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若是年側福晉當真是年側福晉, 或許還能被唬住,可現在的年側福晉是年清芷, 她一聽便聽出那些喜好和習慣都是自己的,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德妃,德妃應當是知曉胤禛厭惡自己的,為何還要特地將她塑造成另一個年清芷。

年清芷不明白, 卻是隻能將這些疑惑深埋心底,一一應承著道:“多謝德妃娘娘告知。”

見著她們話談完, 胤禛才將臉上複雜的神色收起來, 僵在半空中的胳膊恢複了動作毫不猶豫地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胤禛一走進, 年清芷和德妃的眸光齊齊望過去,德妃有些擔心胤禛聽到了什麼,眸光在他臉上兜轉了幾圈卻是看不出什麼端倪這才放心下來, 笑著道:“怎麼今日這般遲?”

“今日天氣尚好,兒臣便走路而來。”

分明是因為不想跟她同車, 年清芷委屈地咬了下唇, 將眸光移開落在麵前的茶盞上。

德妃覺察出年清芷和胤禛之間的異樣, 便吩咐了奴才帶著年清芷去外頭走走。

美名其曰是參觀參觀禦花園, 實際上是借故將她引開。

年清芷跟著德妃身邊的宮婢走出了永和宮,德妃眸光落在胤禛身上,溫柔的聲音少見得沉了下去, “老四,昨日你究竟為何這般做?你知不知曉這對於一個女子該是多大的恥辱,你就算不喜歡她至少這點臉麵也該給她留著。”

“兒臣也正想問額娘為何如此做?”胤禛抿緊了唇角, 聲音低沉,“為何一眼便瞧上年家三小姐,將她指給我做側福晉?”

“我為何將她指給你,你是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問。”

德妃歎了一聲長氣,話語間有些語重心長,“清芷已經死了,你也該放下了。作為愛新覺羅家的兒子,你沒有資格一輩子隻愛一個女人,這麼長時間了王府中的女人肚子皆是沒有動靜,就連十四家裡頭都有了四個兒子,你也不瞧瞧外頭都傳成什麼樣了,你就忍心看著額娘為了你的子嗣著急的整晚整晚睡不著嗎?”

清芷去世十三年,胤禛在雍親王府和宅院中下了死令不得再提及年清芷之姓名,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原是以為都過去了,他早早就放下。

他本就無心兒女私情,若不是額娘執念太深,府中的幾個女人他也根本不想收,今日更是過分。

可是驟然聽到她的姓名,他心頭的某角還是微微顫痛。

胤禛忍著痛意垂下睫毛,違心冷聲說道:“兒臣已經放下,是額娘未曾放下,不然為何要選年家三小姐。”

為何還要將清芷的特征喜好告知於她。

“胤禛,你可敢抬起眼睛再重複一遍?”

胤禛沉默了片刻,抬起眉眼,淡褐色的瞳仁中儘是淡漠重複道:“兒臣已經放下。”

德妃進一步逼問:“放下了誰?”

那個熟悉的名字在喉頭兜轉幾遍,幾乎要咬牙說出口,可最終費儘氣力還是無法說出。

他聲音有些沙啞,“還請額娘不要逼兒臣。”

胤禛放下茶盞站起身,揖手低聲道:“兒臣還有政務之事與皇阿瑪商談,便不在永和宮久留,兒臣先行告退。”

他話說完便抬起腳步我那個殿外走去。

“老四你站住。”

眼見著胤禛就要踏出永和宮殿門,德妃站起身來喊住他,溫柔的聲音揚了起來,“你若是真想放下清芷,今日就留在年側福晉房中,年氏一家都為我朝之眾臣,你切不可涼了他們的心。就算是為了額娘,今日你也留下來。”

隻見胤禛腳步頓了下,隨即又果斷地踏出了永和宮殿門。

永和宮的宮婢帶著年清芷走在甬道中,那宮婢細心給她介紹走過的宮殿,以及住在裡麵的妃子身份。

那宮婢年歲不過十六,在宮中的時間還沒她長,所走的甬道是她走了成千上萬的,年清芷隨意地聽著一邊想著胤禛的事。

德妃要與胤禛說什麼年清芷心裡是最清楚不過了,無非是勸他今夜留在她的房內,想起那段時間在宅院的時刻,她的心陡然跳快了幾下,隨即又沉了下去。

他這般厭惡她,又怎麼會因為德妃的緣故來她的房間呢。

年清芷正想著,兩三個宮婢說著話與她們擦肩而過。

“芋兒,你可是攤上了好事,每日都能見二阿哥幾麵,還不快趁這段時日與他多多親近。”

