迎合地說幾個字代表他在認真聽,他從未將她劃分成外人,這聒噪二字她也幾乎從未聽過。

他既是說了,便煩了。

年清芷便作罷,努力壓住心頭的失落順著車窗往外看去,外頭人頭攢動熱鬨得很。

她恍恍惚惚想起很久之前也是這般與胤禛同乘一座馬車,他瞧著自己貪戀外頭的熱鬨,便偷偷帶著自己出來,還為自己添置了不少首飾當作“嫁妝”。

雖然那個時候佟佳皇貴妃尚在,可隻要和胤禛在一起,她就能感受到幸福。

察覺對方安靜下來,胤禛不由微微抬眼,隻見柔和的光芒照在年清芷白嫩的肌膚上,她的側顏模糊在日光中,睫毛長長卷翹著露出閃著興致盎然光芒的眸子。

真是……太像了,像到他感到心痛。

胤禛閉了眼,昨日解開蓋頭的第一眼他便是如現在這般,心像是帆船浮浮沉沉在大海中,在她抬眼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那隻帆船觸礁便徹底沉入深海。

倒不是說她們倆容顏有多像,最多不過是眉眼相似三分罷了,而是神態小動作像極,這莫名其妙的熟稔像極,就連笑起來唇角彎曲的弧度都是一樣,光看她一眼便覺得麵前的便是年清芷。

當時德妃給他選側福晉的時候,胤禛遙遙看過她一眼,彼時她還隻有相貌相似。

如今竟是連神態都這般像,其中過程可想而知,必定是額娘私下裡教導她,按照清芷的一切教導。

對於德妃這般行為,胤禛隻是感覺又惱怒又生氣,究竟是瘋魔到了怎般程度,才會費了精力將另一個人完完全全地變成年清芷的模樣。

看到她下頜微動了下,胤禛忙是將眸光收回,擺成一副一絲不苟看著書籍的模樣。

果然下一秒年清芷開心地轉過身,“四阿哥……”

她想絮絮叨叨地分享自己剛才瞧見的奇景,卻是在轉身觸及胤禛的那一刻又噤了聲,身為年清芷的時候她可以隨意地這般,可如今她是年側福晉。

“對不起,打擾四阿哥看書了。”年清芷匆匆地說了一句,便又轉向窗外。

胤禛心口處暗痛了下,就是這般熟悉……熟悉到讓他下意識就能猜出她的反應來。

可越是覺得熟悉,他便越覺得惱怒,他知曉額娘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麼,可清芷已經去了,就算再造出一個“清芷”,就算再像也永遠不會是清芷。

隻是惱怒的情感中似乎又混雜了其他什麼東西,“期待”感覺他很久沒有體會到了,可就在剛剛她突然開口,他居然忍不住眸光微頓專門等著她說什麼。

她卻是這般匆匆止住了聲,讓他不由有些失落。

胤禛突然似乎理解了德妃的打算,就算是緬懷也好、依賴也好,他太想和清芷說話了。

他索性放下了書,不悅地蹙眉:“你已經打擾了。”

年清芷扭過頭,漂亮稚嫩的臉上頗為無辜,小心翼翼地開口:“對不起。”

她試圖補救道:“我發誓之後絕不出聲,絕不打擾四阿哥看書。”

“你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誒?”年清芷一愣。

“茶水潑了側福晉一身,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胤禛又重複了一遍。

蒼天可鑒,提起那事她隻是沒話找話說,卻是沒想到胤禛會直接切中要害。

年清芷猶豫了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是故意的。”

因心虛而微咬唇不敢看她、又慢吞吞不得不將實話說出口的小動作實在是太像了,像到胤禛幾乎以為年清芷又回到了自己身邊,以為麵前的就是清芷。

胤禛微微一窒,薄唇微啟喃喃道:“清芷。”

聽到這個名字從胤禛口中說出,年清芷半邊身子都僵住,若是讓胤禛知曉自己便是年清芷,他必定連話都不願再同她講了。

一想到從他眸中會看到濃濃的厭惡,她便害怕、害怕得連心跳都加快了起來。

她重新擁有新生命再次回來,是老天爺給她的獎勵,她應當好好珍惜,與胤禛重新來過才是。

年清芷打定主意,下一秒恢複正常笑了出來,“四阿哥說什麼?清……什麼?”

