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撕破臉皮(2 / 2)

回到院中,她先看了一眼西廂房的燈。

今日晚飯,楊氏沒來伺候。不必說,定是老爺準她的。

楊氏啊……

謝氏心底輕笑。

屋內,江子麟已洗漱完畢。他接謝氏進來,笑道:“今日辛苦你。”

謝氏沒說“不算辛苦”或“都是應該的”這樣的話,笑問:“你覺得咱們妹妹怎麼樣?”

江子麟含糊道:“自家妹妹,自然樣樣都好了。”

彆說他心裡還有些許疑慮,便真是樣樣好,他也不能誇林兄的妻妾樣貌、性情、為人……吧?

妻子轉身回臥房,江子麟連忙跟上,替她摘釵環,揉肩膀,服侍了一回,才又笑問:“丹晴,你今日看,妹妹和雲兒她兩個……如何?”

謝氏閨名謝丹晴。夫妻二人在自家房中無人時,江子麟才會喚一聲“丹晴”,其餘不論身在何地,身邊有幾人,他都隻稱妻子為“夫人”。

“雲兒”便是楊姨娘的名字,楊素雲。

謝丹晴正擦臉。聞言,她放下棉巾,疑惑道:“你為什麼這麼問呢?”

江子麟也不大懂妻子的意思:“這……這話不能問嗎?”

謝丹晴顰眉道:“妹妹今天才第一日到家,各處都不熟悉,和孩子們也沒說幾句話呢,飯都不敢多吃一口。你雖然寵著楊氏,可她到底隻是個姨娘,難道還要妹妹哄著她嗎?”

她輕輕搖頭:“你也真是的……就算疼人也該有個限度,怎地這般糊塗起來。”

她問:“還是你覺得,妹妹並不是咱們的妹妹,還隻是林大人的妾,所以你不肯尊重,才拿楊氏比她?”

江子麟被說愣了,一時什麼都答不上來。

謝丹晴說話還是那麼不緊不慢,語氣平靜:“你若真是這麼想,我勸你還是趁早給林大人寫信,說咱們江家認不了妹妹,多多地賠禮,把人好生送回去。寧願這時候先得罪了人,也好過以後妹妹出了閣,跟妹夫回門,還得趨奉楊氏。——這是結親呢,還是結仇呢?”

她沒有一個字說楊素雲不好,每一句都是在指責江子麟。

可江子麟生不起她一點氣,反而記起,是今日晚飯前他去過西廂房,心裡才起了“江氏竟然冷待雲兒,是否有些無禮”的念頭。

當時他聽雲兒訴苦,怎麼沒覺察出不對?

看他神色變化了,謝丹晴才淡淡道:“還沒同你說呢,妹妹在路上遭了刺殺,幸好有暗探貼身護衛才沒出事。從揚州到京中上千裡路,你什麼都不問,倒隻問她和楊氏如何,也就是妹妹不知道,也沒計較楊氏今日沒來伺候晚飯,咱們家今日可太無禮了……”

賢妻一向性情平和,極少動怒,現在這般已經算得上大怒。

江子麟知情是自己錯了,忙認錯賠不是,又求賢妻千萬把這事瞞住妹妹,再好生待她。

謝丹晴道:“隻要你一日還認她是妹妹,我自然會待她好。時辰不早了,睡罷。”

江子麟忙親自與謝丹晴鋪被放枕,夫妻兩個睡下。

身邊妻子已然睡熟了,江子麟卻不能入眠。

雲兒……怎地這般不懂事了?害他險些誤會了妹妹。她不該這般啊……

還有,妹妹被刺殺——

刺殺!

江子麟猛然坐了起來,猶豫一瞬,還是伸手把妻子推醒。

“刺殺的事,妹妹與你說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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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東宮。

年已四十八歲,即將半百的太子放下酒杯。

殿內所有人一齊放下手中的杯盞,靜等太子之言。

太子卻讓人拿一麵鏡子來。

水銀玻璃鏡子照得人纖毫畢現。

麵上尚無多少皺紋,宛若三十許人,可的確已經將至老年的太子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摻雜了大半銀白的發髻:“今日起,終於不必再染發了。”

殿中泱泱近千人,年高者已近七十,年少的還未到弱冠,並不全是太子的親信。但看到太子此等表情,眾人麵上或多或少皆有不忍。

父皇高壽,早在三十三歲那年,太子鬢邊就出現了第一縷銀發。到今年正是第十五載,他就染了整整十五年的頭發,不想被滿朝文武看出他已經走向衰老,甚至衰老在父皇前麵。甚至,分明坐了四十三年太孫太子之位,他卻連碰到龍椅的希望都在逐漸失去。

這一切,在今天終於都可以結束了。

內侍們抬起火銃。

太子拔出身側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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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揚州府,巡鹽禦史衙門。

陛下派來的暗探幾乎已傾巢而出,禦史衙門久未啟用的監牢裡,也已經暫時關押了五家鹽商。[注1]

離他第一次被刺殺過去了二十四天,第二次被刺殺過去了十九天,接到江洛被刺殺的消息也已經十二天了,林如海經常整夜不睡。

有時他是整理甄家及同黨的罪證,有時會親率暗探官兵查抄鹽商宅院,有時隻是獨自坐在書房裡推演甄家……還有京中那位甄家的主子——太子,以及陛下的眾多成年皇子們,都會如何應對江南局麵,還會如何出招。

但他並不覺得困倦。

甄家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他林海也不必再瞻前顧後,徐徐圖之![注2]

從他選擇扶正江洛開始,他與太子、與甄家之間,便隻有你死我亡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