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性命之憂(1 / 2)

江洛能看出信中的隱秘, 林如海倒不算意外。

那麼多朝中事都教過她,並不差這一件,何況是與她、與林家緊密相關, 甚至關係到生死的事,其實說了也無妨。他一開始沒打算告訴她, 隻是怕她到底年輕又一直被拘在內宅,沒經過什麼正經大事, 再因此事把自己嚇出病來,那便太不值得了。

可既然她已看出端倪,也沒有再瞞著的道理。

就是——

察覺林如海的猶疑, 江洛便說:“若是機密大事,不好與旁人提起, 那便罷了。可老爺得答應我, 千萬要小心——”

“不是你想的那般。”林如海忙解釋, 笑歎道,“隻是想著今日第一次帶你出來, 若把這事從頭說個明白, 隻怕龍舟是看不成了, 你也沒心情看了。”

江洛當然覺得命比遊玩重要:“龍舟哪年不能看?明年、後年、大後年……老爺以後再帶我來就是了。”

林如海便反握住她的手,令管家改道, 直接去臨湖的太白樓。

端午佳節,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 出門遊玩者眾多。太白樓臨湖而建,是除湖邊外觀賞龍舟賽的絕佳位置, 按理說,樓上包廂應早已滿了。

可林家的車馬到時,太白樓的掌櫃已親迎出來, 笑道:“林大人難得駕臨,鄙舍真是蓬蓽生輝,樓上棲雲閣都準備齊全了,快請,快請!”

江洛在車內聽這掌櫃的聲音熱情而不阿諛,恭敬而不諂媚,恰到好處的態度真叫人舒坦。

“這就是巡鹽禦史大人的排場?”江洛小聲玩笑。

林如海也笑,還當真解釋說:“不但我,曆任道員、知府、同知等人在這裡也有雅座,掌櫃見了誰都一樣。”

他先下車,太白樓掌櫃才要迎上來,便見鹽政大人又回身,竟從車裡扶出一位女子。

哎呦——

顧不上吃驚,掌櫃忙趁這個空兒細看,見那女子衣著雅致,是夫人太太的裝扮,容貌雖被帷帽遮住了看不清,可看她露在袖外,被林大人緊緊握住的那雙素手,便知她還不過雙十年華。

待她下車站直,掌櫃又發現她身量高挑,氣韻不凡,顯然並非尋常姬妾一流。

想來也是,以林大人之身份修養,怎會帶那些庸俗脂粉在身邊,還這般優寵?

可也沒聽得林大人續娶了哪家的閨秀……

林大人成婚,這揚州城不可能一點不知道啊?

哎,林府內宅管得鐵桶一樣,要緊的消息輕易漏不出來。先頭那位夫人一到揚州就在養病,叫人想拜會都不得門路。過一年人沒了,似乎是兩個姨娘管家,更沒人見得著。

這位不知是哪一位姨娘?

掌櫃的心裡想的越多,越不敢輕慢了,忙俯身恭請兩位,又不敢明著問這位女子的身份,心裡且打著鼓。

幸好林大人隻是來解悶消遣的,那女子也隻安靜跟在林大人一側,直到進了雅間門點菜,都沒開口說一句話。

掌櫃的問了菜出來,便急命心腹夥計好生招待林家下人,最好能打聽出林大人帶來的這女子是何身份,若問不出來,也千萬彆強問,彆反而把人給得罪了,一切還是穩妥為上。

心腹夥計去了,太白樓掌櫃站在樓梯下,向上望了望。

林大人到任第三年,兩淮鹽商竟無一個能進得了林家後宅。

若能從這女人身上打開口子,好處不知多少——

“我怎麼覺得,相比於老爺,這掌櫃更在意我?”棲雲閣內,江洛摘下帷帽,低聲問道。

“你是我第一個帶出來的人,他們自然在意你。”林如海替她抿好有些散了的鬢角。

“那我可要注意,彆拖了老爺後腿。”江洛說完這句,便等不及問,“那信裡究竟是——”

“老爺。”

這時,牆角一個眼生的年輕媳婦走了過來,在林如海那一側說了什麼。

聲音太低,江洛沒聽清。

林如海眼神微微一凝,對她點頭,那媳婦便又悄無聲息退回了角落。

江洛好奇看著她,心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皇家暗探?身量中等,體型也中等,樣貌不起眼,若不是特地出列給林如海回了話,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於人處。

她的視線都這般明顯了,那媳婦就站定了一動不動,臉上竟然還露出點慌張來。

——實在太像一個下人媳婦了!

這演技!

江洛又想多研究一會,又怕太不禮貌,林如海把一杯茶放在她麵前,笑問:“已經開始了,不去看嗎?”

江洛秒懂!

