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造化誰說得準(三合一)(2 / 2)

再說了,王嬤嬤更謹慎一分,她犯錯的可能也少一分。

是好事啊!

太久沒熬夜了,從起來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江洛就困得要命。

她把一個哈欠憋回去,和王嬤嬤商議:“若姑娘非要去給太太守靈怎麼辦?哥兒那時是弟弟,姑娘又太小,怕衝撞了,有太太禁著,不去便罷了。如今是生母離世……嬤嬤能勸住姑娘嗎?”

王嬤嬤愁道:“姑娘雖小,一向主意大得很,姨娘是知道的……”

兩人一起為難:

讓黛玉去守靈,怕她熬壞了身體,或再傷心過頭傷了身子。不讓她去,又怕她更憂思過度,心裡留下遺憾……

濃茶把江洛的瞌睡趕走了些許。

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不如,咱們讓大姑娘也管幾件事,一則算是全了對太太的孝心,二則,有些事忙著,心裡便少想了,你看怎麼樣?”

王嬤嬤先覺得不好:“姑娘哪裡還禁得住勞累!”

可細想一回,她又覺得也不是不行,但:“這事總得老爺點頭。”

江洛當然不會推屬下冒險衝鋒,自己在後邊等好處:“你守著姑娘,我去和老爺說。”

正好出去吹吹冷風。

再在熱屋子裡坐一會,她就真睡著了。

賈敏的遺體已換上簇新壽衣,裝裹好了還未入棺,仍放在那張黑漆拔步床上。

林如海正對拔步床坐著,一雙眼睛在滿室燈燭下仍然黑沉一片。

江洛腳步一頓,輕手輕腳從臥房門邊走開,到西廂房找到魏丹煙,問:“你看我這主意怎麼樣?有大姑娘在,各家夫人太太過來,也有人能說說話。”

不然各家女眷過來,對她們兩個小妾哭賈敏?多少有點不太合適。

魏丹煙摩挲了一會賬冊,歎道:“是個好主意,隻是……”

江洛明白:“隻是,少不得我要擔些不是。這倒……不妨。我去了。”

她再回到正房,在賈敏遺體前,一口氣把話都和林如海說了。

“若老爺覺得不成,大姑娘麵前,我絕不多提一句。”江洛說完就低頭。

想到這主意的時候覺得自己棒極了,現在說完又覺得哪哪都是不妥當。

江洛開始數地毯上的花瓣。這朵有十二瓣,那朵好像是十六瓣……

說到底,她又能算什麼呢。還不如什麼都不做,黛玉應該也不會出事。

萬一她弄巧成拙了……

“我看……”林如海沙啞的聲音響起。

江洛猛地抬頭。

他說:“倒也不錯。”

林如海站起身,走到賈敏床前:“玉兒醒了來告訴我,我問玉兒。”

江洛連忙應是!然後迅速告退!

……

黛玉當然願意為母親的喪事出力!

林如海含淚拍了拍黛玉的肩膀,父女倆深情對望。

江洛不但沒退出去,還在旁邊煞風景:“姑娘既要管事,可得好生吃飯吃藥,不然哪來的精神力氣?”

林如海連聲讚同:“是該如此!”

黛玉感激看江洛一眼,抹了眼角的淚,便勸林如海:“那爹爹也要努力加餐,彆太煎熬傷身……”

江洛這回默默出去了。

……

林家父女倆一起吃早飯,江洛來西廂房找魏丹煙。

熬了一個夜,魏丹煙的疲憊寫在臉上。她才從外麵回來,坐下先錘了錘腰:“我不吃了,躺一會。你吃完叫我,你也眯一刻,不然今日熬不住。”

江洛:“那給你留盞燕窩?”

魏丹煙:“行。”

困過了勁兒,江洛有點犯惡心,也沒吃多少。

她叫魏丹煙起來,商量說:“這樣大事,一個人定然撐不住,不如咱們輪流,你帶大姑娘守白日,我守夜裡,如何?”

