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2 / 2)

但他萬分熟悉這位雄蟲。

“耀大人。”

安德魯指揮官臉色灰敗,沉默的注視著桌上攤開的海報。

全新的數字序號,海報上的雄蟲黑發如墨,高鼻薄唇,一雙微光瀲灩的桃花眼,笑意盈盈。

那是前任冕下陸邵舒。

·

兩個小時後,阿瑟蘭總算搞定了突發事件,聽蘭瑟秘書官說埃文已經回了總指揮部,就驅車趕了過去。

路上雖然非常嫌棄,但他還是到花店挑了一束月見憐,火紅色最顯眼的那種。

阿瑟蘭打了視訊,確定了雄蟲的位置。

黑黢黢的走廊裡,埃文背對著阿瑟蘭,光從他的肩膀流瀉,黑色的頭發和側臉也像渡了一層光。

他和阿瑟蘭隔著一段距離。

啪嗒,啪嗒,腳步聲落在埃文背後。

雌蟲纖瘦的影子被拉長。

“你跑這裡做什麼,蘭瑟和我說了,你贏了。”

阿瑟蘭咳嗽一聲,把手裡的花遞出去:“愣著乾嘛,拿著啊。”

埃文搖搖頭。

阿瑟蘭繃不住嚴肅臉,又沒有人,他解釋:“生氣?我剛才有任務。”

埃文垂眸,睫毛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陰影:“不是,並沒有關係。”

阿瑟蘭覺得埃文很奇怪,也可能是不喜歡花?

也對,早就說了,花卉根本就是薩爾的愚蠢品味。

埃文的目光輕輕掃過雌蟲銀灰的短發,落到他的臉頰,他發現,雌蟲的睫毛是深灰色的,像黑暗中的冰或者被染黑了的雪。

這比喻不太恰當,但埃文隻是想轉移注意力,他編排了一些名詞,然後延伸到他需要思考的地方。

灰白色,那麼也像地宮牆麵的顏色。

像角落的蜘蛛灰白的肚皮。

像他的床榻。

像翻開的書本。

像牆上諸多冕下照片的背景。

像孤島上一座座的墳墓。

像那扇門背後的灰白色汙染源。

隻是不應是那個顏色本身。

埃文平靜道:“少將,申訴期的事請不必擔心。”

阿瑟蘭不明白埃文為什麼說這個,但是既然提到了,他也就厚著臉皮說了。

告白這種事,不好讓雄蟲開口。

銀發紫眸的雌蟲目若寒星,聲音低沉輕飄:“不必擔心申訴期的意思,是你要和我履行事實婚姻嗎?”

埃文的眼睛隱藏在陰影裡,抬眸時碎光撒進眼中,冷的可怕:“不是。”

阿瑟蘭愣了一下:“不是是什麼意思?”

埃文嘴唇動了動,放緩了語氣,接著說:“不必擔心申訴期的意思是,我會離開這,安德魯將軍則會解決你的婚姻申訴問題。”

阿瑟蘭感覺自己聽不懂了:“不是,你要走?去哪?什麼時候回來。”

“這與你無關,少將。”

雄蟲冷漠到極致的臉色和過去完全不同,阿瑟蘭氣到冷笑,揪著埃文的領子:“與我無關,你是說,你打算拍拍屁股就走?”

埃文說:“嚴格意義上說,是這樣。”

阿瑟蘭差點罵臟話:“那過去的那幾天,牽手,親吻,吸吸呢?算什麼?你覺得我們什麼都沒有嗎?隨便到你想走就走?”

“沒有,那隻是你的臆想,少將。”

埃文克製自己不去想剛才說出口的話,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去思考一些彆的字眼。

無論什麼都行,隻要能把他從懸空的狀態中拯救過來,他讓忽略走廊裡氣味,聲音,顏色,把一切通通碾成不重要的碎片。

讓他恢複理智與平衡,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出決定,也不會讓應該說出口的話在唇齒間滯留一個瞬間。

並沒有值得猶豫的地方,也不會有絲毫的不舍或者眷戀,甚至連這個詞本身都是多餘的。

埃文並不需要那些,他隻是想看看孤島之外,發展幾次一夜情,陷入快速便捷的肉/欲。

找到那些活色生香,熱騰騰,充斥著廉價親密感的關係,充當回憶而已。

他錯了嗎?

沒有,埃文一直是對的,他從來都知道怎麼才能做到最好,他會儘力去做每一件事,忽略旁的因素。

這個計劃沒有負擔,而且會非常快樂。

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埃文審視自己的內心。

儘可能的忽略心臟裡不適或者茫然的地方。

不喜歡。

不曾心動過。

瞧瞧,這就是最好的回答,頭腦呢,身體的其他地方也絕對支持這個答案,甚至可以為理智的決定歡呼雀躍,於是埃文看了看終端,說:“少將,我該走了。”

阿瑟蘭鬆手,冷笑。

“走?”

