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說,這些年真是苦了老時同誌了。
一顆童心硬生生被壓住這麼多年,也是不容易。
時天天不再管他,自己動手把折疊輪椅往下推。
涼亭上有個不怎麼高的台階,以她現在的體力把東西往上扛可能稍微有些吃力,但是滑下去卻一點問題沒有。
下來在涼亭周圍轉了一圈,時天天發現這裡不僅有象棋台,居然還有一些牽引器、雙人漫步機之類的公眾健身器材。
在這些公眾器材外側,還有一條足夠三四人同時通行的紅色橡膠跑道。
時天天感覺這一塊地麵不怎麼平,推著輪椅走上了橡膠跑道。
南廣場確實不辜負它的方位,這會兒陽光剛剛出來,沒有中午那麼熱,曬得人暖暖的,比在屋裡舒服多了。
正走著呢,迎麵突然走來一個白衣黑褲的清俊少年。
男生大概一米八幾的身高,手裡提黑色的公文包,脖子上係著一條藍色的條紋領帶,精致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照耀下仿佛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看到時天天,對方腳步慢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極淺的笑,“早。”
“早啊!”時天天笑容燦爛的朝季清和揮了揮手,好奇道:“你們上班時間門這麼晚嗎?”
現在都已經快八點了。
季清和點頭,認認真真回答:“早上九點上班,從這裡坐地鐵過去要四十分鐘,現在出發剛好。”
“哦,那你快去吧,等會彆上班遲到了。”人家一板一眼的回答,時天天反而不好意思再耽誤他,趕緊側過身讓了讓,示意讓他先走。
清晨的陽光不怎麼均勻地撒在跑道上,季清和走的是更陰涼的一側,時天天則無所顧忌地站在陽光底下。
女孩穿著一身活力滿滿的運動服,微黃的頭發在陽光下被鍍上一層暖關,齊耳的短發比比一般女式短發要短很多,笑起來仿佛陽光般燦爛的。
季清和低下頭,清冷的目光落在她推輪椅的手上。
在發現那雙手青青點點的針孔已經幾乎消失殆儘,隻餘下淺淺的印記時,眼裡浮上了一層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欣慰笑意。
“從南門往外一公裡左右有一條小河,河水很清,路邊有修好的棧道,環境很好。你要是不忙的話,平常可以去那裡走一走。”
時天天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是在跟她介紹適合散步的環境,連忙道謝:“我知道了,謝謝你,有時間門我會去的。”
“不客氣。”季清和看看時間門,禮貌而客氣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時天天:“好的。”
錯身之際,季清和的腳步頓了頓,輕聲道:“新發型挺好看的。”
留下這麼一句,他再沒有耽擱,踏著日光緩緩地向前走了。
時天天眨了眨眼,伸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笑眯眯點頭道:“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這校友不光長的帥,人還挺有眼光。
正嘚瑟著,身後突然鑽出個黑色的大腦袋,來人陰森森地問道:“那小子是誰?”
一聽就知道是時先生。
時天天翻了個白眼,伸出手把老爸的腦袋抵回去,“我們小區十七號樓的一個住戶,也是我們京秦大學的。”
“是嗎?”時先生摩挲了兩下下巴,看那小子有些不爽。
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看到這種帥氣的小年輕就會很不服氣,畢竟想當年他也是筒子樓裡最耀眼的一枝草來著。
“是啊。”時天天隨口應了一聲,突然意識到,“爸,這才五分鐘不到吧,你這麼快就下完了?”
五子棋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時先生:“……”
“這個……這不是太久沒玩了麼,手生!哈哈,第一局沒適應好,哈哈,不過你放心啊,等我恢複過來就好了!”
“嗯,也可能是因為那個大爺太厲害了!”時天天煞有其事地幫時先生找借口,勉強保存了他所剩不多的麵子。
“是啊,李大爺確實厲害,天天上一把你剛剛也看到了吧?劉大爺那麼厲害的一個人也輸了,我都這麼久沒玩了,所以輸也很正常……”
咋還打蛇上棍了!
時天天機智地把輪椅塞進他手裡,轉移話題道:“爸,我聽說季清和……就是剛剛那個男生說南門外麵有條小河,我們要不一起過去看看?”
