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了皺眉，他沒說和上次勸她換專業意向時一樣的話。
而是轉成道歉：“上次是我措辭有問題，我向你道歉。”
柏泠略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有一點藝術天分，你是有很多。”
沒想到他要強調的居然是這個，秉持禮貌，柏泠回了句：“謝謝。”
謝謝學習係統，謝謝特殊獎勵。
“但是，”蘇曉一個大喘氣，轉折，“就因為你有天賦，就更應該好好珍惜它，好好用起來。”
“世界上多的是努力，但就因為缺了那點天份和機遇永遠不出頭的人。”
“而且大多數能成功，能留名的藝術家，都是全身心投入在一個方麵的。”
蘇曉說得情緒激動，手緊緊抓住桌布的細繡鉤花，快扯出一個洞來。
他這幾句話的核心理論和之前說過的有點類似，但這次順耳多了。
如果她沒有係統，蘇曉這幾句話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
但她有。
“你認為我的努力程度配不上我的藝術天分？”柏泠精煉地提取要點。
直接被點出想法，蘇曉內心有點窘迫，麵上卻極力崩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點點頭。
柏泠也點點頭：“我樂意。”
本以為會聽到反駁或者是解釋的蘇曉愣住，不敢相信他居然聽見了這麼一個像耍無賴一樣的回答。
也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眼睜睜地看著柏泠提著書本離開。
回到房間的柏泠在書桌前坐下。
沒有繼續翻看書本，她思考起蘇曉的話來。
她當然不會因為蘇曉兩句話就不堅持自己的選擇。
她想的是那句——“多的是足夠努力，卻因為缺了那點機遇永遠不出頭的人”。
這句話是真的。
很多人不是沒有才華，也不是沒有信念去努力。
但究其一生，可能都得不到賞識。
運氣好的在死後作品被發掘，運氣差的就像幾顆砂礫一樣卷入海裡，無影無蹤。
......
從蘇家再次因為基金會上了一次熱搜後已經過去了近一周。
網絡上每天的信息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將近年關，所有人都喜氣洋洋準備迎接新的一年，蘇家已經快被人們忘在腦後。
就在除夕前三天，柏泠停更好幾天的微博發了條新的動態。
【柏泠：“蘇憶”畫展邀請，詳情見（網址）@憶青社】
還沒等柏泠的粉絲反應過來。
憶青社的官方微博已經迅速轉發了這條，還附上了詳細解釋。
由柏泠提議，蘇家與憶青社合作發起畫展邀請，不限題材不限類型，從報名的電子稿中篩選合格的畫作進行長期畫展，每一個月進行輪換。
畫作篩選由憶青社和柏泠共同決策，場地經費由蘇家讚助提供。
這條微博剛剛發出時還沒什麼水花，柏泠的粉絲甚至更關注的是她修改了微博名稱。
直到被兩個美術博主轉發後，熱度才逐漸走高。
【水彩bot呀：蘇家這是另類慈善吧，這真是我年度聽見的最好的消息了/感動//轉發（原博）】
【美術博覽：@美術界的那些事兒@畫展第一線@繪畫...//轉發（原博）】
原來關注蘇家的好多人都是吃瓜群眾，都是圈外人，這會看見消息全都雲裡霧裡的。
最後還是明白點的網友出來解釋了。
[蘇家等於是把畫廊免費借給個人使用，還承包運營經費，相當於是給很多堅持夢想但看不見出口的畫家一個希望了/感動]
