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個鬼——你和溫嶺遠,有進展嗎?”
寧樨搖頭,“不如說反而退步了。我覺得他……好像有點在躲我。”
蘇雨濃認真思考,“說不定隻是因為你單方麵很心急?”
快要上課,她們手挽手去了一趟洗手間。回到座位上,寧樨拿出手機看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溫嶺遠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看到這條消息,請給我回電話。
寧樨愣一下。溫嶺遠很少主動給她發消息,更不要說是在上學期間。
埋下頭,撥號。
幾乎響一聲就接通,溫嶺遠聲音低沉,好像比平常那樣平緩的語調稍顯急促:“寧樨,你現在去跟老師請假,二十分鐘後去學校門口,我來接你。”
寧樨心裡咯噔一下,“發生什麼事……”
“你爸爸出了一點事,現在在醫院。不是很嚴重,所以你不要著急。”
寧樨站在校門口。
比約定時間晚五分鐘,視野裡出現溫嶺遠的車。
沒等停穩,她去拉車門。坐上車,經溫嶺遠提醒才想起要係上安全帶。又因為還背著書包,安全帶勒得她很難受,解開,脫下書包,再重新係上。
“寧樨,你不要著急。”溫嶺遠看著她,溫聲說,“任何情況都有解決辦法。”
她沒有說話,低著頭“嗯”了一聲。
電話裡溫嶺遠沒有詳細介紹情況,寧樨腦補一堆,弄得六神無主。等到醫院一看,情況比想象中樂觀很多。
寧治東頭上纏紗布,躺在床上靜養。助理王燁早已打點好繳費、住院、看護等一切事宜。
溫嶺遠觀察到,寧樨在病房裡的時候,並沒有湊近去查看,也沒有對寧治東說太多關切的話,好像方才在樓底下,等電梯等得失去耐心,差一點準備爬樓梯那個人不是她。
寧樨不遠不近地站著,問寧治東:“要不要聯係我媽?”
“聯係她做什麼?”寧治東嗤一聲,“她巴不得我早點死。”
寧樨想要反駁,張一下嘴,到底忍下來。
不知道該說什麼,再待一會兒,寧樨準備走,“我讓湯阿姨準時給你送飯,你想吃什麼,讓王燁告訴我。”
寧治東沒說好與不好,隻同溫嶺遠道謝,並委托他將寧樨送回家。
走到樓下,取車,要走的時候,溫嶺遠看見路邊的便利店。
他解開安全帶,讓寧樨稍等。
幾分鐘回來,拉開車門,遞給寧樨一瓶飲料。
寧樨茫然接過,發現是溫熱的。奶茶,有很濃的香精味,但是足夠甜,能稍稍拯救她的心有餘悸。
溫嶺遠把車開得很慢,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說:“我以為,你並不怎麼在意你爸。”
寧樨抬一下眼睛,她的臉比平常看起來蒼白,“我爸遇到什麼事?”
“他得罪了人,被人打擊報複。”
“他的錯,還是……”
“不是他的錯。可能對你而言,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作為朋友和生意夥伴,他值得結交。”
寧樨沉默。
“我想問你一件事。”
寧樨抬頭看他。
溫嶺遠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你不像是會做出極端行為的性格。”
“你說這個?”寧樨挽起袖子,出示手臂上的疤痕,“十三歲的時候,想嚇唬我媽一下,算準她回家的時間,想讓她看到。但是那天,她沒有回家,我爸也沒有回家。泡在浴缸裡,最後水都涼了,隻好自己爬起來去診所上藥。也沒有多深,我是疤痕體質,所以看起來很嚴重。”
“他們後來,發現了嗎?”
“去年,我和我媽去遊泳,她才看到這個傷口。我說摔倒弄傷的,她沒有懷疑。”
“抽煙也是?”
“嗯。”寧樨把目光投向車窗外,不是要訴苦,隻是今天這個氣氛,好像很適合傾訴。當然,或許是因為,她終於又感覺到溫嶺遠在注視著她,所以自己是可以被包容的。
“……不止。我在學校做了很多壞事,談戀愛、抽煙、故意交白卷,就想給他們找一點麻煩。但是,大人好像永遠有一套非常簡潔又非常有效的解決麻煩的流程,我每次都輸。後來就不玩了。”
溫嶺遠很早就感覺到她的矛盾,好像是把明明很乖巧的靈魂,生硬套在一個叛逆的軀殼裡,不熟練,以至於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違和之處。
寧樨捏緊了奶茶的瓶子,把它擰開,又喝一口,“當你不被期待,不被施以壓力的時候,活著這件事情就很無聊,什麼都沒有意義。所以我很感謝阿婆,我仍然不覺得學習這件事有意義,但至少完成對她的承諾是有意義的。”
她做最後的總結陳詞:“如果,想儘辦法都留不住在意的東西,你就隻好讓自己不去在意了。”
這個時候,溫嶺遠才說:“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家庭的事。”
寧樨搖頭。
“我父母在我五歲左右就已經感情破裂,商業利益迫使他們不能離婚。原諒我不想陳述細節,但你應該能夠想象其間的不堪。”
寧樨點頭。她當然能夠。
“所以,我會照顧你多一些,作為長輩。我隻能擅自相信,這些或許對你有用,畢竟人生沒有第二個理應色彩斑斕的十七歲。”聲音沉緩,如水一樣緩緩淌過。
寧樨愣一下,驚訝自己思緒一團亂麻,還能精準抓住他話中的重點。
溫嶺遠說:“如果你願意,可以將我當成你另外的家人,還有小園,還有爺爺。”
溫嶺遠不能肯定自己能從細枝末節推斷出什麼端倪,興許那多半隻是自己自作多情。
相似的家庭環境,使他真的心疼這個女孩,所以更應該早一些劃定界限。
讓她受到傷害,是他絕對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於是他繼續說,緩慢但是堅定,“春節鐘映會從國外回來。我想,你也會願意認識她……”
聽見“鐘映”這個名字,寧樨愕然抬頭。
“……她是我的未婚妻。”
溫嶺遠最後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敲進她耳朵裡,像在打一座不容逾越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