時先生果然上當了,眼睛一亮,“行,去看看河裡有沒有魚。”
時天天:“???”
萬一有你還想釣魚啊?!
事實證明,她果然還是太不了解時先生了。
來到小河邊。
清澈的河水碧波蕩漾,從一條車輛通行的大拱橋下往下走,越往遠處走,兩側的房屋和人煙越是稀少。
木質的棧道平整乾淨,有種景區裡常見的那種古鄉古色的韻味。
足足有半人高的野草在河岸邊瘋狂生長,時不時有粗糙的蘆葦條越過欄杆,大膽地鑽進了棧道。
時天天生無可戀地坐在輪椅上,手裡惡狠狠掐著一根時先生剛剛拽下來敷衍的她蘆葦,眼神幽怨地看向旁邊凸出來的觀景台處。
半圓形的凸起地方上,時先生正興致勃勃地向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的大爺請教。
“老哥您在這釣多久了……二十年啦?可真厲害,這裡魚多不多啊?……多?太好了!那能下漁網不?”
時天天:“???”
下漁網?!!
果然真是小瞧她爹了。
人家做管理的怎麼會去做這麼枯燥單調的事?
當然是選擇合適的工具合理提高工作效率啊!
時天天都懶得吐槽他了。
時先生自從離職後就開始放飛自我,現在精神可比她這個病人足多了。
說起來這裡的環境真的很不錯。
秦市市中心那邊工業汙染嚴重,很多小河裡都飄著綠色的垃圾,時不時會散發出惡臭。
這邊完全不一樣,乾淨的小河不說清澈見底,但卻完全沒有什麼異樣的味道。
大概是因為這條路實在太偏,兩邊的綠植看起來沒什麼人打理,但身處一片綠海之中,不需要額外的點綴,就已經足夠讓人心情飛揚。
‘踢踢踏踏’,不遠處傳來了零亂的腳步聲,聽著不太像是人類。
時天天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一個戴著粉色遮陽帽、穿著防曬衣年輕女孩兒,正有氣無力地拉著一隻黑白相間門的大型阿拉斯加犬往這邊跑。
時天天眼睛頓時一亮。
狗狗足足有半人高,背上的毛發褐色中染著點淺淺的灰,眼睛正上方有兩個圓圓的小白點兒,看起來就像兩條短短的眉毛,渾身都透著一種又憨又傻的氣息。
時天天:看起來可真好摸!
看到時天天,狗狗好像也很激動,吐著舌頭往前衝了兩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後一晃一晃,一副興高采烈的傻樣。
就在時天天目不轉睛的望著狗狗的時候,粉色遮陽帽的女孩也注意到了她。
棧道不算太寬,最多也就能容納三四人同時通過,時天天展開的輪椅就幾乎占據了一小半位置。
女孩慌忙把阿拉斯加往後拽,自己也換了個位置,站到了棧道中間門,這樣一來,等一人一狗走過來,鴨舌帽女生正好擋在時天天和狗狗中間門。
大狗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大腦袋頻頻往時天天身上看,似乎特彆想去嗅一嗅她。
鴨舌帽女生一直警惕著狗子,一看到它的動作就趕緊使勁地把狗身子往棧道邊邊上擠,生怕狗狗撞到時天天。
這麼大的體型的狗狗,渾身毛又長,不停被主人往旁邊擠,尾巴都耷拉下來了,看著挺可憐的。
時天天也稍微避讓了一下,不忍心道:“你彆推它了,我不怕它。”
這種大型犬是城市裡篩選出來的品種,體型大都是看著唬人,其實性格很溫順。
比一些凶巴巴的小狗其實脾氣要好。
說到小狗,時天天就想起來上次遛狗不牽繩的男生,也不知道他現在長記性沒。
粉色遮陽帽女生明顯比上次碰到的養吉娃娃的那個有素質多了,笑著回道:“謝謝。”
注意到時天天渴望地眼神,又看她坐在輪椅上,鴨舌帽女生拽了下繩子,猶豫了一下問道:
“你要不要摸一摸元寶?它很乖的。”
“這多不好意思!”時天天猛地動心,嘴上裝模作樣,手卻很誠實地往主動往大狗腦袋上伸了過去。
肉乎乎的,比貓毛要硬,但是又有種很實在的感覺。
畢竟是萍水相逢,兩人沒多聊什麼,等時天天摸過大狗,粉色遮陽帽女生跟她打個招呼就又離開了。
時天天跟路過遛狗的小姐姐告彆後,時先生好像也成功從橋邊釣魚的老爺爺身上學到了秘籍,心滿意足道:“您老說的可真清楚,那我下回也來試試。”
說完他又轉頭看向時天天,樂嗬嗬道:“天天,要不咱家也養隻狗?”
