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雀不過女子巴掌大,這個洞口更小,隻有一塊麻將似的桂花糕那麼大。又貼著地,它實在是鑽不進去,肥肚肚會卡著。
海雀沒有放棄:“唧唧唧!”裡頭有兩腳獸沒,有吱一聲啊。
水牢裡濕漉漉的氣息中混入了鳥雀清脆的鳴叫,顧雲卿掀起眼簾,像是昏暗中鑽入了活力滿滿的吵鬨號角,能讓人的大腦再清醒不過。
顧公子對外是個小門,大抵是鳥兒的鳴叫太鮮明,小門上的小窗打開往裡頭看了一眼,除了半死不活的人沒瞧見彆的,唯一的陽光從最高處的小口投下來,落在濕漉漉的及膝水麵形成方塊大的光亮,有一個小影子仿佛皮影戲一般跳來跳去。
還真是一隻小鳥。
看守的人關了小窗,收回視線。
顧公子垂眸看著那急促鳴叫的小影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鳥兒低著腦袋看了一眼裡頭後,“唧唧”聲越來越快,後頭像是在臭罵。
突然它垂頭理了理羽毛,從毛裡拽出什麼東西來,用爪子撥拉進來,然後拍打著翅膀走了。
一個紙張折疊的小拇指蓋大的方塊從高空落下,顧雲卿的瞳孔微縮,在它落入水裡前,伸手接住,帶動鎖鏈發出嘩啦聲響。
看守的人又看了一眼,顯然對他警惕十足,沒發現不對,也停留了好一會兒,將這個空空蕩蕩無處藏人的水牢檢查了數遍,才離開。
顧雲卿在黑暗中將那個方塊摸索展開,是他看錯了,這不是紙,是很輕很薄的絹布。他接著一點光,看的清楚,這張不大的絹布上簡單分劃出都城的區域和道路,其他地方用小字寫著士兵巡邏的時間、人數,唯獨左相府的地圖詳細無比。有一個方塊特地被紅色針線縫出一個圈,旁邊的字是紅色的,標明“地牢”兩字。
鳥雀傳信。
顧公子的眼睫一顫,想到的隻有一個人。
水牢裡又有了動靜,外麵的看守有些不耐:“怎麼回事,前兩天安安分分,今個兒作妖沒完了?”
另一個看守凝神聽著什麼,手裡吃酒的動作漸漸停了。一共四個看守,他和其中一個對視一眼,為不可見的點頭,等第一個看守打開小窗去看時,兩人同時動了起來。
一人捂住旁邊人的嘴巴,割喉,一人在查看的看守背對自己時,用了同樣的方法。
而後一個人打開了小門,幫顧公子解開了鎖鏈。
另外一人將屍體藏好,去外麵了一會兒,回來後比了個安全的手勢,壓低聲音對顧雲卿道:“大人,信號傳出去了。”
雖不知為何比計劃中的早上許多,他們全然信賴顧雲卿,沒有一絲疑惑。
“嗯。”顧雲卿的眼神沉沉,“出了變故,速戰速決。”
“是。”
外頭剛收到地圖的年將軍看見城牆上細小的變動,表情一變:“信號來了,全軍準備!”
“是,將軍!”
所有人動了起來,而離百通過鳥雀陰差陽錯找到了大臣家屬被看管的地方,都在皇宮裡。大臣一個殿,家屬被關在不遠處的偏殿裡,公主和他們一起,小皇子和奶嬤嬤之類的下人也在,唯獨幾個年紀大的皇子不見蹤影。
還有慕海兒。
若不是慕海兒和他們一起,鳥雀也找不到他們。
慕海兒驚喜地藏起來對她來說沒什麼用的地圖,這個鳥雀能進來就代表百崽兒也來了。她悄悄比了個手勢,送來地圖的海雀便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枝丫上整理羽毛。
她小心扯了快大殿裡的垂簾,剛想咬破指尖,就聽見一個女聲問:“你在藏什麼!”
