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莉聽到時天天的話後茫然無措的時候,走到樓梯上的男人臉猛地一沉,先是威脅地望了吳莉一眼,然後惱怒地望向時天天,道:“什麼家暴,你是吃多了閒的吧,彆人家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彆‘人’家裡的事當然跟我們沒關係,”時天天把‘人’字咬的極重,“但是做出家暴這種事的狗東西,沒資格被稱之為人。我們這些當人的,想管就管了。”
“罵誰不是人呢!”男人的火氣一下子就衝上來了,指著時天天道:“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果然是他打的。
時天天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人渣!
而男人指人的動作一出來,時天天還沒怎麼著,時先生先急了:“你有本事再指著我閨女一下試試?!”
當著他的麵威脅他女兒,當他是死人啊!
雖說時天天要是較真起來,那武力值連時先生也不一定扛得住,但不管怎麼樣,威脅他女兒就是不行!
男人威脅起時天天時氣焰很盛,但是一看到人高馬大的時先生衝過來,頓時就被嚇了一跳。
時家一家人的身高都不算矮,宋女士有一米六五,時先生也將近一米八,所以才有時天天一米七的身高。
而男人頂多也就一米七多一點,跟時天天站在一起,看起來比時天天還要矮。
看到時先生怒氣衝衝地樣子,男人對比一下雙方的體型差距,指著時天天的手識趣地縮了回去,憤怒道:
“是我想指她嗎?你也不聽聽她說的是什麼。你是她爸爸吧?也不好好管管!”
時先生哼了一聲,對這話半點沒聽進耳裡:“不關你的事!”
他閨女怎麼了?他閨女那麼好,為什麼要管?
男人被時先生這種明目張膽的偏袒態度氣了個半死。
“哎,他剛剛都承認打你了,你想好沒?”時天天又看向吳莉,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報警?”
報警嗎?
吳莉心頭微顫,內心翻起了驚濤駭浪。
“我承認什麼了?我說你們這家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老盼著彆人家不好?”
看到時天天一直盯著吳莉讓她報警,男人管不著時天天,隻好氣惱地瞪了吳莉一眼:“你還站在門口什麼?彆在這給我丟人現眼,還不趕緊滾回去!”
“那可不行!”
時先生正好站在三樓門口,聽到這話後立刻抓住吳莉身前的門把手,振振有詞道:“我們今天是來找你們商量關於晾衣服的事的,這事兒還沒解決,你們不能關門!”
這是送不走了是吧!
男人看了看腕上的表,想著上班快要遲到了,又氣又急道:“我都說了我沒有家暴,你們家的人不上班我還要上班呢。不信你讓吳莉自己說。”
“吳莉,你說我有沒有打你?”說這話的時候,男人滿是警告地盯著吳莉的眼睛,“彆誰來了你都一通亂說。你自己想好了,到底誰跟你才是一家的。”
“畢竟警察要是走了,以後你還是得回家。”
聽到他暗含威脅的話,吳莉的身體狠狠顫了顫。
是的,就算告訴警察了,她以後也還是要回到這個家的。
擺脫不了的,她擺脫不了的。
想起身上現在還在疼的地方,吳莉慌亂地避開時天天的眼睛,胡亂擺手道:“他、他沒有打我,你們誤會了。”
“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撞的,剛剛不小心撞到牆上了,不關他的事。”
“麻煩、麻煩你們讓他去上班吧。”
隻有他去上班了,家裡才能少一個更讓她窒息的人。
她才能多出一些些喘息的空間。
說到後麵,吳莉的聲音裡甚至帶了些哭腔:“求求你們了,真的不關他的事,真的不要再攔著他了。”
她不敢,真的不敢報警。
時天天不可置信地望著吳莉:“你為什麼要說謊?你臉上的傷明明就是……”
“時天天!”
宋女士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嚴厲道:“她都說了不是你沒聽到嗎?人家兩口子好好的,你非要管什麼閒事?”
