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百覺得黑發神明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分, 就沒聽說過神明當神使的。
等恨神把氣憤陰沉的金發少年弄走了，轉頭看見氣息陡然沉下的小神明。
她的唇微抿，抿出的一點嬌豔的色澤像是白玫瑰上滴落的粉水晶。黑發神明的眼神一晃，微微移開視線, 看出她不高興了：“怎麼了？”
離百鼓著氣：“你騙他做什麼？我一個神使都沒有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她自己都是假扮的，缺神使缺得要命。他倒好, 叭叭兩句話把人氣跑了。
晚來一腳的嫉妒之神聽了聽, 替恨神說話：“沒事, 貴精不貴多, 他是幫你考驗那人類呢。”
真的嗎？
離百狐疑地瞥向黑發神明，怨念和懷疑在男性神明若星河浩瀚的眸子注視下抵消不少。這神太好看了也不行, 她心想, 自己要堅定心思, 絕不因美色動搖。
恨神倒沒順著梯|子下來, 他若有所思一會兒, 視線無知無覺落在小神明身上好半晌，直把人看得彆扭地扯了下兜帽後, 出聲：“其實不是不行。”
“嗯？”
離百和安蒂都疑惑地發出聲音。
黑發神明：“我的意思是……”他頓了頓, 用直白的話說出口, “沒有神規定, 神明不能成為另一個神的神使。”
離百：“嗯？……嗯？！”
安蒂：“…………可、可是，前麵也沒有……”
恨神似乎知道嫉妒之神要說什麼, 他輕描淡寫地舉例子：“如今從屬於貪婪的龍神, 曾經不也是神使之一？”
安蒂心說這不一樣，龍神是後天神啊。
離百還不知道，這些信息在她腦子裡拐了一個彎——“你真的要當我神使嗎！”
小神明不可置信又十分期待。
神當神使什麼的, 聽起來超級有牌麵的！
黑發神明低頭看見帶著兜帽的小臉仰起，他似乎能透過那層吸光不散的布料，看見少女極為淺淡又明亮的眼睛。
“嗯。”
安蒂還在那裡說：“……不，我還是覺得不太妥當……”
待離百將自己的神職化為誓言和契約，在黑發神明平靜的效忠話語中，成功以忠誠和恐懼神力為橋梁，賦予恨神“恐懼神使”的名格。
嫉妒之神勸說的話卡殼了。
她看見黑發神明低頭看著內側手腕上的黑色恐懼紋路，她張張唇，出口的話在嘴邊一溜，成了：“給我也整一個。”
還處於興奮中，萬萬沒想到有第二位自投羅網的小神明懵了下。
黑發神明倒是很淡定，點了點離百兜帽的眉心位置，把她的神誌喚回來：“她要，就給她吧。”
於是嫉妒之神成為第二位恐懼神使。
就去自己地盤溜達了一圈消消氣的格雷剛回來就得到驚天噩耗，他不僅連大人之後的第二恐懼神使——他以為離百是第一位——都沒得到，連第三都沒有了！
本來他還以為跟在離百身邊的兩人是其他家的神使，沒想到都是競爭者！都是和他搶位置的！
格雷氣死了，還得微笑又可憐巴巴地請求離百趕緊給自己一個神使名頭，否則萬一又來了幾個不要臉的搶可怎麼辦？
他掐得時機剛好，心底的戒備也實有必要。
下一瞬在離百手腕上充當精美雕刻物的龍鐲活了過來，抬起赤紅色的龍首，露出尖利的牙齒，好似要吐露什麼話語。
格雷的大半注意都在自己尊敬的大人身上，第一時間發現這個活過來的炎龍，他看見炎災張開嘴巴，眼皮一跳，警報聲充斥腦海，不假思索地出聲堵住炎災的話，幾乎是用上了全部的精力和演技，終於得到了神使的名頭。
金發少年心滿意足地讓手下的水係魔法師點出一麵水鏡，垂首看著自己要求出現在眉心的那一道紋路，是暗色中帶著異樣的金。
他的眉心不過多了這麼點紋路，與人對視便多了幾分無法名狀的恐怖。
喚出水鏡的魔法師敬畏的低頭不敢再看。
格雷觸了下自己的眉心，驟然升騰的喜悅讓他足以忽視身後那條龍的話，果然也是要神使的位置，嗬，幸虧他快了一步。
不過想到黑發神使（恨神）和另一位女性神使（安蒂），他心底的高興壓了壓。做不了大人之下的第二位神使，那就努力做出業績來，把其他神使比下去！
當然，他也要控製好，千萬彆搶了大人在恐懼之神麵前的位置，萬一因此使兩人之間出了什麼齷齪，得不償失。