是外麵有人偷聽,不好說正事對不對?

她非常聽話地站起來,走到窗邊,其實興致缺缺。

到現場看比賽不就是感受個氛圍嗎?

在遠處看乾巴巴的……

龍舟不就是一群男人光著膀子劃船——

一群男人,光著膀子,劃船?

江洛猛然一喜!

她迅速把視線投向湖上,看見滿滿十來個船的壯實漢子,雖然不是光著膀子,可那衣服也沒全蓋住上身,都露著結實的臂膀、線條流暢的肩頸,船槳劃起落下又迸濺出許多水花……

正巧離得遠,看不清這些人或許歪瓜裂棗的臉,隻看得到身材,正是天賜大飽眼福的好時機!

江洛原本還顧著林如海在身旁,不敢看得太過明顯。

可來了就是看龍舟的,不看選手不看船,還能看哪?

自從穿到這來,她見過的英俊男人倒也不是隻有林如海一個。比方能在林如海身邊服侍的小廝,個人能力不說,長相起碼都算清秀。連人過中年的管家們,形象管理也都不錯。

再有在林家做過教書先生的金陵同知賈雨村,隻論樣貌也能算一等的美男子。

但這些男人江洛都要避嫌。隻是單純的欣賞美色都不行,以免造成什麼誤會。

可憐她上輩子在網絡上稍微搜索就能看到一大批皮相不錯的男人,在路上偶遇帥哥,也能大大方方盯著看。

再看林如海並沒察覺,江洛難免漸漸放鬆了些,眼神鎖住最靠前的龍舟上那個打頭的年輕漢子——

“娘子在看什麼?”

林如海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江洛心中一慌,下一秒,雙眼又被一隻熟悉的手蓋住了。

林如海另一隻手輕輕讓她轉頭,便轉為雙手捧住她的臉,笑著又問一遍:“娘子在看什麼,看得如此開心?”

“在看……看——”突然被美顏衝擊,江洛急中生智,很有原則地笑道,“在看這些人竟及不上老爺萬一,真是沒意思……”

“是嗎?”林如海離她又近了一寸,低頭笑問。

“是啊!”江洛真是在說實話!

這些人也就看個新鮮,真正論起容貌,全捆一起也比不上林如海的一半!

……

龍舟賽結束了。

林如海根本不關心是哪家的船贏。草草用過飯,他便急帶江洛回府。

回的是芙蓉院。

他原本還覺得,他年將不惑,人生早已過半,即便續娶,也隻是為了有個家人陪伴,能接回黛玉撫養,儘量讓林家平安。

但自從做出娶江洛的決定,他發現自己似乎……年輕了。

他變得衝動了,也冒撞了,甚至會做出真正年輕時都不會做的事。

比方因為一些不相乾的人,便在白日最亮的時候,把江洛的手腕舉過她的頭頂,一下一下撞出心中的醋意。

他以前可從未做過這等事。

帶她出去不就是想讓她看賽龍舟嗎?

她不過遠遠看了一會龍舟上的漢子——

林如海更加發狠。

……

太陽偏西。

夕陽的金光灑在窗欞上,江洛睜開眼睛,動了動酸麻的手腕,浮現在心裡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林如海這都能忍著沒進去……

這等自製力,他不成功,誰能成功?

正想著這個人,他從臥房外推門進來,見她醒了正揉手腕,便走過來坐到床邊替她揉,一麵笑問:“累不累?”

江洛不回答,枕到他腿上,問:“老爺……不生氣了?”

林如海便彈她的額頭:“還說?還問?”

遠遠看幾眼就罷了,竟還把他和那些人比!真是……

幸好沒帶她去湖邊!

江洛發現他對“妻”的容忍度真的比對“妾”高很多。

若還隻是個普通的妾,她今天是絕對不敢向彆的男人多看一眼的。

她一笑,連忙轉移話題,問正經的:“都回來了,老爺總該把事說明白了吧?”

林如海正想同她講,便道:“你不必過憂了。是我查出兩淮私鹽源頭與甄家、薛家有關,便密折稟報陛下,陛下已派來數十位暗探相助。甄家現下還以為我與賈家多年姻親……或許會容情。可我欲讓陛下信任,必得與賈家撇清關係。待與江家姑娘的婚事擺在明麵——”

他笑碰了一下“江家姑娘”的臉,“甄家疑心一起,知曉走投無路,或許會狗急跳牆,兵行險著,符瑞因此提醒我小心。”

江洛豁然貫通。

原來她這位新兄長起到的作用是這個。

她不禁往深裡想了想。

若江家或其他合適的人家有適齡的、待字閨中的真正的姑娘,這“林夫人”的位置還輪得到她嗎?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一瞬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