失望卷著浪翻滾而來,胤禛敷衍地說了聲“沒什麼”,便又拿起書卷來。

他不禁嘲弄自己,當真是異想天開,清芷已經死去,死在了那年的冬天,孤零零地死在大通鋪上。

在某種程度上,額娘的計策終究還是成功了,他原本以為已經死掉的某種感覺,像是春日的種子慢慢試探地突破泥土的籠罩。

這些年痛苦過、掙紮過,他獨自一個人承受著走過了十三載,他以為他已經忘了清芷,可額娘非要用這種方法讓他想起,數十種感覺一時間像潮湧般。

胤禛的心不住地抽痛起來,氣惱夾雜著心痛不斷翻滾著,像是一團風呼嘯在血管裡要掙脫出去。

他眼神陰沉下去,突然沙啞出聲:“停車。”

待車輛停下胤禛匆匆忙忙地吩咐車夫:“拿著我的令牌,送她去永和宮。”

隨即像是避之不及一般,再未看她一眼就下了車。

車又晃晃悠悠地行駛起來,年清芷微擰著眉頭看著伴隨著車的行駛而去,胤禛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

她強撐挺直的身子慢慢塌了下來,睫毛低垂下來掩住眸中的淚光,他便是這般恨她……縱使麵前的並不是她,而是一個與她長相有點相似的“年側福晉”,他都無法忍受同車嗎?

若是讓胤禛知曉她便是年清芷,恐怕她的下場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年清芷微咬著下唇,感受到唇齒間的甜腥,她苦笑地抿住唇角打定了主意,她絕不能讓他瞧出來自己是年清芷。

因著有胤禛的令牌,馬車直接行駛到了永和宮門前。

年清芷由著紅酥牽下馬車,看了眼熟悉的宮道,永和宮與承乾宮一道之隔,這宮道是她走了上千次的,她又是回到了舊地。

她收回眸光剛想進永和宮裡頭,一個身披湖藍色大氅的年輕男子正迎麵從永和宮走出來,那男子相貌俊朗,眉眼與胤禛有幾分相似,卻是相比於胤禛的冷峻,他的氣質要更倜儻溫和些。

年清芷一眼便猜出對方身份,“妾身見過十四阿哥。”

上一次見麵十四阿哥不過才十歲,這麼多年過去十四阿哥長大了許多,應是記不得她了。

卻沒想到胤禎走了出來,極為熟稔地道了聲“四嫂好。”

“誒?”年清芷有些意外,“十四阿哥見過妾身?”

胤禎笑了起來,眉間帶了幾分天生的風流,“未曾見過,隻是聽聞四哥昨日添了一位嫂嫂,今日一見果真跟額娘所說的一般。”

年清芷起了興趣,追問道:“德妃娘娘說妾身什麼?”

胤禎頓了下,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了下去,從善如流地道:“額娘說是跟天仙一樣。”

額娘挑了個和年清芷長得像的女子給四哥做側福晉的原因他是知曉的,四哥雖是不近女色,可房中的女人也有那麼幾個,十幾年卻是隻出了一個小格格,這其中緣由無非就是那位年清芷。

額娘雖是未催促心中也是急得,陸陸續續地給四哥房中塞女人,可是絲毫作用都沒有。

這一次在選秀上看到了年側福晉,額娘大喜將她看做是救星,隻一眼便定下了她。

年清芷還在宮裡那時他年紀還小,對年清芷的印象隻有匆匆一瞥四哥的畫,今日一見的確與畫上的女子相似三分。

隻是這話不好同年側福晉說的,畢竟這世上哪有女子願意當旁人的替身呢。

“十四阿哥說笑了。”年清芷看出了胤禎不過是在敷衍,倒也未追問。

胤禎側過身給年清芷讓路道:“四嫂趕緊進去吧,額娘正等著你呢。”

“多謝十四阿哥。”

年清芷走進永和宮,先是下意識便想往主殿方向走去,卻是一個機靈又停下了腳步,看向旁邊的接引公公道:“還請公公在前麵引路。”

方才跟在接引公公身後走進了這個她無比熟悉的永和宮主殿裡,時隔十幾年德妃娘娘保養得當,雖是無法與當年十幾歲的時候相比,但皮膚依舊白皙緊致,模樣秀麗溫婉絲毫看不出來是生了幾個孩子的女人。

