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然初來生產隊的那段時間很不適應, 下鄉支援鄉村建設的日子遠比想象中的還要艱苦許多,她從小到大可以說是沒吃過一丁點的苦。可自來到生產隊以後, 她什麼都不會,便什麼都要開始學。尤其是乾苦力活, 那都是憑著一股毅力在咬牙硬撐著。剛開始上工的那幾天她不是腳上長泡就是手上起泡,一到晚上回到知青宿舍, 那身子就像是被什麼碾壓過了一樣, 酸痛得動都動不了。
最近這幾日上工周怡然都被分配到去挑沙石, 這本應該是男同誌乾的重活,但因為最近人手不足,這才安排了幾個女同誌過去幫忙。幾天忙下來,她的兩邊肩膀不僅都磨破了皮, 還被扁擔壓出了一大片淤青,到現在那兩邊地方隻是隨便碰一下都覺得疼。
周怡然把扁擔放下來, 在半道上停下來歇息的時候, 又看到了邵正東, 兩人今天正好被分配到同一組乾活。
男女的力氣實在懸殊太大,這一路走過來,周怡然已經在途中歇歇停停了好幾次, 她肩上的這一擔沙石還沒有挑到目的地,邵正東卻已經打了好幾個來回。
看著邵正東肩膀上挑著那麼兩大籮筐的沙石還一直走得穩穩當當的樣兒,周怡然窘迫得麵部微熱,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停下來耽擱功夫,她不由拿起扁擔準備要上肩, 可這時她卻意外的看到邵正東突然在邊上停了下來。
她原以為他這也是乾活乾累了想要停下來歇一歇肩,結果他把肩上的東西放在了地上後卻又徑直走向了她這邊,然後在她的注視下,彎下腰把她兩邊籮筐裡比較沉比較大的石塊搬到了他自己籮筐裡。
周怡然看著他的動作,愣愣怔怔了好半晌,兩個人離得不算很近,可她幾乎能感知到他身上傳遞來的溫熱氣息和勻稱的喘息聲。
等到周怡然反應過來,邵正東已經挑著沙石又要走了。
除了初次見麵那回不說,其實這已經是她和邵正東第四次正麵接觸了,不過兩人至今卻連一句話都還沒有說過。
周怡然張著嘴想叫住他,就算不知道要說什麼,至少也該對他說聲謝謝的。不隻是為了他今天幫她減輕擔子,還有前兩次,她偷偷幫外公乾活的時候,他看到了也沒有舉報她,甚至還幫了他們不少的忙。
可見著邵正東步子走得那麼快,她想叫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沒過一會兒,她就又落後了他一大段路。
周怡然隻得挑著沙石慢慢跟在了後麵,感覺到肩上的重擔已經減輕了不少,她看著邵正東逐漸走遠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
他跟她認識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樣,每次遇事他都會好心的幫忙,可另一麵,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疏遠,有意的和她保持距離。
……
中午收了工,顏溪和果果照舊回阿婆家吃飯,兩人都是從什麼都不會的生手轉變過來的,過去一年吃了那麼的苦,現在差不多都已經適應生產隊這邊的生活了。
果果正笑嘻嘻的和顏溪說著話,忽然,遠遠的看到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旁邊還有一條岔路,顏溪拉著果果直接轉了道路:“我們往這邊走。”
如果沒有看錯,剛才那騎自行車的人應該就是吳永誌,自從知道原主上輩子是被吳永誌害死之後,顏溪便對這人起了警惕,倒不是怕他什麼,而是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上輩子的事如今已經無從追究,這一世吳永誌一直不來招惹她最好,他若是又起歹心,她自然不會像原主那樣任由他欺負。
吳永誌已經有四五個月沒來上楊生產隊這邊送郵件了,這段時間一直是他的同事頂他的班,這邊,他送完了郵件便去了他姨婆家,他姨婆雖不是生產隊這邊的人,住的地方卻離生產隊很近。
這踏進家門後,還不等他姨婆一陣噓寒問暖,吳永誌便先問道:“姨婆,上回我來的時候讓您幫忙問的事情您問了嗎?”
她姨婆年紀有點大了,記性不是很好,隔了幾個月的事情早就忘光了,“你說的啥事來著?”
