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幾個月發生的事了。
時天天因為生病數次轉院,認識了一些跟她一樣得了重病的病友。
這些人中有的人堅強樂觀,但也有的會陰鬱絕望。
時天天有一次正好跟一個不久前剛做過化療的女生同住一個間門房。
那個女生叫小鹿,十七歲,身體因為化療過程中的藥物成分而導致了大量脫發,所以直剃掉了頭發。
時天天和她一起住過七天,這七天裡,因為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女生幾乎沒有露出過笑容。
但等到第八天早上,時天天竟然看到了她發自內心的笑容。
原因是小鹿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這份禮物來自於一個捐贈機構,但卻凝聚了一個小姑娘足足兩年的善意。
它是一頂假發。
裝有假發的盒子裡還有一封充滿鼓勵意味的書信。
這封信給了小鹿莫大的勇氣。
沒有過這種噩夢般的經曆的人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
在這種時候,任何一點小小的善意,都能溫暖起一個已經陷入泥沼的心靈。
像是一朵不起眼的花,在逐漸枯萎的過程中,幸運地又遇到了一程美麗風景。
一頂普普通通的頭發,也能讓正曆經絕望的人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也還不錯。
時天天還記得小鹿的那個笑容。
像黑暗裡透出的一抹光,喜悅、感動、平和,充滿了快樂。
時天天不是特彆重視外貌的人。
她也對頭發的長短並沒有多少執著。
但即使如此,她也覺得,那天戴上假發後的小鹿,笑起來似乎格外漂亮。
那不隻是一頂假發,更是一種生活態度。
耳邊傳來的嗬斥聲打斷了時天天的回憶。
“哭什麼哭,你還好意思哭?!哪家小孩有像你這麼不懂事的,這麼大了還鬨騰人。”
呂大媽這會兒走似乎累了,站在綠化帶拐角處休息,不再拖著孩子往前走,但右手還是牢牢抓住小孩的手腕,態度強硬地道:
“你一個男孩子留著這麼長的頭發像什麼樣子?小區裡那麼多小姑娘天天笑話你,你就一點都不害臊是吧?都是被你媽帶壞的!反正今天你這頭發必須剪!”
“我不……”小孩這會兒似乎被呂大媽拽得快沒什麼力氣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聽到她的話後,眼淚終於控製不住湧了出來,“奶奶我不想剪,你放開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剪……”
呂大媽對他的眼淚無動於衷,冷笑道:“不行!”
夏龍臉上一片絕望。
他為了把頭發留長,都好長久都沒有剪過頭發了呀。
如果被奶奶帶去理發店,她一定會把他的頭發扔掉的!
一時之間門,夏龍也不知從哪裡湧出的力氣,一下子掙脫掉了呂大媽的鉗製,跌跌撞撞地朝時天天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呂大媽本來正冷著臉要去追,一抬頭看到了時天天三人,頓時一愣,竟讓夏龍成功溜了。
原本夏龍隻是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打算從奶奶手裡跑出來後就去小區裡隨便找個角落躲著,反正他跑得快,奶奶追《職業嘴替,日入十萬》,牢記網址:m.1.不上他。
但是看到呂大媽因為這三人停下了腳步,夏龍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往遠處跑的腳步收了收,猶豫了下,竟然直接跑向了她們。
他跑得很急,但卻沒有莽撞的撞到人,停下來後急切地對著陳大媽請求道:“陳奶奶,你能不能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呀?”
夏龍經常在呂大媽下去跳廣場舞的時候跟著下樓玩耍,幾年下來,自然也認識這個陳奶奶。
陳大媽猶豫地看了下呂紅,沒有立刻答應。
說實話,她雖然在小區裡人緣不錯,但其實不太想沾跟呂紅有關的事。
這人說話衝,小氣又記仇。
她要是多管閒事,估計以後見麵天天都要被她酸。
夏龍期待的目光瞬間門黯淡了下來,再看看遠處沉著臉的奶奶,心中一慌,馬上又想跑。
正在這時,一道陌生的年輕女聲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喂,小孩,你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頭發啊?”