主殿中的裝飾大多沒變過,身邊的奴仆雖是換了一批,但也認出幾個熟悉的。

清水已經嫁人,梳成了婦人發髻,由德妃娘娘介紹許給了宮中的侍衛,白日裡倒是也有空進宮陪著德妃。

雖然似乎還與當年一般,但細細查看,歲月在她們臉上身上都有了痕跡。

年清芷不由有些唏噓,她輕輕福了個身行禮道:“妾身年氏見過德妃娘娘,給德妃娘娘請安。”

一旁的宮婢拿來早已備好的茶水,年清芷上前端過茶盞遞給德妃,“德妃娘娘請喝茶。”

德妃怔住,有一瞬間幾乎覺得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時年清芷依舊在她身邊當差,也是這般將茶盞遞給她。

太像了,那種感覺像是滲透進骨子裡,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在為胤禛選秀的時候還未有這般感覺,隻是覺得年氏眉眼與清芷有幾分相像,那時她已經很是開心了。

雖然年氏尚小,但她還是急匆匆地就將年氏指給了胤禛。

自從清芷去了之後胤禛是越來越沉默,不知什麼時候還修起了佛,心思全放在了政務和佛法上,絲毫沒有要為皇家開枝散葉的意思。

德妃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生怕胤禛落了順治皇帝的後塵,忙是往他房中塞女人,可是仍然未見胤禛興趣。

此次她是拿年家的三小姐作為最後一博,若是連年家三小姐都無法讓胤禛有所動容,恐怕就更沒什麼人能夠打動胤禛了。

昨日德妃是抱了滿滿的期待,可收來的消息卻是將她心中的熱火熄滅,胤禛竟是連洞房都未入,今日也未曾陪著年側福晉來奉茶。

隻是在看到年側福晉的那一瞬間,她心中的失望都已經算不了什麼了,就連她都能感深入骨髓的熟悉,胤禛與清芷相處十幾年,幾乎大半輩子都是與清芷在一起,對於她的所有都熟悉入骨,怎麼可能毫無反應?

年清芷微垂著眉眼,遞著杯盞的胳膊微微顫動有些承受不住了,她奇怪德妃娘娘為何半天沒有動靜,試探地開口重複了一遍,“兒媳年氏給德妃娘娘奉茶。”

德妃這才緩過神來,忙是從年清芷手上接過茶盞,輕輕一抿方才示意一旁的清水。

清水忙是將德妃一早備好的見麵禮塞給了年清芷,年清芷謝過恩後方才坐在一邊與德妃娘娘閒聊。

德妃要與她聊得無非都是家裡頭的事,好在年清芷先前便在紅酥那裡多加試探方有了準備,德妃問起的大致都回答上來,不確定地則是含糊過去,德妃似乎心思也不在上頭並未在意追問。

家常話聊完德妃方才進入正題,“老四待你可好?”

先前那些果然是鋪墊,想必德妃娘娘早就收到昨日胤禛離開洞房的消息,一直憋在心裡頭到現在才問出來。

德妃明知故問,是看在她的麵子未直接說出來。

年清芷開口,“兒媳與四阿哥相處時間甚短,但兒媳能感覺出來四阿哥會是一位好夫君。”

“你倒也不必瞞我,老四的性子我最是清楚。”德妃將手輕輕蓋在年清芷手上,安撫地拍了下,“不過我向你保證,昨日之事隻是個意外。”

德妃與年清芷聊了幾句,德妃愈發覺得麵前的年側福晉熟悉,倒正是合了她的心意,她本就希冀著胤禛能夠因為這幾分相似而對年側福晉另眼相看幾分。

她想著趁熱打鐵,便細細地將年清芷的喜好和習慣一一說了出來,當然對著“年側福晉”無法如實說這些習慣都是旁人的,隻告訴她這些喜好和習慣都是四阿哥所喜歡的。

德妃卻是不知曉她所說的話全被外頭的胤禛聽進耳中,他本想打開簾子的手僵在原地,心中燃著的火苗一點點湮滅,果然這一切都一切是額娘所安排。

他覺得自己實在好笑,竟然有一刻真得將年側福晉當成年清芷。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live”,“37700308”送的地雷,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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