魏丹煙尋思片時:“倒也好。隻這樣,你要辛苦了。”

太太或許停靈二三十日,或許四五十日,連著黑白顛倒幾十天可不是好受的。

江洛說實話:“我更怕帶不好大姑娘。這還是你幫了我呢。”

夜裡沒人,不過按時燒紙、念經、上香、哀哭,白日也少不了這些活,還更忙。

魏丹煙便道:“那好,我起來了,你且回去睡罷。以後咱們卯初、亥初換班,怎麼樣?”

卯初即清晨五點,亥初為夜晚九點,也就是江洛每天值八個小時夜班,魏丹煙上十六個小時白班。

江洛問:“不如夜裡換班再早些?你多歇一個時辰。”

魏丹煙道:“罷了,夜裡難捱,我白日還能偷空歇一會。”

江洛便不再推讓,又想起一事,說:“雖還不知太太在哪處停靈,但這兩日這裡亂糟糟的,大姑娘必然歇不安穩,你看能不能尋空和老爺說,讓大姑娘先搬到你那邊住幾日?也免得總是觸景傷情。”

魏丹煙點頭歎道:“果然你想得周全。”

江洛著實困極,想了一遍確實沒她事了,便趕著回芙蓉院睡覺。

睡到下午兩點起來,胃裡餓得像火在燒。她擦完牙漱口,來不及洗臉,先吃三塊點心下肚。

甘梨回道:“夏萍姑娘午時使人來說,等姨娘醒了,想見姨娘。姨娘的午飯廚上早就備好了,現在去傳?”

江洛:“傳飯。吃了飯請張姑娘來。”

隻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三間屋裡所有被褥帳幔枕墊都換了素色,略鮮豔些的擺設也都收了起來,連前日她去花園裡折下來插瓶的海棠枝都不見了。

甘梨說:“知道姨娘愛惜花木,我親自拿了去花園裡,仍放在海棠樹邊上了。”

江洛:“五更才停的雨,你就去花園裡,鞋襪都臟了吧?”

甘梨忙道:“臟了再收拾就成了。”

江洛未置可否,等吃完飯,便開箱拿出兩匹新綢,分了甘梨冬萱一人一匹:“今日起咱們都要熬夜了,你們隻有比我更辛苦的。拿著吧,等出了孝,好好做身衣裳穿。”

這兩匹綢不算貴重,放在外麵也要賣二兩銀子了,甘梨和冬萱都忙謝恩,冬萱還說:“伺候姨娘都是應該的。”

江洛隻一笑。

哪有誰就該伺候誰,誰就該照顧誰的道理。

不一時,張夏萍到了,進來便在江洛耳邊問:“是不是有人給姨娘使絆子?”

江洛驚:“這話是哪來的?”

張夏萍忙忙道:“不然怎麼說以後日日都是姨娘守夜?夜裡一件事都沒有,幾十天下來,不是把姨娘擠出去了嗎?”

江洛沉默了好一會,才問:“你是自己這麼想到的,還是聽誰說了什麼?”

張夏萍:“當然是我自己——”

江洛看她。

張夏萍愣了一會:“是……是我看盛霜菊那喜上眉梢的樣兒……”

江洛無奈:“去年春天還說你變了樣,怎麼如今還是見風就是雨的。”

張夏萍:“……嗐!誰叫她總那麼討人厭呢!”

江洛耐心和她解釋了一回:“魏姨娘如今是良妾了,還是先太太的心腹,和我有什麼爭的?”

魏丹煙既不想爭林如海的“寵愛”,又不太可能扶正,還有身份有家人,完全沒必要給人下絆子。最關鍵的是,她上夜班的確是她自己想到,自己提出來的,沒有人拿言語誘導她。

看張夏萍想明白了,江洛問:“你們也要輪班舉哀的,排好了嗎?”

張夏萍道:“我們好排班,輪流值夜,今晚是我,然後是靜雨,然後是盛霜菊。”

江洛便說:“那正好了!第一晚是你陪我,咱們作伴!”