六七歲的小孩子還沒有那麼強的防備心,夏龍下意識答道:“因為要跟媽媽說好了要捐出去。”
唔,果然是打算要捐嗎。
時天天不再猶豫,打開了手機的撥號界麵,“小孩,記得你媽媽的電話號碼?”
“記得!”夏龍眼前一亮,口齒清晰地報出了一串數字,“13XXXX。”
看到她倆的動作,呂紅頓時急了,三兩步走過來,“你們乾嘛呢!”
宋女士可不敢讓她接近時天天,趕緊往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門,笑著道:“是呂大姐啊,小孩子鬨著玩呢。”
看宋女士和時天天都出頭了,陳大媽不好再袖手旁觀,也跟著打招呼道:“呂紅,這是怎麼了,你怎麼一大早的這麼大火氣?”
呂紅停了下來,沉著臉道:“孩子不聽話。怎麼著?我管自家孩子你們還想摻一腳?”
“沒有。”陳大媽尷尬笑道:“這不是孩子自己跑過來了嗎?”
反正管都已經管了,這會兒也不差這麼幾句話。
陳大媽又狀似好奇道:“我剛剛好像聽到你說想給你家龍龍剪頭發了?他這頭發都留一年多了吧?不是挺好看的嗎?怎麼這時候要剪了?”
“好看?那你倒是給你孫子也留一個!”呂大媽擰著眉頭,嫌惡道:“男不男女不女的,帶他一起出去我都嫌丟人。”
聽到自己的親奶奶說這種話,夏龍拿著手機的小手一僵,眼圈又開始泛紅。
兩人在後麵打電話,宋女士想幫著拖延時間門,但呂大媽卻不願意搭理他。
陳大媽隻好再次出頭,笑道:“呂紅,剪頭發的事兒也不差這一兩天。你家龍龍今天不願意剪,換成明天也一樣。小孩子的脾氣一天一個樣,你回去好好哄一哄,明天說不定就願意了。”
呂大媽聽到這話後,冷笑一聲,“明天?恐怕今天晚上等他那個媽回來了,他就又要開始作妖了。既然這樣,還不如現在一把剪了痛快。”
陳大媽心中一動,往呂紅身邊走了兩步,小聲道:“我記得留頭發這事兒好像是龍龍媽主張的吧?呂紅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孩子她媽的事兒不高興了?”
呂紅的兒子在鬨離婚這件事在小區裡已經傳很久了。之前一直僵持著,不過最近聽說夏龍他媽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個特彆厲害的律師,把整個老夏家鬨得雞飛狗跳。
而且據說那媳婦連孩子也要一起帶走。
難保呂紅不是在遷怒。
呂大媽果然垮下臉,沒好氣道:“不是!”
什麼不是,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肯定是。
陳大媽勸道:“你也彆想太多,孩子是孩子,他媽是他媽。你看夏龍這會哭得眼睛都腫了,你這當奶奶的能不心疼嗎?”
可惜親情牌放呂大媽這兒也不好使,她耷拉下三角眼,冷笑一聲:“我要不是心疼會他管他留不留頭發?不知好歹的東西!”
“全是跟他那個媽學的,心都長偏了!再不好好治治,人都要跟著她媽跑了!”
一聽這話,陳大媽就知道壞了。
本以為夏龍是男孩,又長這麼大了,呂紅家肯定會費儘心思把小孩留下來,沒想到曹思倩居然這麼厲害。
看呂紅這意思,他們家還真有可能爭不到夏龍的撫養權?
呂紅已經不耐煩了,“我就帶他去剪個頭發,你至於連這點小事都管嗎?”