“都是鄰居,真鬨到警局去,你讓他們家的人以後怎麼在小區做人?你彆整天隻知道給我惹事!”
男人沒想到這家人裡還有個願意為她說話的,聽到宋女士的話,連忙讚同地點頭:“就是就是!”
“媽!”時天天氣惱地跺了跺腳。
宋女士:“彆喊我,你自己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沒想到會被宋女士訓斥,時天天倔強地與宋女士對視了一眼,鼻子裡發出重重的‘哼’的一聲,跺跺腳就衝下樓梯跑了回家。
看到女兒回去,宋女士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對男人笑道:“不好意思,小孩子沒經過事,不知道夫妻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道理,所以有時候任性了些。”
“嗯,沒事。”
看到時天天被訓跑,男人的臉色明顯和緩了下來:“你也早點教教她,彆動不動就報警,夫妻間難能沒點摩擦,就她這性子……”以後哪有男人受的了。
後半句話,在對上時先生漫不經心地舉起的拳頭後,他還是識相地咽了下去。
“好,我們會告訴她的。”宋女士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麵上還是帶著微笑,“你不是要上班嗎?你先去吧。”
“哦。”男人剛點點頭想答應,又反應了過來,“你們女兒都回去了,你們不回去嗎?”
這一直堵在他家門口也不是個事兒啊。
“剛剛不是說了嗎?衣服滴水的事還沒解決。”
宋女士看了門口眸光突然黯淡下來的吳莉,皺眉道:“但是我感覺你媳婦兒好像也不是什麼能做主的人……我記得你們家還有個老太太吧?”
說完,宋女士又朝屋裡喊道:“阿姨?裡麵有人嗎?阿姨能不能出來跟我說說話?”
連著喊了兩聲,屋子裡終於走出了個滿臉皺紋的大媽。
她穿著一件普通老年款上衣,模樣倒是不顯老,大概五十多一些,但嘴角始終向下耷拉著,看人的眼光始終帶著些讓人說不出的不適感,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陰森。
“一大早在我家門前亂叫什麼呢?”
看到自己親媽出來了,男人也不再糾結,想著自己上班真的馬上就要遲到,連忙跟他媽打了個招呼道:“媽,這是樓下的鄰居,有點事找咱家,你幫著處理一下。還有,彆讓吳莉呆在外麵丟人現眼,讓她先進去吃飯。”
“好!”
大媽對著男人時臉上還帶著笑,等他一走,臉上的笑便垮了下來,抬眼看了看門口的時先生和宋女士,然後才沒好氣地對吳莉說:“你男人說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趕緊進去!”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連一點小事都解決不好,整天就知道給我找麻煩。”
一邊催著吳莉進屋,另一邊她還不望警告吳莉道:“彆以為我兒子說能吃飯了你就真的跟豬一樣什麼都吃,桌上的菜你一樣都不許偷吃,把粥喝了就差不多了。”
教訓完兒媳婦,大媽又不悅地望了門口的兩夫妻一眼:“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有事。”眼看著吳莉真的就要乖乖進去,宋女士立刻伸出手拽住了她,笑著望向大媽道,“您也彆急著讓您兒媳婦進去,這事兒等會估計還得麻煩她解決。”
大媽:“??”
“剛剛您在屋裡也聽到了吧?我們今天來就因為你們家晾衣服總是滴水滴到我們家衣服上。”
宋女士笑盈盈道:“以前我跟你兒媳婦商量過,讓你們家把濕衣服往一邊集中一下,等不滴水了再攤開晾。您兒媳婦當時答應的好好,可這才沒幾天,又開始把濕噠噠的衣服直接攤開,今天又把我家的衣服全都給我弄濕了。這事兒您得給我個說法。”
雖說不準吳莉這麼乾的人是她,但是宋女士指責的卻全是她兒媳婦,所以大媽對宋女士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把錯全都推到吳莉身上,板著臉點頭道:“我知道了,吳莉,跟人家道個歉。”
吳莉在時天天的身影消失後,心中剛剛升起的的一絲希望便被隨之隨著掐斷。
現在聽到婆婆顛倒黑白的說法,她也沒什麼反抗的勇氣,呐呐道:“對不起。”
宋女士卻搖搖頭:“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道歉沒用,你們家得拿點誠意出來。”
“什麼誠意?”大媽疑惑道。
“這樣吧,你們家就在我這壓五千塊錢保證金,保證今後要是再晾衣服往樓下滴水,那就自罰一百,錢從保證金裡扣,直到扣完為止。如果不犯錯,那等我們家什麼時候搬走,我就把什麼時候把錢還給你們。”
宋女士笑著用最溫柔的小嘴,說出了最不講理的話。
大媽被她這獅子大開口的話驚呆了,“你說什麼?”