他這邊想的美滋滋，那邊的炎災倒是沒那麼在乎神使的先後順序。他不是纏人的性格，等確定小神明有了自保的能力，加之陪她去了不少的地方，打了個招呼打算自己回岩漿那兒好好歇一下。
就是不知道那些火精靈……總不會把他的岩漿搞得一點不留吧？
離百還沉浸在自己突然多了一、二、三、四……位神使的震撼中，聽了炎災的話，給他指了個方向。
炎災飛走了，離百的領域也有了不少的屬民，一步步都在歸於正軌。
——困難自然不會少到哪去。
格雷手下的人才大批，很快就有人來報——這裡的土地乾涸開裂，缺乏營養，最重要的是空氣裡的暗元素含量較高，不少融入了土壤中。
空氣中的暗元素長期以往會侵害人的身體健康，削弱除了暗係外魔法師和勇士的感知，土地裡的暗元素能使作物無法存活。
死靈法師很喜歡暗係元素活躍的地方，他避開格雷的人，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區域安家，成天謀劃著怎麼把自己的亡靈大軍搞出來。
離百早在暗色森林就發現了這一點，她也有所準備。
十餘個掌心大小的石塊蹦躂著從淺白色的五指跳到地上。
它們充滿了靈性，隔開足夠的距離站好後，安靜了一會兒，周圍的土元素和金元素在快速抽空。
小小的石頭不過幾息就長高成離百需要仰望的龐然大物。
有些三五米高，有些七八米，最高的一個有十多米。
石頭長高後，在普通人類的震撼目光下，噗地分出手和腳，最後是頭，頭的部分有好幾個地方凹下去，形成憨厚的五官。
等屬於眼眶的位置點燃了兩個圓溜溜的光珠子，充作眼珠，小石頭終於成為了大眾認識的石怪。
格雷旁邊的精英勇士不著痕跡把他護衛起來，為首的勇者看著那個十多米的石怪，沉聲道：“至少是石怪首領。”
其他七八米的也差不離是石怪精英了。
普通石怪的身高不會超過五米，這一個個大塊頭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實打實的。
被人類提防的石怪眼裡一點兒也沒有它們，一個個“轟隆隆”地坐下，似乎還不大適應自己猛地就長到這——麼高，比小神明高太多太多。
它們哼哧哼哧努力俯身低下頭，讓站在地上的離百能看見自己光禿禿的頭頂。
然後它們用力憋了半天。
“啪”——
小芽兒從光禿禿的石頭腦袋上鑽了出來。
有些是小芽，有些是小花小草。
翠綠的充滿了生命氣息。
離百摸了摸這些大塊頭，彎了彎眼睛。
這就是她的方法。
石怪的屬性中含土，能夠孕育植物，而它們本身就是一道屏障，隔開無處不在的暗元素。
石怪甚至還能幫忙過濾土中的暗元素。不過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過了一段時間，土壤又會吸收暗元素。
至少石怪讓人看見了希望。
離百把石怪分成兩批，一批和格雷定了契約，保護他們種植，但他們不得傷害石怪的同時也要支付相應的報酬。另一部分則是放到了暗精靈那邊去。
隻要是小神明的吩咐，格雷沒有不應的。他主動做出了表率，在勇者心驚肉跳的注視中，自己爬到了配合的石怪頂端，把自己手裡的種子喂到石怪口裡。
嗯，這就是石怪培育植物的方法。
暗精靈那邊更是欣喜若狂，尤其是年輕的精靈，領頭的彌撒捧了一個水壺給離百，裡麵是完全轉化為暗係的精靈泉。
彌撒說族裡的小精靈骨頭們日常被泡在精靈泉裡，已經堅硬不少。聽說死靈法師來了，族中長老打算過段時間拜訪，看看有沒有提高小精靈骷髏們抵抗力的方法。
暗精靈長老也得知他們多了新的鄰居，兩方之間隔得距離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長，以精靈的腳程，一天不到就能去格雷的地盤看看。
他們每做這種挑釁的舉動，反而提醒尊敬的小神明。
如果不想人類墮入黑暗，這片土地上，必須存在能夠淨化和抵消暗元素的光元素。
在精靈長老或者說大多數種族看來，人類堅強狡猾又脆弱，如果不將自己折騰得麵目全非或是永遠的歸屬黑暗，他們無法在暗元素的環境下存活太久。
——小地精一族都不會這麼嬌貴。
哦，離百已經抓住暗色森林裡的小地精一族了。
自從暗精靈和月光精靈朝她歸屬後，暗色森林裡不少種族主動接觸，包括類魔。
