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川某地。
“大人。”臉上沾著灰塵和枯草的年輕小將,穿過隱蔽的陷阱,靠近顧雲卿,“部署好了。”
顧雲卿頷首,麵前攤開的是一張地圖,用紙粗糙,但上麵的每一個坐標和地勢,都是他們自己人一點點摸尋出來的。
此刻,這張地圖上屬於蜀川的大半地勢清楚,甚至好些標清了敵人的落腳點。
而三個沒有摸清的地方,隱隱看著恰好是幾個小圓,被周圍的各種地勢包繞。
這幾處,正是西陽軍增多且隱秘的地方,他們的人無法探入。
顧雲卿和其他幾位將首一致認為這三處,八成便是西陽軍藏糧和物資的窩點。
三處窩藏點,兩個地方是城鎮,隻有一處在深山密林裡。
年樸鬆掃了兩眼,排除一個城鎮據點,點了點其他兩個:“湯至很有可能被關在這兩處,修然去哪?”
顧公子沉思,暫時沒有回話。
年樸鬆、湯至進來時找到了西陽軍隊的偷襲,物資丟失大半,湯至受了傷,後頭幾番遊擊時被綁走。
顧雲卿入蜀川時看見年樸鬆兩人留的線索,避開了截殺,但西陽軍隊依舊窮追不舍,甚至比起物資,他們更像是收到了命令,衝著人去的。
顧雲卿這一次帶的物資不多,可他帶了包括韓神醫在內的數位醫者,這是比單純的物資更大的財富,若不是他及時拉了老神醫一把,對方就要命喪刀下。
年樸鬆和顧雲卿先後殘餘的物資加起來能支撐一些時日,他們第一時間將手裡的東西分發下去,力求能讓災民多挺一段日子。
他們幾乎沒有留吃的給自己,數日過去,手下的兵也不過勉強度日。
蜀川除了深山老林,外頭能吃的早就被災民搜刮過,而密林瘴氣和毒蟲就不是普通人能抵抗的。
在同顧雲卿彙合前,年樸鬆是混著植物塊糟糠囫圇吃的東西,顧雲卿來了後,他們偶爾能沾點葷腥。這倒不是顧雲卿帶了肉食,是托另一個關鍵角色的福。
“咕——”帶著嘶啞的長鳴從天空漸近,隱藏在各處的士兵一動不動的偽裝,隻喉頭動了動,氣息愈發隱秘。
那悠長的嘶鳴能夠點燃任何兵的熱情,它代表了一個訊息——
今日有肉湯喝了。
年樸鬆聽著了,和其他將領一樣,抬起頭看了眼天空。
果不其然,那抓著一死去野豬的古梟金鵬,展羽朝著他們這邊落下,身邊跟著好幾隻大型海鳥,口裡或爪子上也抓著大魚。
古梟金鵬率先在幾米高空就把野豬投擲,剛好落在幾人商議的空地旁,其他海鳥也跟著往同一處扔。
沒了獵物,它輕鬆許多,拍拍翅膀就要放肆地往顧公子頭頂上落,被拍開,隻好嘶叫兩聲,抓住了旁邊大樹的一根樹枝,低頭休息,整理羽毛。
饒是古梟金鵬,一頭野豬對它來說也太重了,加上驅趕和捕獵時花費的力氣,還要避開人群,古梟金鵬累得不輕,得好好歇息一會兒。
它是吃飽喝足回來的,也就疲了一會兒,精神頭又上來了,整理完雜亂的羽毛,金色的禽類瞳孔,盯上了顧公子腰間的荷包,銳利的爪子磨了磨樹乾,躍躍欲試。
下頭立馬就有兵扛走野豬和魚,年樸鬆看著眼饞,倒不是饞那些獵物:“修然,你這古梟金鵬可否讓予我?待我回去了,任你挑一對猛禽。”
其他將領也饞,這不是年將軍第一次問了,顧公子表情如常的拒絕。
把離百送給他的東西讓出去?不可能的。
古梟金鵬隻是代表今天的夥食好了些,正事還是要商談的。
顧雲卿點了點深林處的據點,商量好兵分三路,他攻打此處。
西陽閉鎖外道,再一步步在各處水源投|毒,韓神醫一眾醫者已然忙不過來,藥材短缺,他們不能再消耗下去。
……
深山裡靠近不是件容易的事,顧雲卿儘量避免西陽軍走投無路之下焚毀東西,這密林裡起了大火可不是開玩笑的。
“若是能先將糧草無聲無息運出來再好不過。”年樸柏同顧雲卿一起躲藏在密集的樹葉間,望著遠處巡邏的綠衣西陽兵。
想的挺好,就是口頭一說。
兩縷細細的絮狀植物垂落在顧雲卿身前,他透過樹葉光斑,去看其他樹梢上的海雀。
