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 吳永誌路過上楊生產隊時,又再次看到了顏溪。
她的肩上扛著一把鋤頭,正和其他知青一起去上工,一路上都跟人有說有笑的。
吳永誌就站在對麵的一條小路上看了一陣,他的手裡頭夾著一支煙,放在嘴裡猛吸了一口,吐出時, 一陣煙氣繚繞。
喜歡她麼?
那肯定不是!
才見過幾次麵的女人,他對她能有什麼情感?說到底這不過是第一次搭訕時被駁了麵子產生的怨恨與不甘罷了。
因為從來沒有被人那麼下過臉麵,所以心底始終記恨,總想著給那娘們一個狠狠的教訓,讓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但要說起女人, 他其實還是更喜歡那種主動點的女人,手指頭輕輕一勾就上套, 再或者是綿軟聽話的, 前者好玩,後者好欺負,既刺激又能儘情。
像對麵那個帶著點刺,還很不好掌控的女人就先算了, 關鍵是已經有對象了, 雖然感覺起來似乎有些遺憾,可他也不想為了泄那私憤而惹麻煩上身。再者,事情隔了這麼久,最初的種種記恨也已經淡化了不少。
吳永誌想著這些最終還是決定放過了她, 事情就此作罷。他將手裡的煙一口氣吸完,煙蒂被他扔在了地上,用腳尖使勁的踩了踩。看著對麵那道上越走越遠的人影,他嘴裡低聲罵了一句:“呸,算這娘們運氣好!”
他腳踩著自行車踏板正要離開,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道女人的聲音,話語裡帶著莫名的惡意。
“吳同誌想必是看中了那位女知青了,用不用我幫忙呀?”
吳永誌及時刹住了自行車,聞言轉頭看過去,視線落在背後突然出現的女人身上時,小眼睛裡亮了亮,沒去深想她的話,第一感覺卻是:嗯,這娘們姿色不錯。
上楊生產隊的女知青,吳永誌不說全部都認識,但也差不多知道她們的名字,他想了想,記得這娘們好像叫蔣媛?
吳永誌心裡有了計較,坐在自行車上故作不知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蔣媛走上前去,臉上帶著深沉的笑意,嘴裡幽幽的道:“我知道你瞧上了那個顏溪,你若是想跟她有進一步發展,我可以儘一點綿薄之力,幫你得償所願的。”
“你跟那姓顏的娘們有仇。”吳永誌的話語篤定,並不是疑問。
蔣媛扯了一下嘴角,笑裡有些陰毒:“仇怨倒說不上,我這人純粹是一片好心,見不得彆人的真心被人辜負。你既然喜歡她,我幫你們促成一對不是很好?”
好什麼好?
吳永誌篤定她就是不懷好意心存歹意,這番話不過是冠冕堂皇,說著好聽的而已。
他不是沒聽出來蔣媛話裡暗示的那個深意。
最毒婦人心啊,果然說得一點都不錯!吳永誌盯著蔣媛嘴角上的笑,心裡嘖嘖暗罵。
以前他還覺得自己對女人挺無情的,沒想到這裡還來了個更狠的。
害人就害人,還非要把自己說成好心好意,這麼不要臉,真是了不得!
可吳永誌本身也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人,以前什麼人沒見過,什麼缺德事沒乾過,又豈會被蔣媛三言兩語就蠱惑住?
“這事你可就說錯了,那顏的娘們沒勁得很,我怎麼可能看得上她?再說……”吳永誌眼裡精光閃爍,一臉的邪笑,語一頓,他忽然伸出手要去占蔣媛的便宜,壞笑道:“我現在看你要比她強多了,與其選她,我還不如選你呢。”
蔣媛見他這麼沒規矩嚇得立即往後退了一下,心裡陡然升起了怒意。
“吳同誌說笑了。”她勉強笑了一下,卻敢怒不敢言。
吳永誌毫不知收斂,雙眼不懷好意的微眯了起來,仔細打量著她。顯然,蔣媛的出現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知道蔣媛是個壞分子,心想著,跟這樣的女人搞在一起肯定會很帶感?