-

陰陽先生擇準賈敏停靈五七日,即三十五天。

守靈三十五天似乎難捱,但重複的日子輪過一遍又一遍,又似乎很快就過去了。

喪禮很順利。

江洛生怕出一點錯,管家執事人等更怕出錯。無人敢在這時候觸怒林如海,江洛和魏丹煙又配合得很好,所以喪禮期間,沒有出現任何爭權奪利或不服管家惡意找茬的現象。

四月初十,賈敏的靈柩由管家護送回姑蘇。

熬夜一個多月,每天隻在中午一點和下午六點吃兩頓飯,江洛瘦了一大圈,衣裳都寬了小二寸。

她和魏丹煙說著實要歇幾天,便躲在芙蓉院純休息,家事不管了,字不寫了,針線活也不做了,最多看兩頁書,剩下的時間要麼躺著,要麼在院裡屋裡散步,爭取不操一點心。

但她不想操心,張夏萍卻帶著事來問她:“聽說榮國公府要把大姑娘接走,是真是假?老爺竟能舍得?”

四月的天已經熱起來了,卻還沒到用冰的日子。

快到正午,日頭大,江洛芽黃色的胸衣外隻穿了一件水色單羅褙子,係著白綾兒裙搖羅扇:“太太喪禮,大姑娘著實累著了,一病少說要養兩個月,榮國府再想接人,也得等大姑娘好全了。過一兩個月又是暑夏,姑娘可受不了暑氣,還有得等呢。”

張夏萍歎道:“太太一去,忽然覺得這府裡靜了不少。分明太太還在的時候,都有一年多沒去問安了……”

江洛道:“太太隻有一位,正院裡可是有三四十人。如今這些人都沒了差事,還有送喪的幾十個人出去了,可不就安靜了。”

喪禮太忙了,忙得所有人都沒工夫傷心。忙亂結束,身邊沒了事,黛玉和林如海就先後病了。

黛玉在碧荷院養病,林如海卻還帶病辦公。他來後院便隻去碧荷院,江洛見不著他,也懶得操心他的身體。

她自己躺了兩天,現在還覺得身上發虛發累、頭暈心悸,她估量著至少還要休息半個月。

林如海不來才好,她真沒力氣伺候他。

因說起正院的人,張夏萍又高興了,笑道:“不是都說,太太臨終前有話,要把正院伺候的大丫頭都放出去嗎?盛霜菊又難受呢!這兩年老爺不喜歡她,太太也厭了她,還不如一直做個丫頭,這時候出去聘個正頭夫妻。她一向心氣高,怎麼願意一輩子枯守。”

江洛拍她一下:“這是什麼話!老爺可還好好的。”

張夏萍笑得曖昧:“老爺雖然好著,可總不去她那,不就是守活寡嗎?”

江洛:“……”

張夏萍忙笑道:“我雖然也是,可我又不想要!”

江洛真有點不知道怎麼答這話。

上輩子她的確睡過幾個質量不錯的男人,也沒少和朋友們從各個角度討論這方麵的事,但和朋友體驗過同一個男人再討論?

是她沒涉及到的領域了。

可能,還是她修煉不夠……

張夏萍說完也有點臉紅,忙說彆的:“盛霜菊昨兒去了碧荷院,今早又去,說是看大姑娘,我看她是想等老爺!”便問江洛:“我看姨娘也躺了兩天了,不如一起去看大姑娘?”

江洛擺手:“我要再躺幾天,哪也不去。”又真心實意勸她:“你最好也彆去,擾了大姑娘養病,老爺要罰,夏萍,我是不敢替你求情的。”

張夏萍身上一抖,明白過來了:“是我昏頭了!怎麼這般糊塗起來!”

窗外綠蔭微搖。

江洛輕聲道:“太太一去,家裡是空落落的了。”

賈敏去了,林家便少了一半人氣,等黛玉離家呢?

等林如海也死了呢?