[和畫家在小畫廊的展出不一樣，憶青社自帶名聲，蘇家自帶資源，還有熱度，等於是提供了一個特彆好的機遇/愛心]
這麼一解釋，評論裡就變成了大型蘇家誇誇現場。
還有曬出購買支持蘇家最新科技產品的網友。
就連從上次比賽結束就沒有音訊的代肆也出來發了條微博表示支持。
確認熱度上去，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後，柏泠就沒再看手機。
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忙。
上次冒出那個想法後，她就找蘇父說了一下，本來隻是想在自己的個人畫展上邀請一些她在網絡上發現的有潛力的畫家。
結果蘇父聽完後和蘇母商量了好半天，畫出這麼大一個餅。
蘇父怕她想多，還特意和她解釋了一番。
政府那個福利業相關的項目蘇家已經拿下了，據風聲看，下一個就是文化產業相關的整合，又以素質教育為先。
蘇家借柏泠的想法，也是不明顯地早做準備。
乍一聽好像是很有道理。
但柏泠和他們相處這麼久，明白這肯定不是他們原來的計劃，為了她的心願臨時修改了而已。
隻是沒想到憶青社居然那麼乾脆就答應了蘇家的提議，可以說算是有求必應。
“姐姐！”蘇皎皎突然在房間外敲門。
柏泠停下思緒，起身去給她開門。
“我能不能罵他？”蘇皎皎指著手機屏幕。
柏泠從她手上接過手機，定睛看了一眼。
【XX美院劉教授V：這種形式的畫展，讓一個乳臭未乾，學習繪畫才半年的丫頭參加篩選？這是給資本選韭菜還是給千金找樂子？】
柏泠點進這個經過認證的黃V賬號，翻了翻記錄。
這才從記憶裡找出一點點這個人的痕跡。
是頒獎典禮上那個記者提問裡對她有質疑的教授，還參與過比賽作品的海選。
柏泠把手機遞還給蘇皎皎：“不用管他。”
蘇皎皎鼓著包子臉，氣哼哼的：“評論裡好多附和他的哦，還說什麼如果沒選上肯定就是你刷下去的。”
柏泠眉心皺了皺。
這樣的言論過多確實會對剛起步的畫展項目造成一定的負麵影響。
在外人看來她的資曆確實不夠。
但她也不能告訴彆人她拿了係統的金手指，能對他人作品產生藝術共鳴，可以更容易看出一個人在繪畫上的潛力。
解決這個問題，要麼她在明麵上退出，要麼她得到大眾的認可。
柏泠選後一種。
安撫地摸摸蘇皎皎細軟的長發，柏泠幫她把手機界麵退出。
“彆看了。隻要有實力，一切都不是問題。”
說完，她若有所感，側頭往三樓與二樓間的旋梯看去——
蘇曉站在那裡，麵色有些怔鬆，手裡的手機屏幕界麵隱約可以看出也是微博。
對上柏泠的目光，他迅速把手背在了身後。
意識到有些欲蓋彌彰，拿出另一隻手來，握拳放在嘴邊咳了一下。
因為個子高，他在樓梯拐角處還微低著頭。
整個人的姿勢像個八十歲的老頭。
“那個畫展項目...是你和爸媽說的？”
柏泠輕輕頷首。
“那你現在忙得過來嗎？”蘇曉拿手撓撓頭，“就是，又要畫畫又要學計算機的，還得弄畫展...”
看柏泠臉色不算好，他又慌忙擺擺手：“不不不，我沒想說讓你不要弄了...”
“我就，問問你...要幫忙不？”
蘇皎皎正被微博上那些嗶嗶柏泠的人氣得悶得慌，以為蘇曉也是來瞧熱鬨的，開口諷刺：“你能幫什麼忙啊？幫畫畫還是幫計算機啊？”
蘇曉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什麼，但看見消息之後就想來問問...
柏泠拉住蘇皎皎，觀察了一下蘇曉。
蘇曉被看得渾身無措，感覺哪兒哪兒都不得勁。
默了兩分鐘，柏泠才開口：“那你控評吧。”
......
