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2 / 2)

殷凝晝敲暈被他摔翻的人,拉開車門,半點不見外地上了車,隨手戴上了麵具。

“走吧。”

男孩本來七葷八素的,一抬頭,看到殷凝晝的打扮,目光落在那張鷹喙麵具上,頓時睜圓了眼睛。

“是你!”

他踉蹌著爬起來,剛想說什麼,卻又想起車上的奶奶,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迅速爬上車,提醒正警惕盯著殷凝晝的司機:“快點,我奶奶……”

借著車裡的燈光,殷凝晝倒是意外發現這還是熟人——之前在華庭海外的集落裡,這個男孩想偷他的手表,結果被抓了個現行。

司機把車開得堪比轟炸機,很快呼嘯著抵達了醫院,殷凝晝下了車,也沒幫忙,隻是看著兩個人圍在病人身邊,緊跟著醫護人員追了進去,在等候室找了個位置。

不一會,他看到那個男孩魂不守舍地走進等候室,看到他之後,猶豫了下,走到殷凝晝身邊坐下。

“謝謝。”他低聲說。

之前的遭遇加上剛才的援手,還有剛才殷凝晝沒有貿然靠近,到了現在,男孩神色間的警惕已經少了很多,隻剩下一點不自在和迷茫。

男孩拘謹地伸出手:“溫采。”

“霍克。為什麼不從集落呼叫救護車?”

“……那樣太貴了。”溫采說,“而且……不會出華庭海的。”

他低著頭,有些長的額發碎碎擋著臉,細長的手指扭在一起,直到手背忽然傳遞來溫熱。

一杯豆漿被遞到了他的手邊。

“……”溫采不自覺地舔了舔唇,喉結蠕動,確認了一遍,“是給我的?”

殷凝晝剛才等待的時候順手買了飲料,他也不怎麼講究,一手抬起麵具,一手打開杯蓋喝了口。

從溫采的視角,他隻能看見男人修長手指抬起,將鷹喙麵具推上去少許,露出線條美好的下頜,哪怕隻窺見了這麼一點,也讓溫采感覺自己的目光仿佛被灼傷。

他下意識收回視線,打開豆漿,低頭抿了一口。

另一邊,殷凝晝開始覺得棘手了——霍克這個人設實在很影響他和人促膝長談,怎麼說話都感覺像是在審訊犯人。

雖說如果有誰追查他,追查到溫采身上的可能性也很低,但一個優秀的演員上戲時絕對不會出戲。

“這是你選擇的新觀光項目嗎?”華庭海輕飄飄地問。

殷凝晝喝了口豆漿:“當然,這可是我的長項,我可是以找貓和勸說離家出走的孩子回家出名的。”

他思考片刻,決定把他的親切和善和霍克的冷血孤僻有機融合一下。

“那些人為什麼抓你?”

溫采雙手握住豆漿取暖,聞言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一直不被允許進入市區,一旦我被發現,就會有人出現來抓我,如果不是我跑得快,他們不知道會把我帶到哪裡去。”

華庭海的所有學校都在城市範圍內,集落裡好像沒有學校……殷凝晝估算了一下溫采的年紀,問:

“你在哪裡上學?”

男孩無言地看著他。

他的眼神讓殷凝晝明白這並不是一個好話題。

“剛剛那個是你的奶奶嗎?”

溫采沉默了一下。

“如果你想問我的父母,他們已經不在了。”

他安靜下來時,身上有種超乎年齡的哀愁和疲倦,並不是他掙紮時那樣激烈的情緒,而是某種麻木的逆來順受。

殷凝晝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喝著豆漿。

“我爸爸……曾經是明州的代行者,不知道為什麼明州意誌選擇了他,讓他成為了站在城市最頂端的人,那時候我們住在政府分配的房子裡,爸爸,媽媽,還有我。然後有一次,他和媽媽離開了明州……他們說飛船遭遇了意外,連他們的屍體都找不到,於是我被送到華庭海,和奶奶住在一起。”過了片刻,溫采慢慢地說道。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杯壁:“一開始我不想住在集落裡,我想和爸爸一樣成為代行者,這樣就可以帶奶奶過上以前的生活了,我當時覺得我是爸爸的兒子,爸爸可以,我也可以,隻要我能進入華庭海,但是……他們不允許我進去。後來我就想先找個願意用我的工作,等到我長大了,就可以帶著奶奶住進華庭海,我可以做任何工作。”

他停頓了一下,跳過了這一段:

