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的她(阿青不再向他撒嬌了。...)(2 / 2)

寧青青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她想:寄如雪倒是小瞧謝無妄了。

周遭的搖晃越來越劇烈。

腳下的白玉殿台‘哢哢’作響,一道道脆裂的縫隙漸次炸開,兩個絕色“女子”仿佛站在即將破冰的湖麵上。

巨殿已開始傾倒,殿頂最先崩潰,雕滿精致繁複紋理的圓木柱與片片琉璃磚瓦如落雨一般滾下來,一層一層,砸碎無數飛簷,繁華之幕緩緩降下。

幾簇碧玉粉塵碎屑如流沙瀑布一般墜到了二人身側。

界池漩渦已崩潰了大半,謝無妄渾身浴血,黃小泉的臉色亦是慘白如紙,身體隱隱變得透明。

寧青青問:“你就不擔心謝無妄殺了黃小泉,拿到界主的力量來對付你嗎?”

她耷拉著眼角,一副垂死掙紮的喪氣口吻。

鎖骨下的傷勢讓她的身體微微蜷縮,時不時輕輕顫抖。

腳下的白玉殿台上,裂縫越來越密,寧青青站立不穩,身體一個踉蹌,柔軟的胸膛險些撞到了寄如雪的匕首上。

“自然不擔心。”寄如雪的目光軟化了少許,手指一晃,扔開了匕首,攙了她一把,“事已至此,便如這巨廈將傾,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我了。你且看謝無妄如何死。”

寧青青堪堪站穩,憂鬱地望向界池。

謝無妄骨骼破碎,黃小泉周身透明。

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尤其是黃小泉,力量急遽流失之後,他儼然已被那個堪稱心魔的念頭徹底控製,他已沒有了任何章法,隻顧著瘋狂地攻擊謝無妄。

而謝無妄……他就像個剛剛粘好的瓷娃娃,此刻又碎了。

“轟――”

又是一記恐怖的對撞。

漩渦徹底崩潰,那些可怕的濃鬱的力量緩緩浮起來,飄在漩渦中心的二人身側。

滄瀾界的震顫停歇下來,傾塌的巨殿暫時凝滯,一束束如瀑布般垂落的琉璃翡翠玉塵也像界池中的黑火一般,停止了下墜,幽幽地半浮在空中。

“是時候了。”寄如雪微笑著踏前一大步,掠過一道寬邃的裂縫,站到了唯一一塊完好的白玉殿台邊緣。

他回眸,溫和地看著寧青青,向她伸出手:“仔細腳下。”

寧青青警惕地挪開一步,距離他更遠了些。

完好的地方被他占據,她落足的地方密密地分布著幾道細縫,隨時有坍塌的危險。

寄如雪用看死人的目光瞥了她一下,然後便轉開了視線,不再理會這隻螻蟻。

“器靈破碎,神器之力複歸混沌,能者得之!”他揚起雙袖,眉心沁出一縷殷紅元血,“器靈何在!”

寧青青感到識府一震。

那隻蟄伏在她身上數日的器靈咕咕嘰嘰地怪笑著,從蘑菇上麵脫離,一掠而出,徑直撲向寄如雪眉心元血。

“可明白了?”寄如雪並未回頭,隻隨手將器靈化成的白光與自己的元血捏在一處,“我的神器,自然認我為主,器靈與我神魂相通,它所知所感,如何能瞞得過我的眼睛?寧青青,利用了你,我十分抱歉。”

須彌芥子是寄如雪的神器,器靈自然是寄如雪的器靈。

所以方才寧青青讓器靈控製菌絲去紮寄如雪,就是一個笑話。

寄如雪揚手一擲,將那隻完好的、精力旺盛的器靈扔入混沌界池!

這便是他的最終計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兩敗俱傷的黃小泉與謝無妄,自然爭不過一隻來勢洶洶的器靈――在神器之中,器靈可謂天時地利占儘。

“蘑菇蠢崽!”器靈飛撲向混沌漩渦,忍不住得意大笑,“你都知道神器裡麵是老子的主場,居然半點沒有防範?我可生不出你這樣的蠢崽啊!”

界池之中,神智已然不清的黃小泉猶在繼續攻擊謝無妄。

謝無妄總算是緩緩抬起頭來,薄唇輕扯,神色微哂:“就這?”

“就這。”寄如雪扶住殿台邊的玉欄,“器靈入主滄瀾,秩序漩渦重新生成,足以將你碾成碎屑。”

謝無妄依舊是一副全無波瀾的模樣:“大可一試。”

寧青青踮著腳,悄無聲息躍過幾處搖搖欲碎的大玉磚,伏到了兩截斷裂的玉欄之間。

“器靈傻兒子!”她手一晃,隻見一道黑光落向混沌破碎的界池,“你果然忘了我還有個大寶貝!”

自進入滄瀾界,寧青青便刻意抹去了龍曜的存在感,隻讓它靜靜地躺在乾坤袋中。

“錚!”