看樣子是注意到時天天摸狗了。
時天天無所謂地攤手,“行啊,隻不過到時候就不知道是你住狗窩,還是你和狗狗一起住狗窩了。”
能鬆口養貓大概已經是宋女士的極限了。
想養狗這種精力旺盛又喜歡拆家的動物,宋女士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時先生的笑容僵在臉上,“那、那這件事還是得從長計議……”
*
跟著時先生一起活動過三四天,時天天終於打破了之前對他某種崇拜濾鏡。
原來脫下工作服,她老爸也不過隻是個喜歡每天免費喂魚的普通中年男人。
是的,時先生終於踏上了傳說中的男人的儘頭——釣魚。
並且他還結識了一位資深釣友,就是之前時先生請教的那個老大爺。
而且巧的是這位陳大爺還是隔壁陳阿姨的老伴。
現在倆人一見麵就開始交流釣魚的經驗。
好在就在時先生瘋狂沉迷釣魚,準備晚上也要喪心病狂地帶著時天天去河邊喂蚊子的時候,宋女士及時出來製止了。
“我今晚跟朋友約著一起出去吃飯,老時,晚飯你記得給天天做的清淡點。”
宋女士換上了一身有流蘇下擺的長裙,頭發柔順地披在腦後,看起來漂亮又溫柔。
時天天好奇,“媽,你約的哪個朋友啊?”
“你陶阿姨,她之前不是一直上班忙嗎?好不容易才抽出來的時間門。”
這個陶阿姨時天天也知道,是媽媽的大學室友,畢業後的工作是廣告設計,據說現在已經做到了管理層,是個很厲害的阿姨。
宋女士對著鏡子抹了個淡淡的口紅,感覺挺滿意的,隻不過等摸完後她一看手機上的時間門頓時著急了。“約好的七點,現在都六點半快了。天天想吃什麼你自己跟你爸說啊,我先走了!”
就連時先生也隻來得及跟她交代了句,“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我去接你。”
屋子裡少了一個人,頓時感覺安靜了許多。
晚飯是時先生下的廚,他做的飯雖然能吃,但味道卻比宋女士的要差多了。
時天天這段時間門嘴巴被養刁了,隨便扒拉一點感覺飽了就不吃了。
吃完飯,時間門正好是晚上七點一刻。
時先生趕緊拉著時天天坐在沙發前一起看放了一半的新聞聯播,還振振有詞道:“關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時天天不排斥這些,國家新聞也是新聞,她好好看看,說不定哪天代罵還真罵到國際上去了呢!