就小地精這種極為膽小的生物，第一反應是躲起來或者逃跑，絕不是湊上去獻出忠誠。
離百、安蒂和恨神三個神明把這些小家夥趕到一起，安蒂使壞地發出“桀桀桀”的笑聲，嚇得小地精們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恨神隻負責禁錮他們的活動範圍。
大概很多東西小了後都會讓人憐惜，小地精不好看，在離百眼裡醜萌醜萌的。他們擅長打洞、零碎的小手藝和探聽情報，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更好的存活下去。
離百的眼裡閃爍光芒，她蹲下來，手指伸向被地精媽媽抱在懷裡的小小地精。
天哪，原來剛出生的地精身上還沒有那麼多褶皺，光滑得像是雞蛋一樣，又有大大的水潤天真的眼睛，撲靈抖動的尖耳朵，是那麼的可愛。
地精媽媽幾乎要昏厥過去，但在她眼中足夠輕易奪取所有族民生命的高高在上的存在的指尖，隻是停留在地精寶寶的臉蛋上方幾秒後，收回了手。
平靜的清潤又醇香的聲音含著溫淺的柔和：“他很可愛。”
所有顫抖的小地精仿佛喝了最濃鬱高純的酒。
她說：“他很可愛。”
沒有人會真誠的說地精可愛。
就算友善的種族，也許說一句“勤勞”，就是對他們最高的讚賞。
沒人會覺得地精可愛。
離百覺得小地精們太可憐了，她不過說了一句話，他們和被雷劈了一樣，呆呆愣愣的，連發抖也忘記。
若是離百知道地精們的心理，一定會說一句，那是因為沒有人看見剛出生不久的小地精幼崽。
收服小地精的過程令神迷惑，反正就是他們嗚嗚唧唧一頓哭，突然就誕生了信仰。
融合著畏懼、害怕和微不足道的喜悅的神力飄到離百體內。
恨神瞥了眼那個小地精寶寶，若有所思。
恐懼喜歡可愛的？那勇氣領域內快被策反的一群龍她還要不要？
安蒂也若有所思，摸著下巴：“學到了……下次我對地精說句‘可愛’試試。”
離百領域內存在的活物終於都成為了她的屬民，現在有其他神使幫忙招攬新的屬民，她的首要任務就是領域內的各種資源怎麼搞了。
安蒂和恨神搞來的資源不過止一時之渴，最重要的是能拿到各類資源的“母種”。
比如礦脈，比如河流，比如精靈泉這種……
就算格雷虔誠表示他會解決土壤內的暗元素問題，離百也將光元素的引入放在了心上。
恨神不介意把自己領域內的幾個資源點挖出來，小神明覺得坑朋友不好，拒絕了。
這個時候剛和勇氣之神“聊完天”的嫉妒之神厄諾斯高高興興找到了離百，聽了她的顧慮，瞧了眼旁邊的安蒂，說：“這件事，你問安蒂不就成了？”
被點名的絕望之神先是茫然地眨了下眼，很快想起什麼，臉色猙獰起來，她笑了，對離百說：“沒、錯，問我就可以。”
……
絕望之神曾經是有領地的，她和同時誕生的希望之神不僅關係不錯，領域也挨在一塊。
兩個好朋友為了提高神力，好好琢磨了下，於是希望和絕望領域的交界處，拔地而起一個巨大的看不見儘頭的，迷宮。
……
“本來是我們兩個一起弄出的迷宮，”安蒂冷笑了一下，“當然，現在在下界流傳更多的名字，是希望迷宮。”
因為她的地盤也被希望之神吞並了。
那座巨大的迷宮中，布滿了各種財寶，當初安蒂和希望之神為了吸引人來也是大出血的，還從其他神明那裡又搶又換了不少。
其中離百需要的資源“母種”也不缺。
希望之神和絕望之神設計迷宮的最初設想，是反複壓榨各個種族的絕望和希望情緒。後來鬨崩了，絕望之神的領地被希望之神吞食，可她又聽說，希望之神像她一樣，成為了某位神明的下屬。
“是愛神的下屬。”安蒂不帶什麼情緒地說道，她其實不能理解希望之神為什麼突然變臉，不過想想正神那邊大多神明對愛神的一味追崇，她似乎又能理解了，“愛神看中了我們的迷宮，我不同意給她，希望就翻臉了。”
這事也不算完了。
安蒂勾起唇角，笑了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走前給她們使了絆子，迷宮的機製也被我改了，哪怕是神明化身和神明自己進去都會受到壓製。”
她當初憋著一口氣，就是不想如了希望和愛神的意，想要迷宮，就不給！
