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離家兩個月,一回來就遇到這種破事,胤禛的心情差極了,臉色也格外陰沉,這一路走來,誰看都像是去落霞閣問罪的。

守門的陳起鵬就嚇壞了,雙腿像插燭一般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四爺眼睛掃都不掃一下,就進了主樓。

馨瑤因為午睡到一半被吵醒,本來就散發著怨念,去東院嘴炮了一頓,回來更加有些懨懨的,脫了外袍也不梳妝,接著歪在榻上。

四爺上樓時,馨瑤剛聽到請安的聲音急匆匆的要從榻上起身,慌忙的連繡鞋都沒穿好。

這狗男人不是來秋後算賬的吧?

馨瑤看四爺臉那麼黑,心裡先矮了一塊,趿拉著鞋就來了個規矩的深蹲行禮,一板一眼道:“妾鈕祜祿氏恭請爺吉安。”

“……”

除了進府那天,胤禛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說起來,他走的時候小格格還依依不舍,請他吃‘鴛鴦’鍋子的,也不至於這麼沒良心,兩個月就跟他生疏了吧?

一定是剛剛嚇到了。

原本按照胤禛以前的心思必是要安撫一番的,可馨瑤這一蹲卻讓他有了新的思量。

他自是知道小格格心思單純性格懶散,且不會有那等作惡的念頭,但也不想就真的縱著她一輩子不長大,畢竟他已經屬意要鈕祜祿氏來做另一個側福晉,這等著她生下小阿哥就去請封,到時候一部分宮裡、各家宗室親眷的人情往來也要她出麵應承。

正好用此事給她個教訓罷!

這樣想著,他便沒有叫起,自己走到榻上坐下。

白鷺早在馨瑤行禮時就快手快腳的收拾好床榻,擺上小炕幾,現在看主子爺麵沉似水,更是戰戰兢兢的奉茶退下,大氣也不敢喘。

胤禛端起茶杯也不喝,隻慢悠悠的用蓋碗一下下撥動著漂浮的茶葉,道:“兩個月不見,倒是規矩了不少。”

深蹲的姿勢很不舒服,更何況對她這種身嬌體軟的懶散人兒,蹲了沒兩分鐘就覺得大腿酸小腿麻,可偷瞄四爺又情知這回是惹了真佛,隻好咬著牙回應:“妾身總也學過的。”

“既然你說你知道規矩,那便好辦了,著人把鸚哥兒送去東院吧,此事便算了結了。”

馨瑤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擺明了要小葵花送死麼?她做不出這種事,就默不出聲,渾身寫滿了不願意。

胤禛把茶杯放在炕幾上,瓷器和烏木碰撞發出‘啪’的一聲,不重,傳到馨瑤心裡卻足令她心驚肉跳。

“不願意?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爺看你倒是膽大妄為的很。”

這話說的頗有些重了,馨瑤原本還撇嘴戲謔四爺到底心疼李氏母子,不忍責罰,此刻也管不了那麼多,改蹲為跪,急忙辯解:“妾身知道不該頂撞側福晉,妾身知錯了。可畢竟是二阿哥先動的手,小葵花雖然淘氣一些,今番也不過為了自保才無意間劃傷二阿哥的,還請四爺開恩。”

胤禛聽她說的話,心裡暗自搖頭,她果然不知道錯在哪裡,還好這次鬨將出來,他能好好教導,免得以後去了宮裡吃大虧,因此語氣愈加嚴厲。

“爺看你根本不知道‘規矩’兩個字怎麼寫!隻死記硬背了一些章程皮毛,心裡實則一分敬畏都沒有!”

馨瑤的老底被揭穿,不自覺抖了一下,這可不就是她,平日裝的乖巧,其實一點也瞧不上這等級森嚴的社會,生氣反擊時自然也沒個分寸。她把落霞閣當成了自己家,不想讓外人進也不覺得有錯。

胤禛看她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心底有些不忍,像是懵懂無知的孩子,隻憑著趨利避害的本能認錯,卻打心底裡不知道錯在哪,因此緩了口氣,細細與她分辨。

“你的鸚哥兒與你再如何貼心,也不過是個玩物,連人都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何況是這等小畜生鳥兒?你心裡拿鸚哥兒與阿哥比較對錯,從根兒上就是大錯特錯!”

馨瑤聽懂了四爺的意思,弘昀是四爺的兒子,是府裡尊貴的小主子,連她都隻是身份底下的侍妾,更何況侍妾的寵物。就算弘昀當時把小葵花抓住了折磨,那也是打死勿論的,還彆提它不小心傷了人。

馨瑤心裡懊悔不迭,一時不知該怪自己舒服日子過久了,放鬆了警惕,還是怪自己沒一開始就好好約束小葵花,反而害了它,鬨得現在要以命相抵。鼻子一酸,眼淚洇紅了眼角,她倔強的跪在那裡,垂著頭,貝齒半咬櫻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她梗著嗓子,慢慢整理思緒:“妾謹領訓,往後再不敢以下犯上,枉顧尊卑,任意妄為,必當謹守規矩法度,管教下屬。”

“隻這件事因妾而起,不能讓小葵花白白送死,求爺隻罰妾一人,好歹留它一條命罷!”