慕海兒一驚,她足夠小心,隻是這大屋子裡頭的人太多了,哪怕縮在角落裡。
她轉過身,發現是一位公主服飾的姑娘,衣裳微亂,盯著她一會兒後,目光突然流出惡意:“你不是貴女,我從你身上聞到了腥臭的味道。”
“這讓我想到一個可惡又惡心的黑皮膚賤人。”
這位公主像是要吐了,慕海兒來不及氣憤,心臟怦怦跳,有股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先把離百的地圖藏得更裡麵。
果然,這位散發不懷好意氣息的公主俯身靠近她,用看著卑賤之人的目光:“給我你藏的東西,不然……”
慕海兒慶幸自己還沒寫,強自鎮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那一點偽裝功夫在公主的麵前不夠看的,公主嗤笑一聲,突然抬高聲音:“來人呐!——這裡有唔!!!”
慕海兒嚇得要撲過去,直接證實有問題。公主更是得意洋洋,她避開少女慌亂的動作,口裡的話音未落,突然被人捂住嘴巴,強行扼製了聲音。
一個悅耳的女聲低聲喝道:“不要讓她出聲!”
這個女聲的主人在一屋子的女眷中十分有地位,頓時數雙柔軟細膩的手將公主強行壓下。
公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慕海兒也沒料想到這一幕,還以為自己完了。
門口的侍衛聽見聲音進來,目光掃了一圈,具是慌張的女眷,小的五六歲,被大人死死壓在懷裡不出聲,這裡都是位高權重的右相派和中立一派不願投誠的大臣妻女。哦,還有幾個公主,男性被關在其他地方。
一群女人,掀不起什麼風浪。
侍衛麵無表情:“吵什麼?”
短暫的安靜後,有一個貴女掐著手心,道:“這裡……有蟲子。”
侍衛沉默片刻,一句話沒回,直接關了門,全然漠視,不打算做任何措施,大概是覺得她們一群嬌嬌女麻煩得要死。
門一關,安靜片刻,“唰——”,幾乎是全部人都看向慕海兒。公主早就被堵了嘴綁的嚴嚴實實。
慕海兒看見最先出聲幫她的貴女,呆了呆。好漂亮的人……
那貴女走過來,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番:“姑娘彆怕,雲櫻公主是個壞的,我們不是。”
被綁起來的雲櫻公主仇恨地瞪著她,貴女完全不當一回事。其他公主一個成了婚,一個年紀還小,皆安安靜靜,雲櫻公主被綁也一聲不吭。
貴女就是程雪韶,她本來是不打算管這事的,恰好離她們不遠,雲櫻公主的聲音也沒放低,她聽完就猜出慕海兒八成和離百有關。
程雪韶說自己認識離百,加之她幫的忙。慕海兒猶豫過後,在她們的注目中本來想用血寫字,一個喜歡作畫的貴女把自己藏著的顏料拿了出來給她使。
這顏料含毒,本來是想著做其他用的。
海雀避開其他人,在眾目睽睽下,把那塊布往羽毛裡塞,發現太大後,它懵了一下,自己揪出來團吧團吧,藏在嘴裡,自己歪頭左右看了看,沒露餡,拍拍翅膀離開。
身後的殿裡,一群或滄桑或平靜或惶惶或天真的人,目送它遠去。
離百很快收到信,她將所有海雀帶回的消息抄在本子和大大的絹布上。
跳一個三角形,叫一下是表示有一個人,兩下是兩個人……對著某個方向拍打翅膀是表示送信的人在什麼方向;一瘸一拐是表示收到信的人受傷了,撲通歪倒身子是重傷,嘴巴張開露出舌頭是死了……
還有各種表示其他信息的,陳嬌在一邊看得眼花繚亂,十分佩服忙碌的小姑娘。她能幫上的,也就隻有幫她把信息整合一下。
某隻叼著布的海雀最晚回來。它描繪完其他後,跳了一個三角形,然後:“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離百茫然數數:“五、十……四十二個人?”
“唧!”
陳嬌:“是不是找到關了很多人的地方?”
“有可能。”離百又和這隻海雀溝通了下,展開它口裡的布,扳了一天的臉終於鬆快一分,“海兒姐的位置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