網絡上，那位劉教授因為“耿直”的言論，蹭上蘇家和憶青社的熱度，小小火了一把。
也帶了不少節奏。
原本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硬是被弄得褒貶參半。
最後還是憶青社公布了與裘德·特交流合作的行程公告，再加上代肆誇讚柏泠的微博，才把負麵的評論壓下去一點。
“蘇憶”畫展項目要籌備一段時間，四月才開始第一批報名，裘德·特的行程在五月，相差不大。
絕大部分人都在觀望，想看看美術界大師級彆人物會對柏泠有個什麼樣的評價。
蘇父蘇母把這件事情交給公關團隊之後就沒有再多關注。
一家六人忙著收拾東西，在除夕前一天趕往蘇家老宅。
蘇家老宅在隔壁的S市，和C市隔了有四個小時的車程。
所以平時除了蘇父蘇母經常會過去看看以外，蘇赫他們除了重大節日外幾乎都不怎麼去。
原身又總是把自己養女的身份看太重，更不願意去一個滿是陌生人的環境。
已經坐上車，柏泠從記憶裡還是翻不出來什麼有關老宅的記憶。
隻知道蘇家最大的，前些年退下去的蘇家老爺子住在那兒，還有年僅四歲的小弟蘇遒也是。
“姐姐，”蘇皎皎坐進後排，和柏泠貼貼，“你猜猜那個小胖崽現在是不是更圓了！”
柏泠搖搖頭：“我沒什麼印象，不好猜。”
蘇皎皎這才想起來以前的姐姐每次去老宅，都縮在角落裡，自己以前不喜歡她也不會去搭理。
滿腹的愧疚與心疼卷了上來，她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吸了吸鼻子，把眼底水氣壓下去，蘇皎皎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
“這個就是蘇遒，大家都叫他球球。”
照片上的小男孩大約兩三歲的樣子，白糯糯的，裹在一件小唐裝裡，黑圓的眼睛看著屏幕，咧著嘴笑，露出點整齊的小乳牙。
看起來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小孩。
“他可好逗了，”蘇皎皎和她分享，“給他舔下糖就聽話得不行，蠢蠢的。”
柏泠逗她：“和你比起來呢？”
蘇皎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居然有點害羞。
瞥了一眼副駕駛的蘇母，確認沒注意到這邊，她才和柏泠挨得近近的，小聲說：“我沒他蠢，但我比她聽話。”
柏泠噗嗤一下笑出聲，輕輕捏了兩下蘇皎皎的娃娃臉，誇獎：“不蠢，很聰明，也很乖。”
蘇皎皎感覺自己都快飄在半空了。
她絕對是姐姐最寵愛的崽！
另一輛車上，蘇父和蘇赫，蘇曉三個人坐在一起，冷場得有些尷尬。
這次路程比較長，帶的東西又多。
蘇赫和蘇曉兩個人爭了半天司機資格，結果紛紛落敗，兩輛車各一個蘇家的司機。
蘇父坐在副駕駛上倒還自在，蘇赫和蘇曉坐在後排是真的沒什麼話說。
蘇赫有心挑起個話題，又看見蘇曉一直在座位上玩手機。
擰著眉頭，蘇赫訓他：“在車上不要總是看手機。”
蘇曉頭都不抬：“我乾正事兒呢。”
蘇赫感覺自己被敷衍了。
這麼近，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刷微博？
能有什麼正事？
他那個微博賬號還是自己當初幫他建的，到現在也沒發過幾條微博，哪兒來那麼多事情要做！
還一會切私信一會回評論，中間還點舉報。
看著看著，蘇赫心裡冒起個念頭。
“你不會是在網上惹什麼事了吧？”
蘇曉百忙之中抬起頭白了他一眼：“我能惹什麼事？”
那可說不定。
蘇赫又觀察了他一會兒。
“For fanden！”
蘇曉突然一聲咒罵，把手機往膝蓋上一丟。
蘇父回過頭來瞪他：“好好的罵什麼臟話！”
一股氣憋回去，蘇曉把手機拾回來，抱在胸口，閉眼假寐。
蘇赫有點好奇，到底什麼東西能讓蘇曉連丹麥語都飆出來了。
“怎麼不刷了？”
蘇曉眼睛睜開一條縫，語氣幽怨：“被投訴過多，號被封了...”
心裡樂了一下，蘇赫問他：“零花錢不是給你發了，為什麼不雇水軍？”
蘇曉眼睛猛地睜開。
他忘了！
還能請水軍！
那他這兩天沒日沒夜地刷話題，評論私信投訴是在乾嘛！
右邊的蘇赫再次從傻子弟弟那獲取了今日份快樂，滿意地找出真絲眼罩，合眼睡去。
而原本準備假寐的蘇曉還懊悔不已，感覺錯過了一個億。
......
