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少年的身體雖然單薄, 但貼在他身後的少女卻更是纖細柔弱,她又輕又軟,像一片最嬌嫩的花瓣, 給了他最熟悉最刻骨的溫暖和柔軟。
然而這樣一片花瓣,卻為他擋住了千重疊加的拔骨之痛。
是阿青啊。
那個磕了碰了都能賴在他懷裡撒嬌半個時辰的阿青。
從前,她在打理靈寶之後,時常悄無聲息湊向他, 把手指戳到他的眼皮底下。
他垂眸細看, 便能在那如蔥般的手指上麵發現一兩條被靈力刮破的、不足頭發絲粗細的小傷口, 經常連血珠都沒滲。
“受傷了。”她扁著嘴, 眼角垂得十分委屈。
他忍住笑, 一本正經:“受傷了,必須即刻處理, 否則它便會痊愈。”
在她生氣地鼓起臉蛋時, 他會把她攬入懷中,握住她受傷的手, 防著她不慎碰疼了“傷口”,然後在她耳旁低低地說些溫存安撫的話,直到半炷香之後, 肉眼再看不出傷痕這才作罷。
他也記得在滄瀾界的時候, 她被寄如雪刺傷,雖然沒有開口向他撒嬌,但她仍是嬌氣的。
她受了刀傷,唯有調元丹入腹那一霎那,會有溫暖熱流滾過周身, 暫時消彌疼痛,於是他一粒接一粒捏碎調元丹喂給她吃, 倘若慢上那麼一息,她便會蹙攏眉心,疼得顯出些委屈模樣。
最嬌氣、最怕疼的阿青……
此刻是在做什麼?
她那一聲慘叫幾乎擊穿了他的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自心底湧上來,席卷他的全部神魂。他怕她痛到失力無法躲開,生生替他承了這千重苦痛。
‘阿青,走開。’
神念僵直,一字一頓。
孟憨叛變,是他這一生中執念最深的一幕,但在這一刻,他竟然徹底無視了近在咫尺的孟憨的臉。
他的心神儘數聚於後背,落在那具劇烈顫抖的嬌小身軀之上。
耳畔交織著自己的血流和心跳聲。
‘走開阿青。走開。’
腦海中的念頭,竟不似平日那般強勢冷硬,他的元神以及這具妄境中的少年身軀是徹底僵木的,但在身體的最深處,卻有溫柔滾燙的東西在緩緩化開。
她並沒有昏迷,也沒有痛到脫力。
他清晰地感覺到她的一雙小手繞到他的身前,緊緊攬住了他的身軀。
她沒有再發出聲音,臉頰柔軟地貼在他的肩膀上,破碎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拂過他的肩頭,如同刀子一般,刀刀剜他的心。
她的雙手絞得更緊,柔韌的身軀立得更直。
她的身體在自發地顫抖,但她身上透出的那股堅定的氣勢,卻讓一向冷硬的他也不禁動容。
‘阿、青。’
‘阿青……’
這就是他的妻子。
她嬌氣柔弱,偶爾使小壞,犯小懶,她也善良正氣,勇敢無畏。
她是溫香軟玉,她也有錚錚鐵骨。
她說他是英雄,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此生何其有幸竟能娶到這樣的妻!
‘阿青,再撐片刻。’
謝無妄心中既痛且快,他聽到心底響起了清晰的破碎聲,似是掙脫了一道黑暗桎梏。
少年身軀之中氣勢瘋漲,千機妄境隱隱不穩,幽暗林地上方開始劃過天火流星。
眼前的孟憨也發生了變化。
“青……走……開。”僵木的身軀正在掙脫限製,少年謝無妄眸中閃爍著火光,薄唇微動,似是偶人開口說話。
而孟憨的身上則燃起了金色的火。
“你既破了神器規則,那麼器靈也無需受規則所縛。”老人憨厚的麵容在金色火光中顯出些悲憫,“少主,我會全力毀你元神。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我也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怪隻怪這個世道,恨隻恨人心之惡……”
少年謝無妄仍然無法動彈,木若偶人般的俊美麵龐上極緩慢地扯起了諷笑。
老人搖了下頭:“少主能夠放下仇恨,心懷天下庇護蒼生,胸襟之廣闊實非我輩能及。但事已至此,我已沒有選擇,隻能繼續與少主為敵。若我敗了,還望少主放過瀛方洲其他人,他們隻是被我利用千機盤迷惑操縱而已。”
遍身金火的孟憨向著謝無妄覆了過去。
寧青青不假思索,用身體拱著謝無妄,狠狠將他推向一旁。
她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對付不了外頭的那個陰陽臉瀛主。倘若謝無妄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很可能會死得比他更慘。她絲毫也不懷疑那個瀛主會把她賞給那些僵屍海民,變成一頓美味的蘑菇午餐。
而且,這個叫孟憨的器靈正在為她提供非常寶貴的經驗。
推開了謝無妄之後,她的臉上揚起了一個猙獰而又愉快的笑容,合身撲向了孟憨。
在看清她臉上的神色時,孟憨狠狠一怔,燃著金火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茫然。
饒是曆經一生滄桑,又做了千年器靈的老人,也無法看懂這個嬌俏女子的心思。
說她愛死了謝無妄,為他甘心犧牲吧,又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勁――這個女子,此刻仿佛對他這個器靈的興趣要更大些。
她張開雙臂撲上來的模樣,活像餓極的難民看到了一塊熱乎乎的烤肉。
可是她分明都痛得麵孔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