“我還想過找機會進福利院,起碼福利院的孩子可以上學,也不用擔心吃不飽,我沒打算待很久,畢竟奶奶還需要我,我隻是想省點錢,有力氣一點,看看能不能賺一點錢,然後我就離開那裡,回集落找奶奶。我打聽過,像我這個年紀的孩子,福利院會讓我們做些簡單工作。隻要我能進華庭海,以後就不會這麼艱難了。”

“我什麼都可以做。”

這可不是什麼好台詞。殷凝晝想。

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殷凝晝一邊聽,一邊問華庭海:“聽上去這不是正常情況。”

“妾身清楚。”華庭海說。

在溫采說起他的爸爸時,殷凝晝就聽見華庭海很輕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透著冷意,但並不是針對沉浸在回憶中的男孩,而是某些彆的東西。

剛剛遇見時,殷凝晝就從華庭海的回答裡清楚了一件事——她對溫采有一點印象。

雖然城市意誌能夠知曉城市中發生的所有事,但他們並不會特彆關注芸芸眾生之一,更多時候,對於無數人的喜怒哀樂,他們並不關心。

能讓城市意誌有所印象,溫采身上必然有特殊之處。

殷凝晝:“所以?”

“這和你們有關,”華庭海說,“有一種流行的說法,代行者的後代更容易被城市意誌眷顧,這個說法的受害者可真不少呢。”

這說法當然是無稽之談。除了眷顧統治者的那些城市意誌,大多城市意誌送祝福完全是看心情,說到底,隻是一群想要謀得利益的人的臆測,和沉迷尋找□□規律的彩民一樣可笑。

但這個說法的確影響到了溫采。

“你應該知道,妾身和其他城市意誌不太一樣。祝福的效果,其實是能夠從妾身等城市意誌身上猜測到一點的。就比如妾身,蜃氣能夠讓幻想成為現實,這種變化是不可控的,但妾身的祝福能夠讓它變得可控。”華庭海說,“如果能獲得妾身的眷顧,說不定真的能夠實現願望呢。”

即使讓殷凝晝來評判,現在華庭海的能力也稱得上十分特殊,如果落入某些人手中,很可能引發巨大的災難。

所以即使華庭海從來沒有選擇過“代行者”,也不妨礙某些利益相關者對她的祝福既畏懼又渴望……無論如何,這份力量不能落進隨便什麼人的手中,大概會有很多人這麼想。

因為溫采的父親是代行者,他也有可能成為代行者,所以他不被允許進入華庭海,就如同這座城市的意誌也不被允許選擇自己想要祝福的對象。

“我真的覺得……自從我離開艾殷起,我已經看到了太多滑稽戲,”殷凝晝放下豆漿,在腦海裡誚諷地說,“但這依舊是這些滑稽戲裡最出色的一出。”

就在這時,殷凝晝看到溫采手腕上代表家屬的貼紙亮了起來。

看到貼紙發亮,男孩怔了下,急忙放下豆漿,慌慌張張向著等待室出口跑去。

殷凝晝聽到華庭海說話。

“結束了。”

聽到華庭海這麼說,殷凝晝沒有出聲。

他望著男孩的背影,卻已經看到了結局。

……

華庭海,海市。

反霧化裝置的例行檢修結束,檢修人員收起工具,聽著旁邊的同事抱怨。

“這附近福利院的小孩總來玩,他們知道這裝置有多貴嗎?光是埋設線路就要一直埋設到幾公裡外的海床上,還要往下深入地層八千米才行。要是出了故障他們賠得起嗎?”

維修人員倒是好脾氣:“其實也不用太擔心,這部分維修起來不太費事,隻要海床那裡不出問題就行,成本和維護的大頭在那裡呢。”

他們在這裡聊天的同時,通風井的深處,隱約傳出古怪的呼嘯。

呼嘯聲在管道裡飛行,順著管道,從地下穿越一個又一個城區,離開防護牆的範圍,在近海海床陡然折向,深入直達地層八千米的鑽孔管道。

隱隱的震動從鑽孔深處蕩開,海岸處的岩石受到震動影響,開始緩慢向下滑落。

如果有誰能將視角拉遠,將會發現整片海岸的岩石都在下滑,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海底滑坡不可避免。

越來越多的岩石向著海床滾落,一串串氣泡向海麵倉皇逃逸,在氣泡的簇擁下,海岸勢不可擋地向著海底崩塌,岩石的高速移動震蕩著海水,震波從海底一直擴散到海麵。

月光下,蔚藍的海麵緩緩抬升,如同巨人從海中站起。

這是第一波海嘯。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馬上就能看到我最愛的大場麵了!

話說昨天都是過去完成時啊,又不是現在進行時,沒事啦。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