蔣媛被他那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舒服,更是覺得這畜牲賊眉鼠眼的樣子分外惡心。
“我看我們倆就挺配的,你不妨跟了我如何?”吳永誌被蔣媛眼底閃現出來的厭惡刺激了一下,先前沒摸到她的臉,他心裡有些不滿,這下他直接捏住她的下巴,滿麵笑容中惡意滿滿:“你想要利用我,總得付出點代價的是不是?”
蔣媛身體一僵,再看著眼前那張醜陋的臉龐,差點就要作嘔。心裡突然無比後悔過來找吳永誌,她意識到自己這回似乎又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
當天,顏溪又收到三四封信,自然全都是邵正北從省城寄過來給她的,而且看著信件上麵的日期,幾封信還都是同一天寫好的。因為邵正北在信中告訴她,接下來幾日他跟著師父有重要任務,到時可能不太方便通信,所以就提前把信都寫好寄出來了。
所謂思之若狂,大概是因為他真的太想太想她了。
顏溪同樣很也想他,每次收到他的信件她都要反複的看好幾遍。兩人相隔甚遠,也隻能在信裡訴說鐘情。
送君紅豆,聊以寄相思。
這次的回信中,顏溪額外放了一顆紅豆,她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想念一樣不少。
隻是,她這封信還沒來得及郵寄出去,邵家那裡就突然出了事。
第二日,城裡突然來了一隊人馬搜查邵家,他們聲稱有人舉報邵家兄弟幾個不僅搞投機倒把,還收藏了許多封建主義舊時代的財物。
這事來得猝不及防,顏溪心裡頭打鼓,聞風趕到邵家時,那家裡已經是一片狼藉,搜查的人連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邵正南氣紅了眼,倒是邵正東仍是一貫常見的沉穩安定,見她來了怕她會擔心,還暗暗搖頭示意她沒事。
這事到最終自然什麼罪證都沒有搜查出來,那領頭的人見此臉色十分難看,原以為他們這次來十拿九穩的,沒想到竟是白跑了一趟。
生產隊幾位隊長和楊大夫楊有根等周邊鄰裡一直在為邵家幾兄弟說情,這幾個孩子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以前過的什麼苦日子,三人又是什麼品性,大家都看在眼裡。他們堅決不相信邵正東和邵正南這兩老實孩子會做出投機倒把的事情來,而且邵家一直都窮的叮當響,這要是真的藏了大量財物,他們住得近的鄰居又怎麼會不知道?
這兄弟倆肯定是被冤枉的,那背後舉報的人分明就是惡意栽贓誣陷。
大夥兒看著他們好好的家被弄得這麼亂七八糟的,心裡都不好受,覺得城裡搜查的那些人做得實在過分,那三個孩子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現在還要受這等冤枉,太欺負人了這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要求他們還給邵正東和邵正南一個清白和公道。
楊隊長還出麵安撫邵正東:“你們兄弟倆今天受委屈了,我們都知道你們不會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你們放心,這事我會去跟那位吳隊長說清楚,絕不會讓你們蒙不白之冤。”
邵正東抿緊著唇角,低聲道:“謝謝友林叔願意相信我們。”
楊隊長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不過,那舉報你們的人,你們知道是誰嗎?是不是你們最近得罪什麼人了?”
