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白首偕老,守得清歡(1 / 2)

我叫秦念姝。

我生在海州一座臨海小鎮,這裡四季隻有春夏,有美味的海鮮,也有我愛喝的椰汁,當然,也有疼我的父母。

還有逢年過節一位叫王後的伯母會從汴都給我寄來禮物,禮物有補體的靈芝,有陪我睡覺的小豬佩奇,還有很多可愛的娃娃。

雖我從不曾見過這位伯母,可我有雙親和她疼我,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快樂的小丫頭了。

我的娘親叫沈清月,爹爹長著一張英俊的臉,我從小便想,將來我的夫君一定要是爹爹這般頂天立地的人——雖然他隻有一條能走路的腿。

我的娘親美麗溫柔,是天底下最能乾的人。

她會照顧瘸腿的爹爹,她每天都會頂著驕陽精心走一遍巡查的路線,因為我的雙親是邊關小吏,他們擔負著保家衛國的責任。

我們住在海運署的房子裡,有院子,有做飯的桂姑,娘親雖然從來不用做飯,可卻有一雙粗糙的手——那手常為爹爹縫舊衣製拐杖,也為遠在汴都的伯母親手在海沙裡挑揀鮮活的海螺。

我想,娘親待這位王後伯母真好呀,等我長大見到她我也要待她好。

海岸附近的居民不多,有一天,鄰居嬸娘告訴我,我爹爹是個英雄,他殺過敵人,他的腿就是這樣斷的。

鄰裡待我親善友好,鎮守府的顧將軍好像曾經是我爹爹的手下,如今我爹爹竟然成了他的手下。將軍待爹爹沒有架子,有一次,將軍來家中做客,娘親做好了奶茶與糕點,我怕她累,悄悄將糕點先端進了屋。

我聽到爹爹在說:“我是罪人,不敢再申請參軍。”

我不知爹爹為何說自己是罪人,他明明就是我的大英雄啊。

後來,我八歲了,知道那一回是將軍來請爹爹當軍師,他們要打海岸那頭的另一個國家,那個常常騷擾我國邊境的身毒國家。

九歲那年,參軍一年的將軍終於被調回來,他說我們贏了勝仗,敵人再也不敢來犯,他還說因為我軍有一個強大武器,是當今天子研製的武器。天子英明神武,軍中已奉若神明。我從他們口中知道,原來天子就是王後的丈夫,那我可以叫他伯伯嗎?

無憂無慮的時光總

是很快。

待我十五歲及笄時,娘親為我梳妝盤發,鏡中的我好像真的已成了他們說的大姑娘,可我明明隻有十五歲,我還想當娘親與爹爹的小女兒。

鄰裡陸續登海運署的門,我問桂姑近日為何這麼多人登門拜訪,桂姑笑著說是“姑娘長大了,該嫁人了,姑娘生得美,又單純善良,他們都喜歡”。我紅著臉,提著裙擺跑去海邊找爹爹,海運小吏說爹爹在那裡掌管海鮮押運。

我喘著氣停在爹爹身前,告訴爹爹我不嫁人。

周圍忙碌的海吏都怔了下,笑話起我。

爹爹也笑:“爹也舍不得將你嫁人,養你到二十歲,可好?”

我搖頭說不好,我要留在他們身邊一輩子,當老姑娘。

我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聲笑,這才望見一個翩翩俊俏的少年。

他眉目清俊,眼神卻蕩漾鋒利,腰間佩著一把劍,比我高了太多,雙手抱胸睨著我笑。

我失神片刻,臉驀然燙了起來。他長得好看就了不起嗎,竟然還敢笑我。

爹爹開始介紹,說這是將軍的公子,我有些失神,原來顧伯伯還有一位這般俊俏的兒子。

他叫顧於柏,十七歲,第一次來海州,爹爹讓我帶著他在附近轉轉。

我因記著他笑話我,路上都不愛搭理他。

他還揶揄我:“你比王都的貴女們都好看,不想海州邊境竟能養出你這般嬌俏水靈的小丫頭。”

我臉紅一陣燙一陣,這人是我見過最無禮之人,一點也沒有禮數!

我在地上撿海螺,不想理他。

我最愛撿超大的海螺,娘親說可以在海螺裡聽見海浪的聲音。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聽一個士兵哥哥說起汴都的好,那時我便央求娘親帶我去汴都玩,她隻是笑,也沒有說何時帶我去,我便拿著海螺聽裡頭的聲音,問娘親我能聽見汴都的聲音嗎,娘親也許為了哄我不哭,當時說能。我長大才知娘親原來也會這麼哄小孩啊。

顧於柏蹲在我身邊,問我在聽什麼。

我不愛答,他死皮賴臉追問,我隻好答我在聽海浪的聲音。

他嗤笑一聲,說我傻得天真,那不是海浪聲,是一種氣流對流與血管中血液流動而產生的共振聲。

我一時愣住,聽不懂,又被這個說

法吸引。

可他剛剛才笑話我,我惱羞反駁他不對。

他笑:“這是王後娘娘教我們的道理,王後是菩薩下凡,王上製作的武器也是受天人點撥,王上還去過天上七日遊,你有何不信。”

我氣急了,還是不信他:“王後是我的伯母,我怎麼不知道。”

他唇角略挑,說因為我沒有見過王後,沒有上過宮中的課,王後親自給他們上過課,傳授了很多他們都不知道的知識。他說,宮中的學堂專供太子與王子公主們上學,他們這些重臣子嗣都是陪讀,他很自豪跟王子們上過課。

