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性命之憂(2 / 2)

結果已經有了,再糾結過程沒必要。

她聽林如海說他的安排:“夜長夢多。我才看了,恰好五月十六宜出行,便送你過去。嫁妝慢慢置辦,婚期也擇機再定,你且去與符瑞的夫人住上一年半載。隻是不能給你過生辰了。”

又答允:“待你回來,一定教你騎馬。”

她不在這,也能少些危險。

江洛倒沒說什麼“要留下來,麵對危險共同進退”的話。

她留下來也沒用啊。早點到江家,成為真正的江家小姐,把兩家的婚事定下才有用。

她隻玩笑說:“今日老爺還能稱江大人的字,再過一二年,就隻能稱呼‘兄長’了,平白矮了身份呢。”

師弟變成舅兄了。

林如海倒還沒想到這裡,一怔,笑道:“那我可要快些改口,今後彆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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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的幾天,江洛並沒體會到太多離愁彆緒。

因為真的很忙。

光收拾行李、禮物,決定要帶去的人就夠亂了。幸好路上所有的事都是林如海親自操心,不用她管。

這回去江家至少要住半年,所以四季的衣裳衣料、首飾、銀錢、書籍筆紙、日常用品都要帶,江大人父母俱已亡故,家中隻有妻子和四個孩子,她既是妹妹又是姑姑,給兄嫂和侄子侄女的禮物也不能少。還有江大人之妻,謝宜人娘家的親戚少不得會見到,都要準備……

五月十四下午,總算各項齊備,江洛已經累得不想說話。

這回出門沒用魏丹煙辦一件事。可這麼大的動靜總瞞不過人。

打聽得芙蓉院都歇下了,張夏萍忙叫小丫頭去問江姨娘見不見她。

江洛正在斟酌是把冬萱帶過去還是留下,其餘無已事,恰好林如海說今日事多,晚飯後才來,便忙令去請張夏萍。

她還沒想好怎麼與夏萍解釋。

可張夏萍過來,竟然一句沒問江洛的去住,隻忍著淚問:“姨娘以後,可還會回來的罷?”

江洛想笑,也有點想哭,拉住她說:“當然會回來了!”

張夏萍眼淚一灑,忙擦了淚,起身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不耽誤姨娘的事了,姨娘可得回來啊!”

說完,不待江洛攔她,她自己忙忙就走了。

江洛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才終於有了將要離開的實感。

論起來,這三四年裡,夏萍陪她的時間門,比林如海還多不少呢……

她看向正和甘梨一起最後檢查包裹的冬萱。

她們才是在這個世界上陪她最久的人。

就帶去吧……

不必把冬萱留在這裡看她的心思。她終究還什麼都沒做。

或許把她留在這裡,她才會因為想阻止林如海找彆人,做出什麼追悔莫及的事。

……

五月十六,江洛登上了去京城的大船。

大管家夫妻率人送她去,一起還有江家的幾個管家、男仆、媳婦婆子。

上船前,林如海叫兩個丫頭和甘梨冬萱一起貼身服侍她。

這兩位名為丫鬟,實為暗探的年輕女子一個叫曉風,一個叫疏桐,看上去都隻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貌清秀可人,不管是名字還是言行舉止,都與林府大丫鬟的一貫風格非常相符。

江洛讓甘梨冬萱千萬不許看她們是新來的就欺負人!

甘梨和往常一樣認真應下,冬萱也答應著,卻抱怨道:“她們才來,姨——娘子就開始偏心了。”

雖說等娘子成了太太,身邊就有八個大丫頭伺候,就算加上曉風疏桐兩個,還有四個二等丫頭的缺呢,占不著她的。可這麼多人,最多隻有一兩個領頭的。像先太太身邊,不是隻月白姐姐最體麵麼!

原本甘梨姐姐之下就是她了。老爺放了人,難道要越過她去?

江洛卻沒如平常哄她,嚴肅道:“她們是老爺給的,難道你不好生待人,真要和她們鬨?”

關鍵這還不是普通的丫頭!或許是能直見皇帝的皇家暗探,是路上會保護她們性命的人!

她警告:“你若心裡著實不服,船走得還不遠,這就把你送回去罷!”

冬萱嚇得連忙磕頭:“娘子息怒,我知道了,再不敢了!”

甘梨也替她求情:“冬萱隻是孩子脾氣……”

“孩子脾氣?”江洛笑問,“跟我四年,都十七了,還是孩子呢?先太太撥你來伺候我的時候,你才十六吧?”

