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胤禛騎馬行至紫禁城大門口, 劉義一早便在門口安排這轎輦候著了, 他下了馬一旁的小廝忙是將馬牽至一旁。

劉義迎了上來,滿臉是笑道:“奴才見過王爺, 給王爺請安!”

胤禛微頜了首,“事情辦得如何?”

劉義警惕地看了眼周圍見沒有外人, 方才輕聲道:“辦妥是辦妥了,隻是張明德勸諫大貝勒不成,被大貝勒給介紹給了八貝勒,但八貝勒也不敢行事便將張明德給趕走了。這幾日的局辦妥後, 大貝勒又將張明德找了去, 將八貝勒‘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誠貴相也’的傳言給傳了出去, 現在滿堂朝臣都是聽了這傳言, 各個私下裡欲結交八貝勒呢。”

張明德本是個坑蒙拐騙的算命先生,因為欠了賭坊錢款全家在命喪黃泉之際被胤禛救下,後來胤禛偷偷部署讓張明德與順承郡王的長史阿祿相遇,張明德彆的本事沒有, 一張嘴像是抹了蜜油一般滑膩, 接著便被長史阿祿引薦給了順承郡王布穆巴。

布穆巴一向與大貝勒八貝勒相熟, 如今得了“神算子”張明德,自然如獻寶一般地獻給了大貝勒。

這連環的引薦讓得多疑的大貝勒也無從可疑, 當時太子還未被罷黜,張明德便與大阿哥諫言道自己認識“異能者十六人”,可以找兩個人刺殺皇太子。

大貝勒不敢背負刺殺皇太子的罪名,便將張明德介紹給八貝勒想要借刀殺人, 誰知曉八貝勒根本不信張明德的話,直接將張明德趕了走。

胤禛冷笑了一下,看來所謂團結一心的“八爺黨”似乎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團結,至少大貝勒是抱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如今太子倒了隻剩八貝勒一枝獨秀,他自然是坐不住了又找到了張明德。

原先安插張明德不過是想幫太子除去大貝勒,如今倒是能夠借此救出太子。

今日康熙召胤褆、胤祉、與他入宮是為了商議“江蘇、浙江農民奪糧鬥爭”的解決方案,出了乾清宮殿門胤祉叫住了胤褆,“大哥,聽說那民間名相師張明德給八弟看了一卦,說其‘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誠貴相也’,大哥與八弟素來交好,不知這流言是否為真?”

胤褆頓住腳步,瞥了眼胤禛與胤祉,胤禛先不談他一向是清心寡欲的模樣,胤祉卻是實實在在的□□,如今問這話隻有兩個可能,一是替太子打聽虛實、二是想要通過他結交八貝勒。

他心中冷笑,看來他放出去的傳言倒是起了動作,胤禩如今成了鶴立雞群的那位,因著立於高處,自然所有的矛頭都朝向胤禩。

胤褆點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三弟怎麼好好地問這些?”

胤祉看了眼一旁的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猶豫了下方才開口:“太子被關進鹹安宮這般久,前幾日我探了探皇阿瑪的口風,皇阿瑪的口氣有些鬆動。八弟名望如此之高,不知道大貝勒可否與八弟說說,集結群臣替太子求求請,說不定皇阿瑪看在群臣的份子上,心一軟便將太子放出去了呢?”

事情出乎了胤褆的意料,不過若是胤祉成了牆頭草來投靠八貝勒,胤褆才要懷疑他的真實目的呢。

他們都不希望太子被放出去,胤褆問都不用問,直接想要敷衍地答應,卻是聽胤祉接著說道:“說實話,我昨日已經與八弟說過此事,隻是八弟雖然答應了,似乎還是猶豫的模樣,大哥您作為兄長又與八弟交好,說不定你去說說八弟就聽了您的話。”

胤褆聽到此話臉色一僵有些難堪,這般好的機會八弟怎麼會答應?