龍曜意氣風發,趾高氣揚。

戾氣幻作蒼龍,猛然一抻、一蕩,將凶劍送入混沌界力之中。

擲出龍曜之後,寧青青飛快地從乾坤袋中刨出調元丹,像吃糖豆子一樣,把十幾粒珍稀無比的療傷聖藥塞進嘴裡。

“啊唔……蠢崽!你怕不是忘記了,你爹我方才是如何罵遍你祖宗十八代!”寧青青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等的就是你們先亮底牌啊傻子!”

寄如雪眸光猛地一沉。

早在謝無妄與黃小泉剛墜入界池之時,寧青青就曾“氣急敗壞”地把側夫人祖宗十八代以及家中的瓶瓶罐罐都罵了一個遍。寄如雪和器靈都沒把這當回事,隻以為寧青青在無能狂怒,沒想到她竟是在指桑罵槐。

“我怎可能想不到神器必定要認主嘛!”寧青青的聲音有些虛弱,卻是無比猖狂,“不要用你們低等生物的智力水平來侮辱高等生物好不好~”

尾音猛然一變,她的身體險險歪向左側,避開了寄如雪切過來的匕首。

破碎界池中,龍曜與器靈的爭奪廝殺也開始了。

龍曜並未成靈,但它距離成靈隻有一步之遙。而須彌芥子本體已毀,空有一隻器靈,算下來,兩個也是半斤八兩。

匕首帶起淩厲風聲,寧青青仗著身體輕盈,在破碎的廢墟中上躥下跳躲避寄如雪的鋒刃。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再度被撕裂,迎麵有風吹來,寧青青感覺右半邊身體又麻又漲,既火辣辣,又冷冰冰。

眼見龍曜與器靈陷入僵持,寄如雪心知不妙,下手更加狠絕。

“嗤――”

寧青青後背一辣,一涼。衣裳被割開了長長的口子,皮膚被刀風割破,沁出一粒粒小血珠。

風中傳來了無奈寵溺的歎息――

“阿青。”

寄如雪瞳仁驟縮,餘光匆匆掠過。

隻見謝無妄用後背硬捱下黃小泉的攻擊,身體微微一晃,像一隻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周身染血,半個身體自破碎漩渦中探了出來。

修長五指深深嵌入地表,留下五道滲血的抓痕。

這般一撐、一晃,拖著血衣,搖晃著站立起來。

笑容虛偽溫和,眸中的暴虐殺意卻是叫人心驚膽寒。

寄如雪倒抽一口涼氣,身體快過了腦子,將手中匕首擲向寧青青的同時,長身倒掠,足點著破碎廢墟,向著滄瀾界的出入口瘋狂逃竄。

謝無妄血衣一晃,沒有去追擊寄如雪,而是揚起五指,抓住了匕首的寒刃,將它捏停在寧青青身前。

旋身,將她搖搖晃晃的身軀攬入懷中。

手指微緊,沉沉吐一口血氣,然後垂眸望向她。

寧青青小臉蒼白,神色卻無半分虛弱,她微微睜大眼睛,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捉我乾什麼?還不快去抓寄如雪?!你不會沒力氣了吧?謝無妄你行不行了?你不會沒留後手吧?”

謝無妄:“……”

一腔憐惜生生憋在了薄唇之間。

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記得,她被他養得嬌氣極了,偶爾磕了碰了,或是不小心弄破一點幾乎不流血的小傷口,總是要嚶嚶嗚嗚地向他撒嬌。他閒暇逗留在玉梨苑時,總會耐心地抱著她,哄著她,撫著她姣好的身體,安慰那個再不治療就要自行痊愈的小傷。

他在外麵辦事時,她倒是很安靜,不會用這種小事打擾他,隻在他回來時嘀嘀咕咕地抱怨幾句,說她某日小傷小痛了,纏著他賴著他,找他討要心疼和安慰。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傳音撒嬌,說她受了傷,讓他早些回去。

接到傳音之時,他下意識地扔下剛攻破的魔屍城,徑直返回聖山。隻不過在即將落進玉梨苑的時候,他忽然醒過了神,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影響有些過界了。

道君謝無妄,絕不會放任自己沉溺於色。

他帶著些薄怒,返身回到乾元殿。

然後召來了在山下等待多日的章天寶。

就在那一日,餘怒未消的他,對她說了不少平日不會當麵說的冷情話,傷透了她的心。

那時候他希望她長大,希望她懂事。

而今日,他將她攬入懷中,卻是想要好生安撫的。

他以為那麼嬌氣的阿青,必定會垂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氤氳著一團好看的淚光,委屈巴巴地向他撒嬌。

他會喂她服下調元丹,然後助她化開藥力,將她團成小小一團,好生嗬護在懷中。

他願意說些溫軟的話來好好哄她,撫慰她的驚怕傷痛。

卻不料,她卻不再向他撒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