“沒,我就是隨便說兩句……”陳大媽麵上訕訕,不好再勸。
最主要是她也覺得,夏龍的頭發都留這麼長了,人家當奶奶的想帶著孫子去剪一剪,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兒。
要不是時天天想出頭,陳大媽根本不會參與進來。
這麼想著,陳大媽無奈地望向了身後的時天天夏龍。
本以為時天天脾氣硬,為了護住小孩說不定又會跟呂紅起點什麼衝突,接過沒想到時天天隻顧著忙自己的,壓根沒往她們這邊看。
其實時天天就沒打算跟呂大媽說話。
倒也不是怕她,隻是時天天自己想明白了。
像這種渾身充滿負麵情緒,一開口就滿嘴臟話的人,跟她吵架反而是在消耗自己的精力。
對於這樣的‘垃圾人’,懟她罵她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永遠都不會反思自己。
遠離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她想幫小孩,那隻跟小孩說話也一樣。
電話已經接通了。
那頭的人跟夏龍說了幾句,就讓他把手機交給時天天。
接過夏龍遞過來的手機,時天天把聽筒往耳邊放了放,聽到對方的話,她微微眯了眯眼,輕輕‘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夏龍顯然也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得到時天天肯定的回複後,整個人都顯得放鬆了不少,即使如此,他但還是不放心地小聲道:“姐姐,你不要忘記了哦……”
時天天輕輕頷首,“好。”
呂紅這會兒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夏龍,你過不過來?”
本以為又要河東獅吼,結果一嗓子喊出去,夏龍居然主動轉身朝她走了過來。
夏龍低下頭,悶悶道:“奶奶,我們走吧。”
呂紅的注意力瞬間門被轉移,想到剛剛夏龍打電話的舉動,頓時明白了過來。
應該是曹思倩妥協了吧?沒有他媽的支持,所以龍龍才乖乖過來了。
換算過來,就是曹思倩向她低頭了。
這麼一想,呂紅頓時暢快不已:“電話打通了又怎麼樣?你媽說的算個P,我說讓你今天剪你今天就必須得剪!走!”
說完,她直接伸出手粗暴地握住夏龍細嫩的手腕,轉身就扯著孩子往小區外走。
小孩兒走得太慢,不大能跟上前麵大人的步子,一路幾乎都是被半拖著走的。
時天天不想再看,想到龍龍媽交代的事,轉而對陳大媽道:“陳阿姨,能請您幫個忙嗎?”
“什麼忙?”
等聽完時天天的話,陳大媽笑了,“原來他媽是這個意思。行,我等會兒幫你找人。”
其實夏龍媽媽說的很簡單,就是讓把夏龍跟著奶奶去把頭發剪下來,然後請時天天幫她幫孩子的把頭發買下來。
呂紅是夏龍的奶奶,夏龍媽媽每天要上班,孩子一直是放在家裡奶奶帶的。
所以如果呂紅的態度十分堅定,不給孩子剪頭發不罷休,那麼就算是夏龍的媽媽也攔不住。
畢竟頭發不比其他東西,誰家還沒有一把剪刀不成?要真是鐵了心,那就是一剪子的事,
與其等呂紅衝動做事,還不如現在去理發店把頭發剪下來省心。
時天天能理解對方的難處,所以她答應了。
隻不過他們三個剛跟呂大媽照過麵,這會兒要是進理發店的話目標太明顯,最好還是換個人進去。
所以這方麵的人選,還需要拜托對這裡更熟悉的陳大媽。
四十多分鐘過去,時天天成功拿到了小朋友頭發,而這時,小區門口已經見不到呂紅跟夏龍的身影了。
時天天不怎麼奇怪。
這麼小的孩子行動哪能由得了自己。
不過反正都是一個小區的,遲早能再遇到,再不行等晚上打電話給他媽也行。
*
出門買菜的時間門早,這會兒回來也不過才8點出頭。
宋女士打算中午做火鍋,這菜沒多少技術含量,等人來再準備也不遲,所以母女倆這會兒都閒了下來。
想著等會兒人來家裡了不能乾坐著,宋女士還特意往雜物箱裡翻了翻,除了翻出一盤已經落灰的象棋外,竟還找到了時天天小時候玩的跳棋。
宋女士忙著‘考古’時候,時天天也在群裡問了問室友的情況。
時天天:【你們幾點到?】
寧老大:【十點左右。】
時天天:【OK~】
對好接頭時間門,接下來就是等室友們來了。
兩個小時過去,室友們還沒到,沒想到出門釣魚的時先生居然帶著收獲回來了。
屋門一開,一股魚腥氣撲麵而來。
時先生手裡拎著個粉色的釣桶,一臉喜氣洋洋地給母女倆展示成果,“快看我釣上什麼來了?六斤重的大草魚!”