壓五千塊錢的給她?
樓下這家來來去去換了這麼多租戶,誰知道這家人什麼時候就卷錢跑了!
呸,不對,思路被帶走了,憑什麼要給他們錢!
大媽反應過來後冷笑道:“做什麼美夢呢?”
看來她還是脾氣太好了,才會讓這種人得寸進尺。
“這樣啊。”宋女士臉上沒什麼意外,“可是你們家確實沒什麼誠信,道歉那麼多次依然還會再犯。”
“既然這樣吧,既然你們不願意給保證金,麻煩出個人去我們家把我把今天被你們淋濕的衣服洗了,這不過分吧?”
怎麼不過分?
大媽還想再說,宋女士臉色笑意已經收了回去,“要是您不願意配合,那就彆怪我們不客氣自己動手了。老時——”
一聲令下,時先生立刻摩拳擦掌,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看時先生人高馬大的,大媽還以為他要開始動手打人,嚇得‘嗷’一嗓子,抱著頭就下意識往自家的客廳裡躲。
正倉皇著要躲進自己的臥室裡,門口卻傳來宋女士帶著笑意的聲音:“既然您不願意,那我就把您兒媳婦帶走了,等她幫我們家洗完衣服再把她還回來。”
大媽:“??”
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大媽突然有些茫然。
這……是不是有哪裡有些不對?
*
剛帶著吳莉進了自家的門,宋女士臉上的虛偽笑意便全部消失不見,趕緊對早就等在家裡的時天天道:“天天,把醫藥箱找出來,她身上有些地方都出血了!”
時天天哎了一聲,風風火火在客廳的一個角落了摸出了一個粉色的方盒子。
剛剛宋女士凶她的時候,時天天就意識到了,那會兒她一直問吳莉要不要報警其實有些著急了。
看吳莉現在的精神狀態,顯然已經被那家人控製很久。
她當著那家人的麵問,吳莉當然不敢說實話。
如果是以前時天天可能還會不理解。
怎麼可能會有被打了都不敢吭一聲的傻乎乎的女人呢?那得多傻啊!
遇到這種事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被打簡直都是活該。
然而經曆了這麼多次任務,體會到那麼多人無助的心態,時天天逐漸明白,不是誰都跟她一樣有跟不公對抗的勇氣。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一樣,性格、心理、行為處事、在乎的東西……全都不一樣。
也因此大家麵對事情做出的選擇都不一樣。
雖然時天天依舊不讚同那種自我內耗的消極心態,但她現在至少能夠理解了一點。
看著女兒忙前忙後翻東西,宋女士拉著吳莉在沙發上坐下,忍不住笑道:“我剛剛還以為你會跟我杠起來呢。”
時天天找出一瓶碘伏給宋女士遞了過去,有些無奈:“我有那麼不懂事嗎?”
“以前可能有,現在肯定沒有了!”時先生在旁邊中肯說道。
按天天以前的暴脾氣,剛剛那種情況直接給那男的一腳都有可能。
時天天:“……”
來到時家後,吳莉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
本以為自己是來洗衣服的,被宋女士拉著坐在沙發上時,吳莉還被嚇了一跳,慌亂地站了起來:“不用,不用,我不坐!我去洗衣服就好!”