埃文回答:“是的。”

他握著手提箱,逆光站在陰影裡,黑色的頭發烏鴉一樣,和黑暗連成一體。

“我想,我應該沒有讓你產生什麼誤會。”

阿瑟蘭靜靜地看著他。

埃文拍打著衣袖,平靜回望。

盛夏的夜晚,那吻就像羽毛一樣輕,和蜂蜜一樣甜。

體驗接吻那一項其實已經從列表裡劃去了,埃文想,他可能再也不會有那麼棒的接吻體驗。

麥奈花和酒的味道,他以後也會喜歡。

但雌蟲並沒有因為埃文冷理智的表現動容,他好像更生氣了,雙手捏成拳頭,嘴唇抿成一條線。

埃文動了動嘴唇,想要說抱歉,或者一些其他的話,隻要能讓阿瑟蘭看上去好一些。

他其實做了錯事不是嗎?不管是築巢期,還是一些其他的舉止。

所以埃文冷漠的表情鬆了幾分,他想和阿瑟蘭道歉,許諾一些他能承諾的賠償。

並且他會安慰對方。

消失後,或許沒有幾個月就可以忘掉。

阿瑟蘭匆匆忙忙點了一支煙。

這個時候,他反而看起來更加冷靜了,淡紫色的眼睛深邃沉冷,咄咄逼人。

但太可笑了,在雄蟲挑破這層關係之後,他居然無法在腦子找到合適的畫麵反駁。

無論是牽手,對視,接吻,築巢期,沒有了兩情相悅的外殼,看起來竟然真的沒有喜歡或者愛的影子。

阿瑟蘭聲音放低了一些,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年紀小就可以推脫沒有經驗,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告訴我,過去的十多天,你難道真的什麼感覺也沒有。”

“沒有。”埃文唇舌有一些僵硬,但他一向控製的很好。

阿瑟蘭頓了頓,忽然欺身,花束落下,拳頭頂在雄蟲耳側:“沒有?”

埃文推開阿瑟蘭,語氣平順:“少將,我從未想過認真的談戀愛,結婚,隻是想隨便找個雌蟲一夜情而已,是誰都可以。”

埃文從來不曾對彆人撒謊,他向來坦誠自己的想法。

阿瑟蘭眉眼微沉,逼近一步。

埃文跟著雌蟲的步伐退後一步,倏而頓住腳,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退。

阿瑟蘭摘了白手套,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似乎看到了什麼讓人難以忍受,嫌惡的東西。

怒氣在胸口徘徊,變成了唇舌間的利刃,他冷冷的嘲笑:“你是得了繁衍癌了嗎?就那麼想要找蟲做這種事,現在是複蘇紀元,沒有誰會圍著一個雄蟲轉。”

埃文沉默。

其實,阿瑟蘭可以不用說那麼多,埃文需要安靜一點,手指捏的泛白,但他臉上一絲遺憾或者難受的表情也沒有。

阿瑟蘭正了正軍帽,毫不留戀的和他擦身而過,埃文忽然拽住阿瑟蘭的袖口。

“少將。”

阿瑟蘭頓住腳步,側眸。

埃文鬆開手,茶綠色的眼睛湖泊一樣清澈,卻有一層看不明白的水霧,他抬了抬嘴角,語氣平靜又尋常,:“很抱歉,我向你撒過謊。”

阿瑟蘭嘲笑的掙脫袖口。

埃文在原地站了一會,出來的決定其實是錯誤。

一直平靜的待在地宮,接受安排,老死,變成自由的海報,那其實也不錯。

阿瑟蘭走後。

走廊裡響起規律的腳步聲。

穿著灰色兜帽長袍的祭司以及一眾灰袍苦修士走到冕下身後。

祭司摘了兜帽,露出一張冰冷出塵的臉孔。

埃文和他對視,手提箱啪的落到地上,被其他苦修士撿了起來。

“耀大人。”

耀沉默,片刻後揉了揉埃文的頭發,像是詰問,又像是關懷:“取下翅膀,你怎麼敢冒這樣的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十九年,我沒有教會你責任兩個字該怎麼寫嗎?”

“被帝國傾其財力的供養,隻因為一己私利,就可以棄之不顧嗎?”

“自私自利,任性妄為。”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你在外出了意外,地宮會麵臨什麼?”

埃文的拳頭在袖口裡緊握:“知道。”

耀第一天氣到想打蟲,現在已經很佛了,他吩咐修士去解決逃竄在外,卻不懂得隱姓埋名的安格爾。

最後,耀戴上兜帽,下巴微抬,聲音如同堅冰:“剛才那個銀頭發的雌蟲,你喜歡嗎。”

“不,我不喜歡。”

耀語氣淡淡道:“如此,那就不帶回去了。”

埃文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金色的陽光。

這樣的地方,才是大部分蟲所喜歡的吧。

嘴角的弧度消逝,埃文戴上了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