時天天探出頭往桶裡看了看,居然真的看到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她頓時驚訝道:“爸,你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
這還是她那個魚嫌草厭的釣魚苦手時老爹嗎?
一天不見居然進步這麼多!
“看來你爸這麼多天的運氣都攢在今天了,就等著給你和你同學加餐呢!”
宋女士沒跟兩人一起去河邊釣過魚,所以對時先生的釣魚技術感觸沒那麼深,眼下單純了為午餐裡能多出一條魚而高興。
“那可不!”時先生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彆得瑟了,剛好你回來得早,趕快把魚處理了。”宋女士不太會殺魚,這活兒還得交給時先生。
“行!”時先生答應得很乾脆,“那我先把桶給隔壁還過去。”
他今天早上除了魚竿漁網之外啥都沒帶,這水桶還是隔壁陳大爺的。
時天天自告奮勇道:“爸,我去吧,你在家裡殺魚就行。”
反正就是走兩步路的事,她這會兒正好閒著,就當給自己找點事兒做。
結果時先生的反應卻十分激烈,“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說完根本不給時天天反應的機會,隨手從廚房裡掏出菜盆把魚放進去,轉過身火急火燎打開門衝了出去。
整套動作一氣嗬成,像是生怕誰跟他搶一樣。
宋女士好笑道:“不就還個水桶嗎?”
“大概是一直沒釣到魚,今天突然釣到所以太興奮了吧。”時天天合理猜測道。
老爸這次似乎轉運了,六斤重的草魚呢!
時先生正在殺魚的時候,幾個室友終於到了時家樓下。
時天天收到消息時就在樓下等她們,遠遠就看到了三個青春靚麗的漂亮女孩。
三個室友中寧曉瀾是最矮的。
她隻有一米五左右,長相也是甜美可愛那一掛的,但偏偏行事作風豪爽不羈,頗有一種古代的俠客的正義感。
夏佩長得偏嫵媚,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似挑非挑,抬眸淺笑間門滿含柔情,總是不經意間門就能撩得一群少年春心萌動。
比起他們,師雅玉更像一個沒長開的小姑娘,臉上掛著點嬰兒肥,整天大大咧咧的,還有些天真,性格也是三人中最活潑的。
一看到在樓下等待的時天天,三雙眼睛同時亮起來,激動地朝她跑了過來:“天天!!”
宿舍裡的幾個姐妹關係本來就很好,這麼長時間門不見,幾個人衝上來都狠狠抱了時天天一把。
“好了,好了,你們再抱我就要喘不過氣了!”時天天趕緊擋住熱情的室友,帶著三人一起上樓。
跟宋女士和石先生打過招呼後,三個小姑娘擠在客廳的沙發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天天,我今天給你帶了一顆迷你常青樹,”寧曉瀾鄭重地從身後超大背包裡取出一顆盆栽交給了時天天,“希望你能像它一樣,哪怕在最艱苦的環境裡,也能頑強生長,四季常青!”
盆栽不算很高,大概四五十厘米左右。
花盆比一般的要小,但種在盆栽裡的植物卻翠綠鮮亮,透著濃濃的生機。
可是……誰一般帶盆栽還會給塞背包裡啊?
“謝謝。”時天天雖然很感動,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覺得我可能沒那麼頑強。”
被寧曉瀾塞進包裡經曆了這麼一番長途跋涉,這棵常青樹盆栽居然一截樹枝都沒斷,真的已經不能用頑強來形容了。
分明是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