沒想到陰差陽錯的胡亂改動，讓迷宮成為了希望之神都動搖不了的東西，她當初也憑借其中的規則逃脫了愛神的舔狗追捕。
“希望能改動一些迷宮的東西，但絕不會太多，她已經沒法影響迷宮自己的機製了。”
安蒂支持離百去希望迷宮裡擼一把資源就走。
就是她太久沒去迷宮看過，不知道現在變異成什麼樣子。裡麵的資源點隻會多不會少就是了。
離百十分心動，希望之神又不是她的朋友，加之聽起來還和絕望有仇，那絕對要搶一波資源的。
確定她要去之後，安蒂回想著有沒有什麼能夠幫到離百的，也不敢說多了反而引到歪路上。
厄諾斯的眼睛一轉，看見地上忙忙碌碌的小地精們，漂亮的藍眼睛一亮：“不如帶兩個小地精去。”
安蒂：“小地精能做什麼？進迷宮隻怕是會成為累贅。”
嫉妒之神露出純良的笑臉：“哎呀又沒讓他們進到迷宮裡去，我聽說這個迷宮是活的，經常變動裡麵的位置，不如讓小地精在入口的某個地方打洞，反正有信仰的神力又離得近，能判斷方向啊。”
安蒂沒試過這個法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離百認真聽取意見，考慮到小地精們的膽子，帶兩隻估計不敢往下挖，乾脆帶了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呢。
安蒂是不去那個迷宮的，她眼不見心不煩，和恨神對視後，自己默默地飛回恨神領域內。
話說老大……還沒告訴小百百他的身份？為什麼啊？
嫉妒之神本來也想跟著去，突然有傳訊接入，貪婪幸災樂禍地告訴他，被他莫名其妙揍一頓的勇氣之神告狀去了，惡神怕是很快會來詢問嫉妒。
厄諾斯煩躁地“嘖”了一聲，暗色從眼底劃過，早知道把勇氣那個傻逼揍得躺在神殿裡休息個幾百年更好。
他揉了揉離百的兜帽，想說自己有事先走了，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人臉，驚奇地挑眉：“那是……誰？”
離百措不及防沒躲開，拍開他的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你說格雷？”她講了一番自己怎麼從勇氣那裡把人拐出來的。
嫉妒之神的唇角瘋狂上揚：“哦，這樣啊。”
哈哈哈哈，貪婪的化身成了其他神明的神使！哈哈哈哈！
厄諾斯快樂地飛走了。
隻剩下恨神給離百指路，希望之神的領域和愛神的不遠，他也不怎麼過去。
離百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知道他的神職，就說“前輩”或者“神明大人”，很多時候也避開主要稱呼。
恨神聽了半晌，盯著她的兜帽，輕飄飄開口：“薄安。”
“嗯？”
“薄安，”黑發神明複述，“我的名字。”
離百念了幾遍，忽然開心起來：“你的名字是東方的誒！”她認識的神明裡麵，現在隻有黑發神明的名字是偏東方的。
恨神低低應了聲，為了不引起注意，他這次沒有直接劃開空間裂隙。去往迷宮的途中，他一邊教導離百如何更好的掌握各種元素和神力運用一邊解釋：“東方稱呼的神明不少，貪婪屬下的龍神，也是東方名……因為東方那邊和西方的崇尚不大一樣。”
所謂的東西方，是很早之前的稱呼了，現在能夠輕易在大陸上的各個地方看見黑發黑眸的人和金發紅眸的人笑著勾肩搭背。
雙黑不再是西方惡魔的代稱，紅眸也不會成為東方的“怪物”。
還有一些神明，同時具有東方名和西方名，不過自己也大多隻記一個。
比如薄安。
迷宮很快到了，兩位神降落在迷宮外的小城裡，亞空間內的小地精一家也被放了出來。
在迷宮入口放出來太顯眼，離百囑咐了小地精們一些話，又給了他們幾枚銀幣，下了一個保護的祝福，就放任小地精們鑽入人聲嘈雜的人流中。
這座小城是距離迷宮最近的城，城外一直到迷宮入口處都是各種攤子和小店。
它因迷宮的存在繁榮。
離百在這裡大開眼界。
人類、魔獸、精靈、類魔……還有罕見的海族和羽族。
離百對海族的興趣最大，默默跟在他們身後。
薄安看了眼偷偷摸摸跟著的小神明，“若有所思”地看向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