那一瞬間,我也渴望能上這課,我也渴望去問一問我這位對我禮物不斷的伯母到底海螺裡的聲音是不是海浪聲。

我啞然許久,問他:“王後是不是很厲害?她待我很好。”

他問我都沒有見過王後,王後怎麼待我好。

我回答王後為我寄過許多禮物,從小到大,每年都未斷過。

他有些詫異:“王後還為你寄禮物?王後不計前嫌,還能為你寄禮物?”他感歎王後果真是位母儀天下的好王後。

我詫異他說的不計前嫌這個詞,說他用詞不當。

他說:“秦叔父造反那次王上王後仁慈,他們是難得的好帝後。”

這下換作我懵懂錯愕,我的父親會造反嗎?鄰裡都說他是救世的大英雄,他怎麼會造反。

顧於柏見我生氣了,變著法地哄我開心,我起身走出海灘,他高喊讓我等他。

“你不是喜歡海螺嗎,彆生氣了,我去撿個大海螺給你賠罪。”

我的天好像塌了,我敬若英雄的爹爹竟然會造反,我懂造反啊,那麼好的天子與王後,爹爹怎麼會去搶彆人的東西?

還有,顧於柏他毀了我的夢——我渴望從海螺裡聽到海浪聲與汴都繁華的城市聲的夢。

我聽見顧於柏在喊救命,不想再理他,這個人油腔滑調,一定是用這招在騙我。

但我走出幾步聽見他的聲音越喊越微弱,我回頭,望見海浪已將他卷走很遠。

我驚慌失措紮入浪花裡,救起了不會遊泳的他。

他奄奄一息,肚子撐得鼓鼓,我為他按出很多海水他也還是不曾醒來,猶豫瞬間,我隻能捏住他鼻腔對準他雙唇渡給他空氣

。這是娘親教我遊泳時告訴我的救人之法。

他終於醒來,望見我是這樣救的他,俊俏臉頰瞬間就紅了。

我不曾想這個人竟會臉紅,有些得意,起身準備走,卻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碰我手,我正惱羞,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海螺給我。

“我不是要惹你生氣,這個海螺送給你,我自己撿的。”

這是他說的最像人的一句話,而我竟把這句話記了一生。

因為,他向爹爹說要娶我。

我為救他生了一場病,我常風寒,早已習慣,他卻懊悔,變著法哄我開心。我才知道原來他並非如我想象中那麼討厭。

而我也終於帶著疑惑問娘親我的爹爹是不是造反過,娘親沉默了片刻,說是。

她告訴我是天子與王後開恩放過我們一家,她告訴我不要心懷仇恨,也不要因為此事而自卑,一切都與我無關,王後還待我那麼好。

我難受得大哭了一場,愧對我這從未見過麵的伯母,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鄰裡都說汴都那麼好,而我屢次求爹爹娘親帶我去玩他們都不讓我去。因為我們要懂得感恩,雖無任何王令阻止我們一家三口踏足汴都,可我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爹爹沒有想過顧於柏會求娶我,他按照我的意願婉拒了顧於柏,說要留我到二十歲。

而我也不曾想過顧於柏會等我五年。

這五年裡,他往返於汴都與海州,帶給我從汴都買來的糖炒栗子,雖然那栗子我吃到時早已乾巴。他也帶給我愛心小餅乾,說是在宮宴上悄悄留的,天子與太子、王子公主們皆愛吃這餅乾。他還帶給我華麗的發簪首飾,但太貴重,我都沒有收。

他強行把發釵送入我發髻上,說這是全汴都獨一無二的款。

我暗自笑了笑,笑他這幅又傻又執著的模樣。我想告訴他我有比這個還好看的發簪,是王後伯母給我的,在我及笄後,她送給我的禮物總多了許多成年女子的精美首飾。

我忽然很想哭,我想去汴都,我想看一眼世人皆言的繁華,我也想見一見這個隻出現在禮物裡的王後伯母。

可我沒有辦法去王都啊。

五年後,我真的二十歲了。

顧於柏說要在我二十歲生辰那日來看我,他會給我

驚喜。

我冷著臉說不要,可心裡卻暗自期待——我好像習慣了他,他闖入了我的生活裡,成了我每日的喜怒與期盼。

可我生辰那日卻沒有等到他來,我坐在海灘前,看浪花濺起又退散,看明月與海天一線,看手腕脖子被蚊蟲咬出一個個紅癢疙瘩。

我沒有等到他來。

那一刻,我難過,也像感覺到了欺騙——給了我期待與歡喜,卻贈我這一場空。我好像已經喜歡上他了。

我渾渾噩噩睡了個午覺,未吃早飯,被娘親叫醒。

娘親端著我愛吃的飯菜坐到床邊,溫柔的臉上儘是擔憂與關切。

她對我說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就去試著接受,不要壓抑自己的愛恨。

院子裡忽然傳來爹爹的驚慌聲,他在喚我的名字,很大聲。

我與娘親跑出去,瞧見一身是血的顧於柏。

他瘸著腿朝我走來,望著我傻笑,遞給我一幅畫。

那畫上是我與他,坐在一處高樓上,看繁華璀璨的萬裡長街。

他說:“我求二王子畫的,他畫畫很厲害的。給你的生辰禮物,這景色是榕湖苑,是汴都最繁華的地方,王上還曾在這樓上為王後放過千柱煙花。”他衝我傻笑,“我帶你看過汴都了。”

他說完便暈了過去。

我哭了,我終於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他。

顧於柏為了來見我被途中的餓狼咬傷,娘親與爹爹去請了當地的老郎中,終於將他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