邵正東搖了搖頭,邵正南卻紅著眼眶快速說道:“友林叔,我和我哥的為人,您應該都清楚的,我們一直是本本分分和和氣氣,從不挑事,也從不惹事,可沒想到就這樣也有人看我們不順眼,竟然使這樣卑鄙的手段暗害我們。”
楊隊長暗歎了一口氣,心情有些複雜。雖然曾因為侄子楊天喜被抓的事對邵正南和邵正北有過一些怨懟和遷怒,但憑良心說,他們兄弟幾個平常的為人,還真是挑不出錯,更不像是會出做投機倒把這種事的人。
他了解完情況便就去了找今天來搜查的那位吳隊長,身為生產隊隊長,公平公正這點還是該要做到的。
至於王金鳳那一家,早在前兩個月就已經出了審判結果了,楊天喜雖然保住了一條命沒有被直接拖出去槍斃,但他這輩子隻怕是把牢底坐穿都出不來了,倒是楊娟娟情況稍微好一些,她現在還年輕,坐個十來年牢再出來也還有新的希望。而要說起王金鳳……
嗬。
如果可以,大家都很希望她這輩子最好也一直都呆在牢裡,死都彆放出來,省得再出來禍害人。
因著始終找不出罪證,吳隊長那一行搜查的人縱然不甘心,也隻得無功而返,本來應該把邵正東和邵正南也一起帶走拷問的,可出師不利,他們丟了麵子不說,又還有那麼多人出麵說情擔保,他們不想把事情鬨過大,這事隻得暫時作罷。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後,顏溪才上前去問邵正東:“這事是蔣媛舉報的?”
邵正東神色凝重:“八/九不離十。”
邵正南卻堅定道:“肯定就是她。”
今天那群搜查的人剛一來就先查他們的密室,而且還那麼準確的找到了密室的入口位置,這事是他們家的秘密,真正知情的總共就他們幾個人,可舉報這種事除了蔣媛會做,也沒誰了。
邵正東心中五味雜陳,他當初猜得沒錯,蔣媛果然知道這密室的事。
顏溪直皺起眉頭,“蔣媛真的是瘋了……”
同時,她又為他們感到慶幸:“幸好你們今天躲過了這一劫。”不然,毫無防備下,要是被人搜查出點什麼東西來,那他們這一家人將背負的罪名,怕是怎麼洗都洗不清了,那後果,想想都覺得可怕。
邵正南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是啊,虧得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否則,嚇都要嚇死了。”
當初蔣媛對他哥一再糾纏,知道她是重生者後,他們便對她有了防備,怕她有一天會伺機報複,他們便早早就把床底下密室裡的那些古董瓷器都搬到了彆的地方去了。
不過,還好那時候他們聽了小北的話,沒有把所有古董瓷器和字畫都毀掉,不然就太可惜了。像現在不隻平安逃過一劫,還把那些寶物都保全下來,可真好。
邵正南長籲一氣,往院子裡的雞圈處看了一眼,如今怕是誰都想不到那些東西其實還放置在他們家裡。
他心裡暗笑:“還是小北聰明。”
隻是眼下他們這家裡也實在太亂了,每個屋子都是亂七八糟的,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顏溪和果果一起留下來幫忙重新收拾,周邊鄰裡幾位嬸子看不下去也都過來幫忙。
此事張梨花也懷疑到了蔣媛頭上。
不過她腦補得有點過頭,之前邵正北交代她的事,她也一直都做得很好,時刻不忘盯著蔣媛,以防蔣媛再糾纏邵正東,做出什麼臭不要臉的事。
而昨天,蔣媛和吳永誌在一起的事也被她偷偷看到了。
所以張梨花便腦補出了一大堆的狗血戲碼,氣得她暗罵蔣媛和吳永誌兩個人:“這對奸夫淫/婦!”
再到翌日早上批/鬥大會時,張梨花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凶悍,拉著其他婦女同誌一起吐了蔣媛滿臉口水,差點沒把蔣媛惡心死,氣得她簡直都想要殺人了。
……
邵家這次出事時,周怡然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該知道的也都從彆人那裡知道了。
到了下午上工,她和邵正東又被分到了同一組乾活。
看著邵正東從麵前走過,她頓時忍不住叫他:“那個,邵正東……”
邵正東這回肩上沒挑東西,卻扛著一塊木頭,聽到她的聲音,腳步微微一頓。
周怡然見他有了反應,連忙跟了上去,不知道怎麼回事真正麵對他時,她心裡竟有些莫名的緊張,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們家沒事?”