這麼多年他好不容易找到太子失了防範的時刻讓皇阿瑪廢了胤礽,如今若是胤礽一旦放出來,他必定第一個遭難。

胤礽絕對不能被放出來,他心裡頭下定決心,臉上卻是敷衍地點頭,“三弟、四弟你們且放心,今日我便去找八弟談談。”

胤祉看著胤褆的背影漸漸走遠,這才回過頭看胤禛有些擔憂地道:“四弟,你說這樣能將太子救出來,可我並不覺得八弟和大哥能夠真心實意的幫太子啊,若是他們趁此機結黨營私獨攬大權,太子不就沒希望了嗎?”

“三哥你將心放寬些,按照我說的做太子很快便被放出來。”胤禛淡淡說道。

他將勸說大阿哥的事交給胤祉是因為他不想陷入各派黨爭,皇阿瑪身體強健卻是十分多疑,彼時動作太多反而徒增懷疑。

胤褆出了皇宮便直接進了八貝勒府,八貝勒府門口的小廝早就與胤褆相熟,見著他來便直接放進去了。

胤褆沒想到的是,他來的時候胤禩正與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禎討論如何勸皇上放太子出來。

胤褆站在門口欲推開門的手頓時僵在了原地,隨即咬了咬牙擠出笑容推門進去,“八弟、九弟、十四弟,你們在聊什麼呢?”

胤禩瞧見胤褆進來,極為自然地將方才討論的事情說出:“大哥,我們正討論如何將太子放出來,聽三哥說皇阿瑪的態度有所鬆動,說不定咱們能勸動皇上。”

胤褆心沉了下去,果然胤禩等人真的要將太子放出來,他又開口道:“八弟正值群臣支持,照著如此形勢走下去,八弟登上太子之位指日可待,何必要將廢太子放出來?”

胤禩幾人不知曉太子被廢是胤褆的手筆,隻以為胤礽是真當犯了錯。

胤禎開口:“正是因為廢太子如今被軟禁在鹹安宮,前幾日皇阿瑪還前去看望,出來神色未有不虞反而心情好了些的模樣,我們猜測就算不去進言皇阿瑪終有一日會將廢太子放出來,既然皇阿瑪早有此意,不如咱們就順了皇阿瑪的意。”

胤禩笑了起來,“何況隻有廢太子出來了,才會有犯錯的機會。”

胤褆聽著心裡頭著急,若是太子出來第一個倒黴的便是他。

他提出建議,“放虎歸山他必會東山再起,不如我們趁此機……”

胤褆抬起手在脖子上劃了下,胤禩變了臉色,“萬萬不可,太子縱使犯了錯也是皇阿瑪最愛的兒子,若是讓皇阿瑪知曉,彆說太子之位了,就連皇阿瑪的信任都沒了。”

胤褆卻是下了決心,還裝作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拍了拍胤禩的肩,“你放心好了,此事我會一人辦妥,絕不連累與你。”

胤禩還想勸阻,胤褆卻是閉口不言此事。

第二日胤禩便前去乾清宮親自麵見康熙,遞上了奏折,奏折內容:“胤礽所行卑汙,大失人心。相麵人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他此舉表麵上勸康熙殺胤礽提拔胤禩,實際上是在借刀殺人,將欲殺胤礽之事推到胤禩身上,若是康熙想要殺胤礽那最好不過,若是康熙不想殺他此番就是將胤禩往火坑裡推,一箭雙雕最好。

康熙看完奏折果然勃然大怒,將奏折扔在了胤褆臉上,怒罵道:“當真是亂臣賊子,今日想弑太子,下一個是不是就要弑朕了?”

康熙安插在朝內的眼線一早便將胤禩在朝中左右逢源、結黨營私之事報了上來,自從太子被廢後胤禩更是不加收斂,就連他都聽聞那張明德所說的“豐神清逸、仁誼敦厚、福壽綿長、誠貴相也”卦象。

就算太子再怎般不仁德,胤禩也太心急了些,所有的一舉一動皆是表明了對他身下位置的覬覦,康熙早已對胤禩有了防備,原先一直按捺未發就是因為沒有契機和緣由,如今胤褆蠢到將契機捧給了他,他怎麼會錯過。