海雀是幾種小型海鳥,被他當做盯梢用。小鳥很容易被盯上,西陽人饞這一口肉拿箭去射。海雀靈敏躲開,啾啾叫著,憤怒地召集同伴,去攻擊這人。
西陽軍口裡發出叫喊,顧雲卿一行趁著他們的注意力在鳥身上時,悄無聲息地繞過潛入。
“特麼的,這幾種鳥是發瘋了?!”被攻擊的西陽軍苦不堪言。
海鳥是非常記仇的生物,尤其是和古梟金鵬待久了的海鳥,凶殘得都敢幫古梟金鵬圍攻野豬。
它們也異常聰慧,古梟金鵬是第一個發現流動的水域裡都含毒的,而後它利用了這點,將爪子沾沾有毒的水,要殺毒蛇鱷魚什麼的就非常方便。
海鳥們有樣學樣,舉一反三。
此刻,某幾隻海鳥抓破了一顆樹上紫紅色的果子,汁液染上了利爪,接著沾染汁液的利爪抓破了西陽軍的臉或頭皮或其他裸|露的皮膚。
幾個西陽軍驅趕海鳥,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啪地倒在地上。
同伴嚇了一跳,還以為敵襲,仔細看了看後發現時中了毒。
他們忌憚地看向勝利般歡呼飛走的鳥雀。
“沒想到林子裡還有這種鳥類。”
“把他們帶回去讓清夫看看。”
“屁!你忘了,清夫大人給殿下看病去了,你敢叫人。”
“嘖,那先扛回去,去外頭綁一個大夫回來。”
一個深深的地裂中,數頂西陽軍大帳隱匿在黑暗裡,地裂上方有能安全下來的路,但從上往下看根本看不見帳頂,不知路貿然下來也易摔死,這也是西陽軍潛藏幾年沒被發現的叢林據點。
最中心的大帳裡,西陽國的大皇子莫托灌了一口苦藥,屏氣乾脆喝完後把碗一放,側頭看整理醫具的西陽大夫清夫:“清夫,你這藥究竟有沒有用,我怎麼覺得這兩日的幻覺次數增加了。”
清夫和大明的大夫形象不同,他身量極高,也是個健碩魁梧的男子,聞言“哈”了一下:“比起幻覺,我倒覺得殿下你是將其他鳥類認成古梟金鵬了。”
莫托已經好幾日看見偶爾盤旋的古梟金鵬了,因為飛得太高,旁人眼力不及他,連個求證的人也無,他擰著眉罵:“那你還熬藥!”
清夫:“殿下,那是治瘴氣的藥。”
地裂下的瘴毒比上方更較為厲害些,每過一段日子就要喝除瘴的藥。是藥三分毒,光靠藥撐著不現實,最好是早點完成計劃,回國後養一陣子。
清夫離開,大皇子盯著帳頂,真的是看錯了?大明沒聽說哪裡有古梟金鵬存在。
莫托低聲罵了兩句,特不痛快,古梟金鵬是西陽的國鳥,北部極為崇拜,他不例外。而今在蜀川看見差不多的,他心裡膈應得很。
等有空,就把那幾隻假的古梟金鵬射下來加餐!
“殿下!有敵軍!”帳外有人緊急稟告。
大皇子翻身站起,大步走出:“又是姓展的那一群骷髏?”
娘的,都餓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死絕!
“不是……”來通報的西陽兵額角帶汗,語氣急促,“是……是其他的大明軍!”
“嗯?”
莫托心念一轉,莫非是姓展的從哪兒帶來的援軍。
大皇子負責守住外圈蜀川的入口,和他交手的大多是展副將,雖聽說年樸鬆和顧雲卿幾人來了蜀川,未曾碰麵過。
莫托不傻,舔了下唇,整軍準備迎戰,不論是年樸鬆還是顧雲卿來了,都是他刀飲血的好機會:“對方人數多少?”
西陽軍說看不清,但不下數千。
能看見的數千,看不見的加起來估計就數萬了。
莫托遂帶走大批西陽軍,他沒發現,通報的那個小兵不知何時消失在人流中。
和莫托對陣的是年樸柏,樹林的密集給雙方提供遮擋的場所,也多了一些阻礙。
喧囂又緊繃的戰場後上方,是一道高高突起的山崖。
山崖的灌木裡,一群瘦了吧唧的人趴在那兒,看著山下的戰鬥。
有一個人壓低聲音對展副將道:“要不要靠近些看看?”
他們的角度太高,隻能看見下方山林裡不時有人影晃過,根本不知道除了西陽軍以外的一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