時間門真能改變人。

她以前看十七歲的盛霜菊隻當是未成年人,不計較。可現在的她,已經真心認為這時代的十七歲,完全是大人了。

甘梨不敢再說話。

冬萱眼淚汪汪抬頭,伸手想拽江洛的裙角。

江洛一歎,彎身拉她起來:“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冬萱又磕了個頭,轉身出去。

甘梨服侍江洛躺下:“給娘子倒杯茶?”

江洛擺手:“你去看著冬萱。叫曉風疏桐進來。”

她得儘早和這兩個人熟悉起來。

……

冬萱在窄小的船艙裡哭得嘴唇都腫了。

甘梨在一旁拍著她的背,歎問:“明知娘子念舊情,這些年都沒疏遠了張姑娘,今後服侍的人再多,也不會虧待你我,怎麼還鬨脾氣?”

冬萱心裡的話難對人說,又兼羞愧,便哭得更厲害了。

她方才看到曉風疏桐兩個模樣好,又是老爺特特給娘子的,又比她們年紀還小,便想著將來娘子要給老爺人,必是從她兩個裡選,一時糊塗,就……

見她這般難過,甘梨不免多說些好話哄她:“姨娘心軟,今日的事就算過去了,你以後彆再那般,咱們還和以前一樣,沒事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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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的船行到第六天,風平浪靜。

揚州城裡,林如海正看從金陵來的一封信,是金陵同知賈雨村派人送來的,信中竟然寫的是:

體仁院總裁兼任江寧織造甄大人的幼妹於前歲守寡歸家,至今春已出夫孝,甄大人正思再尋一位妹丈。

他想到林大人也已喪妻一年,再思及兩家門第、根基都相匹配,豈不正是天造地設?正是緣分,他在兩家都做過塾師,若林大人恰有此意,他願做媒人,成就這幢喜事。

草草看完這信,林如海心中並無絲毫意動,隻有淡淡的可惜。

當日以為賈化[注]雖因“擅纂禮儀,沽清正之名”被革職,或許隻因上司不喜。是以看他頗有才華,薦他去榮國府,雖是順路護送玉兒,也有真心提拔之意。

卻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月,他與甄、賈幾家已不再是同路人。

林如海撂下賈雨村的信,且不急著回。

多耽延幾日,或許江洛便能一路無事,平安抵京了。

……

在船上半個月了,一路順風,沒遇到幾日雨。離京城還有半個多月,江洛已有些坐膩了船。

船靠過三次岸,補充食水日用,也讓船上的人下去走走,以免悶壞。但江洛聽從曉風疏桐的建議,一次都沒有上岸,在船艙裡坐悶了,最多出艙站一會,吹吹江風,看看河景。

林如海尚未正式和甄家撕破臉,甄家這便派人來刺殺她的可能不大,但不是完全沒有。何況除了甄家之外,還有貪財圖色的強盜、水匪都不能不妨,還是穩妥些為妙。

江洛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不想冒任何險。現代繁華都市她都懶得逛了,這些小城鎮不去也罷。

已到六月初一。

從清晨開始,天色便陰沉沉的,一整日又不下雨,船上又熱又悶。

江洛一天擦了三遍身,還是覺得身上黏膩不舒服。

悶熱的天讓人更易疲累。

江洛沒胃口吃晚飯,甘梨和冬萱也沒有。倒是曉風和疏桐兩人沒受分毫影響。

這半個月,先還是四人輪流守夜。自十天前起,江洛便讓甘梨冬萱回艙裡自睡,隻用曉風疏桐陪伴夜間門。

她其實想過,一直讓甘梨和曉風一組,冬萱和疏桐一組,這樣大家的安全都會有保障。但冬萱總對曉風疏桐彆扭著,她寧願還是各自舒坦點。左右甄家便真想刺殺誰……

在這船上的目標應該隻有她。

夜晚,無星無月。

黑雲幾乎壓到樹梢,水麵上卻是一片寧靜。

江洛不到七點就躺在床上睡了。所以半夜十一點四十三分,曉風捂住她的嘴,將她輕輕推醒時,她迅速清明過來。

“有人潛進來,已經在抓了。”疏桐在她耳邊用氣音送出這句話,又把一件堅硬冰涼的東西塞在她手裡,另一件綁在她腕間門。

“娘子還記得怎麼用嗎?”

江洛隻點頭,不敢出聲。

她心跳得都快吐了。

人民的光輝保佑!

她一輩子遵紀守法,連紅燈都沒闖過,怎麼再活一回,卻先做奴才,又要有性命之憂?

如果殺雞也算見血的話,她多買點紙錢燒給這些雞祖宗行不行?

難道這就是脫離人民群眾,要當封建奴隸主妻子的代價嗎?

奴隸主……奴隸……對,對!還有她們——

江洛強忍驚恐,拽過疏桐的手,用顫抖的指尖,寫下了甘梨和冬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