“你可不要瞎說,這差事說起來輕鬆,可你是不知曉。我每次送餐進去二阿哥都生氣地將食盒打翻,每日吵著要酒。那些侍衛可不敢得罪他便悄悄拿了酒給他,每次進去他都伶仃大醉得在發火,完全沒了當初的倜儻風流嚇人得緊。”

芋兒愁眉苦臉地道:“再這樣喝下去人可就要廢了,可是他怎麼可能會聽咱們奴婢的話呢。”

年清芷頓住腳步,問旁邊永和宮的宮婢,“太子這是怎麼了?”

那宮婢輕聲說道:“年側福晉這‘太子’的稱呼可不能再說啦,上半年的時候二阿哥已經被皇上廢除了太子之位,被禁足在鹹安宮中快半年了,據說頹廢不堪可憐的很呢。”

年清芷想起那個記憶中意氣風發的胤礽,想起他被三廢太子的悲慘經曆,心上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喘不過氣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能讓康熙如此震怒,將這個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胤礽給廢了。

年清芷強忍著心頭的胡思亂想,隨便找了個由頭將那宮婢打發回了永和宮,又特地繞了回頭在內務府找到了那名叫做芋兒的宮女,塞了個金裸子給她將內務府的牌子和衣服借來。

對於年清芷來說不過才是過了幾天時間,可重新換上宮女服侍她心中又多了種彆樣的感覺。

紅酥實在放心不下,一邊幫她將發髻散下來梳成宮女的麻花辮一邊絮叨著:“小姐,廢太子與咱們又不沾親帶故的,您何必要親自去送飯,若是被旁人知曉您去見廢太子,傳出去可是會很難聽的。四阿哥本來就不待見咱們,若是因為此事……”

“紅酥不要說了,我意已決,你現在說就是在給我心上添堵。”年清芷將手腕上的玉鐲脫下來放進錦囊中塞好,慢條斯理地道。

畢竟也是相交十幾年的故友,要她如何能放任不管,再這樣下去或許撐不到康熙重新立太子,他整個人都要被酒精給弄廢了。

紅酥還想勸說什麼,“可是小姐……”

“你若是真放心不下,就幫我在外頭好好看好了,若是有人突然要進鹹安宮,你就在外頭學鴿子叫。”年清芷站起身,將編好的麻花辮甩在身後理了理衣角。

芋兒年歲比她大上兩歲,好在這副身子雖是年齡小但個子躥得高,穿上芋兒的衣服也不覺得寬大的可怕。

靠著這身衣服和芋兒的令牌,年清芷挎著食盒成功走進鹹安宮,因著怕撞見康熙這宮中她來的甚少,幸好芋兒給她繪製了一個簡易的鹹安宮地圖。

年清芷按照鹹安宮地圖先是去了寢宮和書房皆是未見到胤礽的身影,繞過書房才瞧見一個身著石青色大襟右衽的身影臥在池塘旁飲酒。

他身上的衣著單薄得很,這般天氣穿成這般模樣定會凍著,她想了想又繞回書房在衣架上拿了大氅這才回到池塘邊。

胤礽停止了飲酒,拿著酒壺的手垂落在池塘上方似乎是睡著了一般,年清芷儘量不發出腳步聲地緩緩往那個方向走過去。

還有兩丈之遠時她突然聽到酒壺崩裂的聲音,忙是抬頭看過去隻見胤礽手中的酒壺不知道什麼時候摔進了結了冰的池塘中,將池塘的薄冰給砸碎了,就連他整個人都在往池塘那方傾斜。