“嗯。”邵正東隔了一會兒才回道。
雖然回應的隻是一個字,但這卻是他們兩之間的第一次言語交談。
周怡然心裡一喜,暗自驅散了一絲窘意,雖然是第一次跟他說話,但好歹也認識了這麼久了,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沒有再聽到他的聲音,她便兀自又道:“以前的事謝謝你啊。”
邵正東這時微微側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周怡然小聲解釋道:“就是前幾次,你都幫了我,還有你也沒有去舉報我,我要感謝你。”
邵正東似乎這才想起來她說的什麼事,淡淡道:“沒什麼。”
怎麼會沒什麼呢。
這對她很重要的,她一直都很感激他。
周怡然見著邵正東雖然態度有些冷淡,卻並沒有任何敷衍的意味,就像他平常走路走得那麼快,此時卻有意的放慢步子在聽她說話。
確定邵正東沒有不耐煩,周怡然心裡也就放鬆了。
他幾次撞破她的秘密,還多次出手幫她的忙,這讓身處在陌生環境一直很沒有安全感的她,對他生出了一種全心的信任。
她覺得他會是那個一直替她保守秘密的人,麵對著他,她可以不用再像平時那樣時刻的保持警惕。
“你那天看到的那個老人家是我外公,他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
“外公現在年紀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太好,他乾不得重活,我沒辦法看著他受苦不管……”
或許是壓抑太久,她心裡藏了很多事不便對彆人言說,這時卻忽然有了傾訴的**,知道旁邊的男人在聽她講,她便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
五六月的天很多變,時不時的就要下雨。前一刻還陽光明媚,可能下一刻頭頂的雨就要落下來。
還不到半個月,生產隊又來了一大隊人馬,隻是,這一次來的人卻是從省城來的,汽車一路直開到生產隊,就連上次來邵家搜查的那位吳隊長也隻有跟在旁邊鞠躬哈腰的份。
楊隊長頭一回見到這樣的陣仗,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暗想肯定是有什麼很嚴重的事,不然省城的軍官怎麼會跑來到他們這麼偏僻的小地方來。隨後,聽說他們是專門來抓敵特的,他頓時嚇了一跳。
“敵、敵特?我們這生產隊怎麼會有敵特呢,會不會是長官弄錯了?”楊隊長的腿都有些發軟了,千思萬想都沒想到抓敵特這事情上。
他們生產隊竟然藏了敵特?這可不得了了啊。稍微一牽連,大夥兒可就全都完蛋了。
楊隊長在前頭領路。直往蔣媛和周麗雯所住的那破屋子去。
到了那裡,蔣媛和周麗雯兩個人正巧都在。
軍官問哪個是蔣媛,楊隊長順手一指,那軍官頓時大聲喝道:“把她抓起來!”
後麵跟著的幾個人立即上前把蔣媛抓住,粗暴的將她的雙手扭在了背後,把人捆綁了起來。
蔣媛還根本沒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隻是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人群,心裡便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她掙紮了幾下,身子卻始終無法動彈,一時心慌意亂,驚惶大叫道:“你們這些人乾什麼,快放開我,放開我!”
見著那些人無動於衷,她朝著楊隊長喊道:“楊隊長,你倒是快說句話啊,他們這些人是誰,到底抓我乾嘛,我又沒有犯什麼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沒有那軍官的允許,楊隊長這時候哪敢主動開口說話。他見那軍官皺了皺眉,似乎是嫌蔣媛聲音刺耳,太過聒噪,還讓人過來封了她的嘴。
“讓她住口,帶走!”
軍官一下命令,蔣媛隻是歇斯底裡的大叫了幾聲後,很快就沒聲音了,最後被人捆綁著一路拖進車裡,就這麼給帶走了。他們沒有給她任何一絲辯解,和任何一絲有可能掙脫的機會。
他們這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雷厲風行,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
這事不隻是其他人,就連楊隊長也被嚇得不輕,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周麗雯亦是臉色發白,身子癱軟。
她剛才還以為自己也要被抓走了呢。
雖然不知道蔣媛犯了什麼事被抓,但她心裡有一種感覺,蔣媛可能永遠都回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