蘇家六人上午出發，中間還下了一趟高速，找了家飯店。
等到了蘇家老宅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蘇家的兩輛車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銅和木質大門前。
幾人邁步下車。
蘇皎皎歎了口氣：“又要走好遠了。”
門口等候的傭人拉開大門，接過包裹，領著他們往裡走。
柏泠跟著蘇父蘇母，邁過門檻。
剛剛邁入，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瞬。
難怪蘇皎皎說要走好遠，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宅子，這是一整所園林！
入目的盛柳，假山，池塘，石橋，古亭，層層疊疊，有種彆具一致的美感。
一眼看過去，竟然找不到主住處到底在哪。
柏泠目光掠過前方石板上的浮雕，腳步躊躇，不舍得踩上去。
蘇母在前麵招呼她：“每次來你都要猶豫一下，浮雕有專人維護的，我們也不能撐船劃過去是不是？”
柏泠抿嘴笑笑，小心翼翼地繞過凸起部分，踩著邊沿走。
繞了能有十幾分鐘，他們才看見了住宅。
宅前的空庭裡，蘇老爺子正坐在一把軟椅上聽戲曲，周圍是四五個傭人，還有一個坐著的中年婦女。
蘇家老爺子今年七十八，頭發全白，但看起來仍然精神矍鑠，就躺椅上的姿勢來看，站起來一定是個瘦高個。
這些柏泠隻是匆匆掃過，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在軟椅旁邊靠著的一個小豆丁。
蘇遒和照片上的長相差不多，還更圓了點，像個糯米團子。
正半躲在軟椅後邊，探出個頭來。
看見蘇父蘇母後他的眼神唰地亮起來，一副想跑過來又極力忍住的表情。
肉肉的小手扯了扯蘇老爺子的袖管。
見爺爺還在專心聽戲曲，蘇遒又扯了兩下，還伴隨著急的嗯嗯聲，兩條小短腿來回地跺。
蘇老爺子就是不起。
蘇父跑過去，一把抱起了蘇遒，舉高高。
“想沒想爸爸？”
軟椅上的蘇老爺子終於動了，睜開半闔的雙眼，悠悠地歎：“你想沒想你爸——”
蘇父把蘇遒顛得咯咯笑，轉過來答：“怎麼沒想，上上周不是還來看過嗎？”
蘇老爺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蘇母招呼柏泠他們往前走，在蘇老爺子前麵站了一整排。
蘇赫先開頭，蘇皎皎結束。
柏泠也跟著喊了一聲爺爺好。
蘇老爺子慢悠悠點頭：“現在喊也沒有紅包啊。”
旁邊椅子上坐著的那個微胖中年婦女也笑嘻嘻地湊熱鬨：“爸現在給了，那我家立則不就虧了。那可不成啊！”
立則是誰？
柏泠有點疑惑，這個女人在她記憶裡沒印象，這個立則也沒聽說過。
蘇母拍拍她的後背，自然地介紹：“這是你們大伯母，姓秦名麗，蘇立則是你們堂哥，工作忙，明天才開始放假。”
眾人點頭。
蘇老爺子也招招手，讓他們去把東西放了再來。
蘇遒伏在蘇父背上，張著雙圓溜溜像紫葡萄一樣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幾個沒印象的哥哥姐姐。
蘇皎皎朝他做了個鬼臉，把蘇遒逗得咯咯笑。
四歲的小胖崽還是太沉了。
蘇父抱了一會就有點堅持不住，把他放在地上。
“爸媽和哥哥姐姐們去收拾東西，你先自己玩，或者陪陪爺爺，好不好？”
蘇遒乖巧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好~”
老宅裡的住宅分三個區，因為傭人多，老爺子又需要人照顧，主宅都是常住這邊的人睡。
柏泠和蘇家幾人去了比較遠的西宅。
一去一回加上收拾東西耗費的時間就有一個小時。
等他們回到住宅的時候，蘇遒已經按捺不住玩性，由秦麗領著出去溜達了。
一家人邊吃果盤邊嘮嗑。
柏泠忽視掉蘇曉總是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在一邊和蘇皎皎聊天。
快到飯點時，蘇遒終於被秦伯母領回來了。
確切說，是提溜回來的。
蘇遒眼淚汪汪的，像白藕一樣的小臂被秦麗的手勒出條紅印。
因為穿得多腿又短，秦麗還走得太快，導致他總是走兩步拖一步。
蘇父蘇母本來正哄老人家開心，一看這樣臉色瞬間就變得不好起來。
連蘇曉都皺了眉。
倒是蘇老爺子麵不改色，隻是手上轉著的文玩核桃停下不動了。
秦麗一臉愁容，把蘇遒往前一推：“快，說說你都乾什麼了？”
蘇遒垂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但就是忍著不發出聲音。
用帶著小肉窩的小手胡亂抹著，眼圈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