年清芷輕抽了一口涼氣,忙是兩步化成一步快速往那方向走去,就在他險些要掉進池塘的時候,猛地拽住他的衣領往自己的方向扯。

卻是一下子用力過猛,胤礽雖是沒掉進池塘中卻是往她這兒傾斜,她本想用自己的力量扶住胤礽,卻是忘記了這幅身軀不過才是十三歲的小女孩,一時間支撐不住他的力量往後頭摔去。

年清芷整個後背硬生生地撞在了池塘邊的青石板上,一股巨痛隨之而來,半邊後背像是碎了一般疼得她齜牙咧嘴。

胤礽的整個身體重量也壓在她身上,她卻是沒心思先將胤礽推開,咬著牙熬過最疼的那一霎那,她伸手去摸背部卻是摸到了黏滑的液體,她“嘶”地吸著氣忍著疼痛將手伸回來發現滿手的血。

胤礽半個身子趴在她身上,濃重綿密的酒氣在身側環繞,年清芷完全沒了將他推開的氣力,隻能在他身下一聲一聲叫著“太子”,希望他能清醒過來。

過了良久,不知道她叫了多久的“太子”,胤礽才恍恍惚惚地從睡夢中微開了雙眼,一眼瞥見年清芷的眉眼卻是猛地一震,隨即又重重地壓了上來將她整個人抱緊,“清芷、清芷,是你嗎,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怎麼會死,你絕對不會死的!”

胤礽壓上來,直接將她的後背傷口又重重撞在了地板上,她疼得直抽氣,胤礽這才反映過來半坐了身伸手將她拉起來,急切地問道:“清芷,你怎麼了?”

話一說出口,胤礽瞧清了麵前女人的容貌,隻不過與清芷眉眼有三分相像罷了,他那顆重新活過來的心一下子像是被冷水澆灌過去,原本被究竟麻痹的昏沉腦袋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胤礽冷下了聲音,“你不是清芷,你是誰?”

胤礽是喝醉了才會將自己看成是年清芷,麵對著眸中帶有敵意的胤礽,年清芷有點無奈。

她微擰著眉忍著痛,指了一下旁邊的食盒有氣無力地說道:“回太子的話,奴才是內務府的奴才,幫芋兒來給太子送吃食的。太子就算不認識奴才,應當也是認識芋兒的吧?”

胤礽站起身眼眸中儘是審視,麵前的女人雖是與清芷有三分相似,但她的相貌卻是極為陌生,這幾個月來送餐的宮女太監胤礽早已眼熟,這女人絕對不是其中的一個。

這女子代替送餐宮女前來送餐,又與清芷容貌相似,胤礽絕不認為這些是巧合,此女前來必定另有原因,可是來的目的又是什麼他無從得知,他不過是一個已經被廢的太子,並沒有利用的價值。

胤礽滿眼戒備地看著年清芷,“滿宮皆知我已經不是太子,你又為何一口一個‘太子’稱我,莫不成專門來這鹹安宮奚落於我,你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奴才並非奚落於太子,而是太子在奴才眼中始終是太子。奴才聽聞太子不肯進食,奴才是自告奮勇來送飯,無論如何太子您也該進食,太子又何必為了一時的困頓苦了自己呢。”

年清芷看著胤礽,隻見他發辮微散、下巴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滿身酒氣一看便是許久未打理的模樣。

十三年過去,胤礽也從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成了這般頹廢模樣,因為被廢了太子之位,宮裡頭的人皆是拜高踩低又怎麼會好好侍奉這位廢太子呢。

胤礽覺察出她眼眸中的憐惜,因著高度問題,他瞧清了她背後的鮮血淋漓,那是因為要救他所以摔得,他僵直的背不由有些放鬆,微蹙了眉有些疑惑喃喃道:“為什麼……”

“太子所疑惑的奴才皆會回答,不過太子不如進些食再問呢?”年清芷跪坐在地上,忍著背後的痛將食盒打開,將食盒中的菜一疊一疊地擺在太子麵前。

雖說肯定沒有當初是太子時菜肴的豐富,可禦膳房那裡也不敢怠慢了這位爺,為了他日後東山再起留了一手。

見著胤礽沒有要動的的意思,年清芷嫻熟地將筷子反過來將食盒裡的菜分彆嘗了一口,再拿出絲帕將筷子後頭擦一下,再反過來為胤礽布菜,就像是他仍是太子一般侍奉著進餐。

她將筷子重新放回碗上,恭恭敬敬地道:“奴才皆已布完菜,請太子進餐。”