當即康熙命令徹查張明德之事,當日便將張明德抓來,張明德早就做好入宮準備,一被抓進宮中稍微被責打了幾下便供出了所有事實。

他的確給八貝勒看過相,覺得八貝勒有帝王之相並且向他勸誡刺殺太子之事。

彼時天色已晚,康熙隻好下令次日諸阿哥皆至乾清宮。

當晚胤禛還是留宿在年清芷房中,她的傷口還未好依舊需要塗藥,然而旁人卻是不知曉胤禛是為了幫年清芷塗藥而留,隻當這是雍親王的專房之寵,此事傳進了宮中,就連德妃也喜氣洋洋的模樣召見她賜了些禮物給她。

年清芷出宮門的時候正好趕上士兵押解張明德入宮,對張明德此人她也是知曉的,他就是此次事件的關鍵。

還是那句老話,若是康熙相信這些兒子,縱使是天王老爺說的話他都不會相信,如今不過是一個相師便能擾亂了朝堂的局麵,無非便是康熙想借題發揮。

康熙雖然身體仍然康健,可他卻是老了,看著兒子一個接一個的長大露出了對皇位的渴望,他怎麼可能不防備?

先是太子後是胤褆、最後便是胤禩,每一個冒頭擁進的皆是失敗了,最終康熙將皇位傳給了一直默默無聞的胤禛,無非是胤禛一直未展露自己對皇位的野心。

麵對這般的皇上,胤禛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隻有韜光養晦才是正道。

年清芷出聲打破沉默,“今日我去麵見德妃娘娘,聽德妃娘娘說起十四阿哥他們有意勸皇上將太子放出來呢,這是不是代表太子就要出來了?”

“此事沒那麼簡單。”胤禛將小玉棍沾了些藥膏塗在年清芷背上的傷口處,聽到她忍不住叫出聲後又放輕了動作。

他頓了頓,“你似乎很擔心太子。”

“我是擔心四阿哥。”年清芷從手腕間拿下菩提子的佛珠,套在了胤禛手腕間。

佛珠還帶著她手腕的溫熱,胤禛眸光落在佛珠上,心裡頭卻是有種預感年盼窈似乎什麼事都知曉一般,就連他念佛吃素清醒寡欲的模樣隻是為了韜光養晦都知道一般。

年清芷抿唇笑著,“我小時候身體不好,額娘便專門替我去寺廟中求了這佛珠,如今我將這佛珠送給四阿哥您,希望這佛珠能夠保佑四阿哥您一切順意。”

胤禛給年清芷塗完藥重新回到地上的被麓,閉上眼睛卻是不自覺地聞到佛珠上的香味,那香味與佛門清淨的檀香不同,是女子身上那種嬌軟的香味,似乎是佛珠常年沾染了年清芷手腕的香味,甜地讓人覺得心安。

自從清芷去世後,他的心一直空蕩蕩的,便是這些年裝作清心寡欲的模樣,讀了那麼多的佛經誦了那麼多佛號,可還是填不滿他心中的空蕩。

可這香味縈繞在鼻尖,胤禛恍惚間似乎感到清芷又回來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逃避著、不肯麵對,清芷便也從未入夢過。

這一次她罕見地入了夢,站在承乾宮門口溫柔地看著他,接過他手中的書遞上帕子為他擦手。畫麵一轉又夢見那年的乞巧節,兩人被人群簇擁著,光是手背輕輕觸碰一下,他就覺得心如擂鼓。

什麼時候喜歡上清芷的,他早就記不清了,這麼多年的陪伴相處的記憶如雪花般充斥著腦海,他哪裡還有空檔裝下彆人。

清芷死後,這些回憶一遍一遍得在腦中循環著,像一把尖厲地刀每循環一次,他的心上便劃上一刀,直至心上已經沒有空檔可劃。

胤禛決心忘掉清芷,將清芷永遠地封在身體的某一角,可一同封上的是他的心,自此沒有人能夠走到他心裡。  

就連那般像清芷的年盼窈也不行,她的存在隻是讓他不停地回想到清芷,每一次回想他便覺得他對清芷的喜歡就多了一層。

腦海中最後的畫麵回到了康熙三十四年二月初四,所有人聚集在儲秀宮為溫熹貴妃哭喪的時候,他默不作聲地離開潛入了掖庭,想要偷偷瞧上清芷一眼。

自從她親口說出再也不想見到他後,他每次來都是偷偷摸摸的,不讓她發現。

可那一日胤禛卻看到了清芷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大通鋪的一角上,呼吸全無。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失去清芷的準備,可那一日他才知曉原來最讓他難過的不是她說的話語,而是她不願將自己的苦痛平分給他承擔。