吳永誌喝了一口水,提醒道:“就是隔壁生產隊那女知青的事。”
提起女知青,他姨婆倒是想起來一點了,“噢,你說那事呀……”
她記得那次小誌好像是拜托她幫忙打聽上楊生產隊那姓顏的女知青為人怎麼樣,有沒有對象的事來著。
她擺手嗐了一聲,忙說道:“那姓顏的女知青,我都已經特意幫你打聽清楚了,聽說她已經跟人處對象了,小誌啊,這事姨婆可得跟你說清楚,那女知青的事你就不用再想了,彆說她如今已經有了對象,就算是沒有對象,咱們這家裡也由不得這種女人進門……”
吳永誌不明所以:“姨婆這話怎麼說?”
“還能怎麼著,男女關係亂唄。我聽人說啊,那女知青私底下跟她對象的兩個哥哥也都不清不楚的呢。”她姨婆一臉鄙夷的說著:“這種女人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已的,她們從大城市裡來的人本來就傲氣,這哪像是我們這些小地方會安安分分過日子的人?”
她語重心長的跟吳永誌說:“小誌啊,你好好聽姨婆的勸,像這樣的女人就不要再惦記了。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還是早點找個老實本分點的姑娘結婚,以後少跟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還有你之前處的那個對象也不行,那根本就是個狐媚子,這還沒結婚,就知道扒著男人不放,像什麼樣子?這麼不正經的女人,你還是早點跟她斷乾淨了好。”
吳永誌原隻是想讓他姨婆幫打聽點事,沒想到她不隻是想岔了,竟還羅裡嗦的跟他說教一大堆。這些話他早就聽膩了,實在是嫌這老人家囉嗦,一開口就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他喝了幾口水就走了,連午飯都沒留下來吃。
對於這些事其他外人自是毫不知情。
春天雨水多,天空中時不時的就要飄一些毛毛細雨,到了四五月份,細雨也變成大雨了。
周麗雯和蔣媛她們住的地方本來就破舊潮濕,這一到下雨天就更是不行。漏雨的地方實在太多,周麗雯早早就把自己的鍋碗瓢盆都擺上了地上盛水。
而最大的那個盆就放在她的木板床上,那個地方漏水漏得最大,她把被褥都卷了起來,準備到晚上睡覺時再把床鋪移個不漏水的方向。
滴,滴,滴……
雨水掉落在盆子裡發出了不小的響聲,周麗雯坐在旁邊看著那些漏下來的水怔怔的發呆。如果這是在一年前,她現在多半要急躁得要罵人,或者是在氣急敗壞之後,躲到哪個無人的角落偷偷的抹淚。可這一年過來,經曆種種,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心境也跟著慢慢變化,沒了起初的心浮氣躁,那顆心反倒是平靜了許多。
大概是因為她已經接受了現實,徹底認命了。
隔壁的屋子時不時傳來摔盆子的聲音,周麗雯知道那又是蔣媛在發瘋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根神經不對,隔三差五的就要發一回瘋,人也變得越來越暴躁了,就跟真的神經病一樣。
周麗雯無聲冷笑,隻當做沒聽到,這種人啊,她都懶得罵了。
沒人願意搭理,蔣媛這一出戲自然唱不下去,沒隔多久,她就怒氣衝衝的衝到了周麗雯的屋子裡來。
“周麗雯,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邵正東麼?你為什麼不去找他說清楚,為什麼非要縮在這屋子裡當縮頭烏龜?!”她尖銳的嗓音裡即是譴責,也是質問。
得,這又是神經病發作了!
周麗雯覺得蔣媛這番話簡直可笑,不禁冷笑一聲,諷刺道:“這話你說反了,當縮頭烏龜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
蔣媛立即反唇相譏:“我可不像你一樣儘喜歡生產隊的泥腿子,你明明對邵正東有意思卻又不敢說出來,這麼沒種,不是縮頭烏龜又是什麼?”
這要是在以前,被蔣媛這麼一說道,周麗雯就算不賞她一個耳刮子,也必然要指著她破口大罵,但是現在不會了。
這麼淺顯的激將法,她要是還會上蔣媛的當,那就是傻子了。
她嗤之以鼻:“我對誰有意思,要不要說出來,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憑什麼由你一張嘴來決定?大家都是人,誰也沒比誰高貴到哪裡去,你說彆人是泥腿子的時候,有想起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了嗎?彆忘了,你這個壞分子,彆人還不一定能看得上眼呢!”
“你……”蔣媛頓時被周麗雯話語中的輕蔑和不屑噎住,臉色青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