張夏萍又想起太太的許多好處,安靜坐了好一會,才問:“姨娘你說,榮國府是什麼樣?大姑娘去了,還和在家一樣舒心嗎?”

江洛緩緩搖了幾下扇子,慢聲道:“我也不清楚……等有空,咱們去問問魏姨娘吧。”

是在家裡和姨娘們一起過日子,卻沒有名正言順的夫人教導更好,還是去山長路遠的京中,由親外祖母撫養更好?

在家裡,她是唯一的大小姐,沒人敢怠慢半點。

但到了榮國府,她便隻是客居,在彆人家……受些委屈在所難免。

會受什麼委屈,書裡都寫了。

可林家一個與她同齡的孩子都沒有,她留在家裡,隻能孤單長大。

江洛隻能確定,她不認為自己會比林如海更愛黛玉,更全心為黛玉好。

-

京城,榮國公府。

四姑太太的喪信傳回來十來天了,老太太病體終於好轉了些,不但上上下下服侍的人不再日夜懸著心,兩房的太太奶奶們也都鬆了口氣。

王夫人從榮慶堂侍奉了賈母早飯回來,歇過一會便是管家們來回事。

她今年已四十有三,前兩年又痛失了長子,近年來越發覺得精力不濟。管事的媳婦來過四五個,事沒辦完幾件,她便覺得頭疼,叫丫頭問明沒有要緊的事,便讓都延後再回話。

丫頭給她按著穴位,她陪房周瑞家的悄悄進來,笑回道:“才我過來,看林之孝家的又往老太太那邊去了。”

“林之孝家的?”王夫人皺了皺眉,“老太太怎麼又找她。”

周瑞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笑道:“老太太還念叨著把林姑娘接過來呢?”

王夫人歎道:“可不是。”

周瑞家的便笑歎:“太太都這麼辛苦了,家裡還要添事。”

……

榮慶堂,賈母正問:“你再說說林家那江姨娘,還能想起什麼彆的?”

這話林之孝家回了三四次,的屬實沒多的能說了,隻能再重複一遍:“江姨娘是杭州一個秀才的女兒,四姑太太親自挑了買來的……奴才隻見著她兩回,模樣兒是真好,又不是那等妖調的,身量比奴才高了小兩寸,不算太單弱,見人說話斯斯文文……”

她是不太懂,老太太總問姑老爺的一個姨娘做甚?

看她果然沒有新話說,賈母再問過一遍外孫女的模樣,便叫林之孝家的下去了。

她問丫頭:“接林姑娘的人去了幾日了?”

丫頭忙回:“才走了第九日,到揚州還早呢,老太太彆急。”

賈母心道,這江氏可不一般,人那麼年輕,雖然是因被人推下水才封的姨娘,可若沒點本事,能讓敏兒和女婿答應和外孫女一起上學?能管上一半家事和敏兒的喪事?

男人都和貓兒似的,哪有不偷腥走神的。

女婿還不到四十,難保不會續弦,她知道他們這班文官就喜歡江氏這等女子。

江氏但凡出身高些,配得上做外孫女的繼母,她也少操兩分心。

就怕女婿被色迷了眼,把玉兒給江氏養了,那還怎麼得了!

她能不急嗎!

-

在屋裡躺屍的第四天下午,江洛正發愁晚餐多點個什麼菜補補,忽然聽到前麵碧荷院喧鬨起來。

林如海那句“還不快滾回去!再也不許來!”聲音大得隔著幾道牆都一清二楚。

這真的是江洛和原身一共在林家三年,第一次聽到林如海這般發怒。

她心裡為盛霜菊默哀了三秒,繼續想菜。

太太去了還沒兩個月,點豬羊這種大葷不太好。

清蒸魚有點吃膩了,不如燉雞?嗯……酒釀鴨子也不錯……

就——

“姨娘,老爺往這邊來了!”一個婆子邊跑邊來回。

江洛一驚,什麼雞鴨魚羊,全從腦門上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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