他一生遇到過無數次無能為力的事,直到他看到清芷去世,他才知曉真正的無能為力是什麼。

跌跌宕宕他終究還是一個人。

年清芷是被胤禛的夢魘聲給吵醒的,她瞧了眼外頭天還未亮,腳踩進鞋中輕輕地走至胤禛身邊蹲下。

他雙眼緊閉,長長地睫毛猛顫著,額頭冒了不少冷汗,雙唇似乎輕喃著什麼她聽不清。

年清芷拿起帕子給他輕輕擦去額頭的汗,卻是見他的輕喃更多了,剛想將他從夢中叫醒,他卻是低吼了一聲,“清芷——”

她心中一驚垂眸看去見他張開了眸子,她心錘擂鼓還以為胤禛認出了自己,下一秒他卻是突然伸出了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進了他的懷中。

胤禛將她手腕扣得極緊,他的額間冰涼,手心是燙的那熱量源源不斷地順著她的手腕直觸心尖,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近的幾乎能聽到他胸腔裡頭的跳動。

“清芷……”親昵的呢喃聲在耳側,混雜著他呼息間的灼熱氣息在耳間纏繞,下一秒他柔軟的唇瓣輕吻上了她的耳朵,滑過她的耳輪,細細親弄著耳垂。

她耳垂極為敏感,還在宅院中胤禛便喜歡逗弄著她的耳垂。

年清芷不自覺地弓起了身子,呼吸也急促了些不由自主地喚他的名字,“胤禛。”

隻是剛出聲的那一刻,年清芷便感覺到身下男人的身子僵住了,愣了幾秒才抬起頭瞧她,眼眸中的濃濃情潮還未全部散去,臉上的神情卻是已經冰冷。

胤禛將她從懷中扯起,聲音如寒冰一樣冷淡狠決,“年盼窈,你怎麼會在我的床上?”

一字一句地似乎是隱忍了極大的怒氣,手上的動作更是沒有要憐香惜玉的樣子,攥得她手腕疼得幾乎要滲出冷汗來。

年清芷小聲地連聲說了幾句“疼”,一邊想要掙脫出來,手腕卻像是被鐵箍著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她越想越委屈,將她扯進懷裡的是他,親耳垂的也是他,如今凶人的也是他。

年清芷本來是不愛哭得,在胤禛麵前也從未哭過,一直以著溫柔姐姐的姿態對待他。

今日卻是不知道怎麼的,或許是因為身體年齡小了連帶著心裡年齡也小了,不由自主地眼睛一熱就哭了出來,一雙瀲灩的眸子頓時淚光閃閃,淚滴從她白嫩的肌膚上滑落,她的鼻尖紅紅,像個受儘了委屈小白兔一般。

胤禛一愣,手上的力氣不自覺收斂了點,語氣也緩了,“你哭什麼?”

年清芷氣自己丟人,又氣又委屈,“你凶什麼!”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被佟佳皇貴妃欺壓的時候她都沒哭,今日竟然因著這麼小事而哭。

她不想哭,結果眼淚掉得更多,這些日子太憋屈了,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惹胤禛討厭,今日好不容易親近了些,他轉臉就是這般模樣。

胤禛微凝起了眉,方才剛睡醒就看到年盼窈在他懷中頓時火氣便上來了,他此時也緩過神來,看了眼一旁濕了一塊的帕子,什麼情況他就算是不記得也能推測出個七八。

朦朦朧朧他把年盼窈當作年清芷,將她扯進懷中的是他,主動輕吻的也是他,如今凶人的也是他。

胤禛想著方才不斷攀延而下的手,十分頭疼地拿大拇指旋了下太陽穴,幸好在關鍵時刻清醒,不然可就要遭了。

他抬眼看過去,小姑娘哭哭噠噠地一臉委屈地抹著眼淚。

胤禛突然有些遺憾,清芷這般歲數的時候他不過才五六歲,五六歲的事在腦海中已經很模糊了,也不知曉當初清芷受了委屈會不會也這般抹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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