抱著這樣的學習態度,時天天盯著電視劇全神貫注地投入了進去,然後眼前的畫麵越來越花,越來越黑……
最後一個激靈,等她再一回神,眼前的環境已經截然不同。
*
滿是異國情調的的建築裡。
紅色桌布上放著一瓶美麗的鮮花,牆壁上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線,耳邊傳來優雅而舒緩的鋼琴曲。
帥氣美麗的服務生們穿著修身的眼尾服,端著一盤盤精致的菜肴,昂首挺胸穿梭在寬闊的走廊裡。
所有的環境與細節,都給人一種靜謐而舒適的感覺。
毫無疑問,這是一家一看就很貴的西餐廳。
在這家餐廳的一個透明玻璃窗前,一對看起來跟著這裡環境格格不入的母女,正窘迫地坐在桌前在用餐。
時天天坐在桌前,看到自己不知何時握住了銀色漂亮刀叉的手,內心毫無波瀾。
代罵劇情在她轉移到這個環境時便已及時傳送到了她腦中。
這次的任務主人名叫李魚晴,是個小縣城的姑娘,今年二十四歲。
她不是什麼名牌大學畢業生,隻是個普通專科畢業的女孩兒。
她的工作不好不壞,在市裡一家公司做文員,每個月固定拿著三四千的工資。
雖然聽起來不多,但是在小縣城卻已經足夠她花了,甚至除去日常開銷每個月還能攢下一兩千塊錢。
幾年下來,手裡攢的錢足足有好幾萬。
手裡有錢,人就有底氣。
知道這個月爸爸要出差,沒時間門陪媽媽一起過生日,李魚晴心思一動,想到媽媽這輩子都沒有吃過西餐,決定趁著媽媽生日這天奢侈一次,帶她一起去市裡的西餐廳吃一次。
李媽媽對這種場合有些犯怵,想著這些東西很貴,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拗不過女兒糾纏,最後還是又期待又忐忑地跟女兒一起來了。
母女倆高高興興來到這家李魚晴同事介紹的、據說服務很不錯的西餐廳,本以為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結果剛一進門就被一個尖下巴的女服務員膈應了一次。
尖下巴女服務員是負責引導母女倆去座位的人,其實她話不多,但在看到母女倆的衣著後眼神就變了,明顯從親切變得敷衍。
李魚晴其實注意到了,但畢竟人家也沒說話,所以她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可等到點單的時候,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樣。李媽媽一向節儉慣了,拿到菜單的時候立刻驚呼出聲:“哎呀,怎麼這麼貴!”
服務員當即一邊嘴角就隱晦往上翹了翹,狀似平易近人道:“我們這裡都是這個價格呢!”
其實人態度友善和不友善是很好分辨的。
服務員看起來態度還行,可神態舉止無一不在暗暗對母女倆人發出嘲諷。
所以她那個表情卻被李媽媽一眼注意到了。
李媽媽被她的態度傷了一下,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趕緊呐呐的把菜單遞給李魚晴,自己不願意再點了。
此時此景,任由哪個當女兒的恐怕都不會無動於衷。
李魚晴當時就生氣了,拿著菜單不高興地道:“說你們這菜貴怎麼了?”
服務員表情讓人討厭了點,但行為舉止好像還是接受過一點培訓的,聽到這話後並沒有跟李魚晴抬杠,反而微笑著說:“您說的對。”
沒有正麵衝突,真追究起來也隻是服務員眼神引人遐想了一些,要是李魚晴繼續追不依不撓,反而顯得是她在無理取鬨了。
李媽媽趕緊扯了扯女兒的衣服,示意她息事寧人算了。
沒辦法,李魚晴隻好氣惱地放棄追究。
若事情到此為止也就算了,可不幸運的是這個女服務員正好負責她們這一桌上菜傳菜的人,所以後麵又鬨了一些幺蛾子。
有些西餐廳上菜前會先上一杯檸檬水用來洗手,李魚晴在網上看到過,但是李媽媽卻不知道。
在洗手的檸檬水剛端上來之後,李媽媽真誠地誇了一句:“這水還挺好看的。”
要不是李魚晴及時給她解釋一下,李媽媽大概就要伸手去嘗一嘗了。
一番舉動下來,不出意料,李魚晴果然又看到了那個服務員臉上若有若無的諷刺笑意。
之後又有一些例如切牛排時左叉右刀的小細節。
雖然李魚晴提前做過功課,也在吃的時候將這些教一一給了李媽媽,但她總能用餘光捕捉到一抹讓人極其不自在的嘲弄眼神。
明明是開開心心的想帶媽媽來過一個不一樣的生日,結果卻被一個服務員的刻薄眼神完全毀掉了心情。
李魚晴越想越火大,憤怒值終於在最後一道餐後甜點等了半個小時還沒有送來時達到了頂峰。
【任務六:幫助李魚晴取得代罵勝利。】
很好,時天天捋起袖子,把事情代入一下到今天出去吃飯的宋女士身上,光想一想她血壓就已經開始飆升了。
瞧不起人是吧?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