“現在誰家沒有洗衣機?我要你洗衣服乾什麼?”宋女士好笑地拉她坐下,擰開碘伏的瓶子,拿出棉簽往瓶子裡蘸了蘸。
剛剛她就注意到了,吳莉除了左臉紅腫一片外,右臉還有好幾道抓痕。
看到宋女士拿著長長的棉簽探過來,吳莉眼皮一顫,下意識躲了躲。
“這是碘伏,消毒止血的,擦在臉上不疼。”宋女士細心安慰。
不疼嗎?
看到吳莉沒有再拒絕,宋女士又伸出手繼續幫她清理傷口,動作比之前還要溫柔一些。
擦拭臉上的傷,兩人間的距離自然不會遠。
正擦著,宋女士低頭一看,無意間從吳莉高高豎起的領口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傷口。
宋女士眉頭一擰,放下棉簽,對正在給客人倒水的時先生道:“老時,你進屋回避一下。”
“好。”時先生什麼都沒說,把一次性水杯放在兩人麵前後,很自覺回了臥室。
等到時先生進去,宋女士猶豫了下,試探性對吳莉道:“能讓我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嗎?我好像看到你身上還有傷口。”
吳莉身體一抖,下意識捂住衣領,眼裡露出些許慌亂。
時天天感覺有些不對:“媽,她不止臉上有傷?”
時天天從頭到尾都隻注意到吳莉臉上的不對,但這已經能讓她氣個半死了。
打女人的狗東西!
呸,罵他狗東西都是輕的了!
宋女士擰著眉頭點了點頭,輕聲勸慰吳莉道:“你彆緊張,我隻是想幫你處理一下,傷的這麼重,如果不清理一下會很容易留疤的。”
留疤嗎?
可她身上已經有很多疤了。
吳莉拽著衣服,看著母女兩人關切的眼神,終於還是不忍拒絕這難得的善意,緩緩鬆開了手。
等到看到她身上的傷口,宋女士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時天天更是‘謔’地一聲從沙發扶手上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人渣!”
原來吳莉不光臉上有傷,身上也是青青紫紫的一片,新傷舊傷都有,各種各樣的疤痕,在吳莉白皙的皮膚映襯下,更顯得尤為可怕。
“這你還不報警,你在想什麼?想要那個人男人打死你嗎?!”時天天氣得火冒三丈。
吳莉身上的傷顯然不是第一次了,這麼多次,她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
“走,跟我們一起去報警!”
聽到‘報警’,吳莉立刻想起了今天丈夫在門口時的威脅,害怕道:“不行,他知道會打死我的!”
“他已經快把你打死了!”時天生氣道,“你身上這些傷但凡再嚴重一點,你就是不是在這裡跟我們聊天,而是跟你老祖宗聊去了!”
“而且你彆擱我這兒說什麼不行?本事你就說說能行的!可彆自欺欺人說什麼忍忍就過去了,要真能過去,你身上就不會有這麼多傷!”
“你這麼大的人了,不用我提醒你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彆吧?”
吳莉心中惶然,當然不用提醒,她早就被打過無數次了:“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家暴這事就是沒有‘可是’一說,要麼他死,要麼你死!”時天天惡聲惡氣地撂下話,“如果你因為家暴死了,那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你自己蠢死的!”
比起那個人渣,時天天現在更生氣吳莉自己不成器。
身上有這麼多傷,但凡有點理智的早就跑了。
哪還傻乎乎的留在這兒給人打,還像老黃牛一樣給人當牛做馬,聽宋女士說的,吳莉好像等到她老公走了都沒吃到一口早飯。
這都什麼年代了,地主都倒了多少年,怎麼還有人傻乎乎要給彆人當丫鬟的。
秦市這麼大,隨便找一份工作都能活下來,就算去當保姆也比過這種被人打被人罵的日子強的多。
“行了,彆說什麼死不死。”宋女士歎了口氣,端了杯熱茶給吳莉,“先喝杯水墊墊,等會我給你拿點吃的。天天說的話不中聽,但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