胤礽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做完這些,雖然內務府的奴才們不敢怠慢他,自從他落入如此境地,不少奴才認為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便抓緊了機會巴結,可他被關進這鹹安宮數月後,那些奴才發現皇上並沒有任何要將他放出來的意思,便又紛紛離去。

這般恭敬地為他試毒布菜的奴才他已經許久未見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也不算難,難得是一直送。

頭頂許久沒有任何反應,年清芷試探地抬眼看了下,卻是發現胤礽看著她愣神,眸光中儘是若有所思。

她開口:“太子有什麼話可以吃完了再問……”

胤礽眸光中難以掩飾的落寞,“我已經不是太子,如今不過是階下囚而已,你不必如此。”

“太子何必妄自菲薄,無論您是太子亦或是階下囚,都該讓自己過得好些,把握一切能出去的機會。”

胤礽沉默了良久,突然感慨一般地長歎道:“你真的很像我一個故人。”

年清芷一怔,隨即掩飾緊張地將鬢角的碎發往耳後攏去,笑著道:“奴才大眾臉,常常被旁人說像其他人。”

“不是因為長相,而是神態、動作。”

胤礽抿住唇角,沉默了一會兒,“無一不像。”

“奴才竟然像太子的故人,奴才真是深感榮幸,不知太子是否能看在這位故人的麵子吃些吃食呢?想必太子的故人也不希望太子如此頹廢。” 年清芷細聲細語地勸說道。

隻見胤礽思索了會兒,勉強地扯了下唇角,“是我害得她,可她從來沒有怨過我,這才是我最難過的。”

他將筷子拿起來,就著年清芷為他布得菜扒起了飯。

胤礽吃飯的當口,年清芷打來了一盆清水,用著梳子沾了水給他一點點梳順了頭發,再重新將他的辮子紮了起來。

待他吃完飯,她又為胤礽打了一盆清水梳洗,將他嘴角的胡渣細細掛掉。

胤礽本身就遺傳了康熙與赫舍裡皇後的優點,相貌在眾阿哥裡頭是鼎盛的,現在雖是瘦削了些,然而收拾起來依舊恢複了美男子的形象。

自從胤礽被幽禁在此,就整日醺酒,鮮少吃飽飯、梳洗乾淨。

身邊的女子像極了清芷,胤礽幾乎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清芷在的時光,他閉上了眼睛第一次細細感受著周圍的美好。

隻是美好的時光是短暫的,年清芷將菜碟又收拾回食盒,輕輕福了下身子,“太子,奴才要走了,還請太子少喝些酒,皇上心中是惦記太子的,太子是玉樹瓊枝般的人,想必此境不會保持太久。”

胤礽淡淡看了眼她,點了點頭。

卻是在年清芷轉過身時瞥見了她被血浸了大半邊的後背,他心中不由地一空,她明明因為他而受傷,竟是一分一毫的責怪都無,忍著痛意一直在侍奉他。

若是他還是太子,這般關懷他根本不會在意,可如今他這般境遇她依舊不改態度這樣實屬難得。

胤礽喊住了她,“等等。”

年清芷有些驚訝回過頭,“還請太子吩咐。”

胤礽讓她在此地等候一下,便匆匆回了房間,再次出現在年清芷麵前時手上拿了一瓶白玉瓷瓶。

他將白玉瓷瓶伸過去,“這藥膏是之前太醫給我配的,對治療外傷極有效果。”

“多謝太子殿下。”年清芷將白玉瓷瓶塞進香囊中,看著如今煥然一新的太子不由彎了彎唇,就算他還未從頹廢中走出來,但至少也比當初好多了。

胤礽遲疑了下,隨即又開口:“明日你還會來嗎?”

明日當然不會來,今日來已是冒險至極,這般的事情做一次便夠了,若是被旁人發現,遭人詬病的不僅僅是胤禛和她更是年家,她沒法冒險。

在胤礽期待的目光下,年清芷搖了搖頭輕聲道:“奴才本不是負責來送菜的,今日是芋兒有事讓奴才代勞,往後恐怕是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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