說完便伏下身子,輕輕給四爺磕了一個頭。

她本就是迷迷糊糊蹦起來給四爺見禮,又蹲又跪到現在也沒能起身,雙腿已經疼的讓額頭起了一層薄汗,這一磕頭,更是昏頭漲腦,兩股戰戰。

胤禛本來也沒打算一定要鸚哥兒死,那樣反而會助長李氏的氣焰,搖擺府裡的風向。見小格格不勝嬌弱,又真心誠意的認錯,想著今日的目的已經達成,便退了一步。

“雖是這樣說,然不罰不足以長教訓。蘇培盛,”胤禛朝外喊了一句,“讓侍奉的小太監把鸚哥兒帶來。”

常貴擦著虛汗把小葵花帶來,一看格格都跪在那裡,嚇得也趕緊跪下。馨瑤終於抬起頭,眼眶和小鼻頭都憋的紅紅的,梅花鹿般的大眼睛裡蓄著盈盈秋水,眼巴巴的看向四爺,等著結果。

胤禛對常貴吩咐道:“把鸚哥兒交給你們格格把著,你來給它剪羽。”

剪羽就是把鸚鵡兩邊翅膀上的飛羽剪掉一半,使鸚鵡不能再飛。鳥不能飛那便是殘疾了,可總歸是逃脫了一條命。

馨瑤的手不住的細細顫抖,撫摸著猶自不知要發生什麼的小葵花,她用手掌蓋住小葵花的腦袋,不讓它看,嗚咽著輕輕說:“是我對不住你。”

常貴拿著一把大剪刀,張開它膀子上的羽毛,慢慢把五根飛羽從羽管處剪掉。這兩剪子直直的剪在馨瑤的心裡,又疼又苦。

看著小格格魂不守舍的樣子,胤禛在心裡默默的歎口氣,提醒自己還差最後一擊,千萬不能功虧於潰,於是冷起聲音道:“你既然保下它的命,以後便要好好教導它。”

“另,你也該好好想想什麼是尊卑規矩,十遍《女誡》,什麼時候抄完了,爺再來看你。”

說完頓了一頓,到底抬腳走了。

這話雖然明說禁足,不過也差不多了,主子爺不來的地方,哪還能有什麼熱鬨呢!

落霞閣又安靜下來,不同於午後那溫馨的靜謐,這一頓秋風掃落葉下來,上上下下都唬的噤若寒蟬。

馨瑤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白鷺上來扶她,她才覺得兩腿鑽心的疼。

她手裡還捧著十根斷羽,便說:“去把這些羽毛裱起來,放在大書案上。”她要記住這次吃的虧。

…………

胤禛隨後去了正院點卯,因著鬨的這一出,他把家宴取消了,當晚為了給福晉做臉便歇在了正院。

第二日四爺走後,福晉問碧璽:“昨日如何了?”

碧璽甜甜一笑,道:“這回可是各打五十大板,二阿哥不僅搬到前院,還沒能去成上書房;落霞閣那鸚哥兒被剪了膀子飛不起來,鈕祜祿格格抄書期間想是四爺不會再去了。”

福晉無聲的搖搖頭,嘴角翹起一絲譏笑:“爺這是偏袒鈕祜祿氏。”

現在後院一共沒兩三個能得四爺意的侍妾,也不知四爺這是罰誰呢。

不過這倒是好事,既然四爺主動唱了白臉,她正好去扮個紅臉當回好人,還怕鈕祜祿氏不臣服於她?

她讓翠玉打點起幾樣新巧的點心並一刀上好的玉版宣紙,去了落霞閣。

馨瑤正懨懨的坐在東次間的炕上,昨日白鷺和黃鸝兩個一起把她扶起來上藥,她從來沒跪過這麼長時間,退下褲子來才發現膝蓋和小腿的迎麵骨已經青紫一片,尤其是膝蓋,腫的像個饅頭。

唬的她們又是煮中藥給她泡腳,又是拿藥油給她活血化瘀,到了今天果然不那麼疼了。但她細皮嫩肉的哪裡受過這種苦,是以今天看著還是青青紫紫,怪嚇人的。

福晉第一次來落霞閣,看著這裡裝飾的華貴雅致,心裡暗暗點頭,四爺對鈕祜祿氏果然有情誼。

她溫和的朝鈕祜祿氏一笑,道:“不必張羅了,你快坐下吧。”

馨瑤見福晉坐在炕上,她記得四爺昨日說的‘規矩尊卑’,便不與福晉同坐,而是挪到下首的交椅上。

“你這孩子,何必如此?”福晉把她的心思看在眼裡,找了個切入的話題:“不過是來看看你。”

馨瑤未施脂粉,可能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一向紅潤的小臉現在有點蒼白。

她羞赧一笑,道:“妾身以前懵懂不知禮,昨日四爺已經教訓過了,以後必定再犯錯。”

福晉拉著她的手,安撫的拍了兩下,道:“你也彆怪主子爺狠心,這都是為你好。”

馨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曉得這一番處置是給她留了顏麵,隻是這件事也像一巴掌打醒了她,明明白白讓她想起來這是個什麼世界,故而不免鬱鬱。

“四爺的苦心,妾自然省得,福晉放心,妾不會生出怨懟之心的。”

“這樣自然是最好的,唉……說起來,還不是因為這府上阿哥太少的緣故!”烏拉那拉氏瞟了一眼馨瑤,幽幽得道:“我以前就提過,四爺這心裡啊,還是想要一個滿軍旗出身的阿哥的。”

舊話重提,聽到馨瑤的耳裡卻不一樣。

彼時她剛剛到來,對府裡的派係鬥爭自然是能躲就躲的,況且她也覺得隻要老老實實的按照曆史軌跡,就能生下乾小四,坐等躺贏成皇太後。

現在才發覺,不管她有沒有扇動蝴蝶翅膀,她已經成了鈕祜祿·馨瑤,這當下流逝的日子就是她實實在在的人生。一個行差踏錯,彆說皇太後,可能小命都沒了,若是能回現代當然好,若是不能豈不是虧大了?

是以她道:“妾也盼望著能得上天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