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晚上顧言琛有約。
他沒和沈君辭一起吃晚飯,而是開車出去,到了一處的飯店。
這是一家新中式餐廳,飯店裝修得有點意思,飯菜味道也很好吃。
這是一次少有的朋友聚餐,同桌的幾位是顧言琛之前參加特訓時認識的朋友,都是市局還有附近城市的警界精英。
大家許久未見,說著各種八卦。
其中有幾位是做刑偵的,免不了聊到了最近的案子。
有人恭維顧言琛:“顧隊,你們特刑科最近破了不少的案子,出儘了風頭。”
馬上有人應和:“對啊,我看警方公告,破案神速,估計你們隊的年終獎不會少。”
顧言琛謙虛了幾句。
酒過三巡,顧隊把其中一個人叫了出來。
那男人名叫尹明清,曾經是顧言琛的特訓室友,是在附近臨城市局的,最近過來這邊出差。
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院子裡布置了湖光山色亭台樓閣,他們就站在樹下聊天。
尹明清給他遞煙,顧言琛沒拒,接過來點了。
抽著煙,顧言琛像是不經意地問他:“對了,你是臨城的吧?”
尹明清點頭:“對啊。”
“臨城三幼你知道嗎?”
“我是在那邊待過。”尹明清笑了,“顧哥,你怎麼查戶口查到幼兒園了。”
顧言琛道:“我們之前剛去幼兒園做了安全教育。我有位同事,小時候也是在臨城,好像和你是一家幼兒園。”
他查過沈君辭的檔案,還記得幼兒園的具體信息。
尹明清問:“誰啊?男的女的?臨城沒有這邊大,就那幾所學校,我從小記憶力就好,說不定我有點印象。”
顧言琛道:“沈君辭,我們隊裡的法醫。”
“沈君辭啊?”尹明清吐了個煙圈,“我真還記得,幼兒園和我一個班的。從小就長得很好看,斯文安靜,幼兒園裡麵的小女生都喜歡和他一起做遊戲,老師也特彆喜歡他。”
顧言琛彈了下煙蒂又問:“那你們幼兒園的時候,去過遊樂園坐過小火車嗎?”
尹明清搖頭:“我們那幾年沒有去過遊樂園,唉,彆說是遊樂園了,就連學校都沒有出去過。”
這和沈君辭之前和他說的對不上了,顧言琛的聲音卻很平靜:“不應該吧?一般幼兒園不是都會組織活動嗎?”
尹明清道:“說起來,是因為上一屆去動物園的時候,出了事故,有位小朋友摔骨折了。家長鬨到了園裡。為了安全,就把後來的春遊秋遊全部都取消了,三年就在學校裡,沒讓我們出去過。”
顧言琛問:“你確定?”
“不確定!”尹明清笑道,“大哥,你問的是幼兒園啊,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就算是記憶力再好也記不清了,記錯了也說不定。”
顧言琛問:“臨城不大,後來小學初中什麼的,你還聽說過這個人麼?”
尹明清回憶了一下:“小學初中不在一起,到了高中是一個學校,不是同一個班,那時候他全校都有名。因為長得很好看,很多女生喜歡他。算是高中的校草,我記得我們班女生還會組團去看他上體育課什麼的,不過好像成績很一般,體育也不太好,性格和小時候差不多,安安靜靜的,沒跟人紅過臉。”
“其他的呢?”
“高考出成績我聽說他考了法醫專業,是他爸幫他選的,聽到選了這個專業我們都很吃驚。後來他家裡出了車禍,父母都去世了,他也受過傷,畢業後我留在臨城,他乾了一段時間進了省廳,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賀局長很看重他,沒想到肯把他發來檳城。”
顧言琛拈滅了煙。
尹明清說到最後,奇怪道:“顧隊你這麼打聽他乾什麼。他做法醫沒出什麼差錯吧?”
顧言琛道:“彆多想,我就是八卦一下同事。”
尹明清:“我看你可不像是一個八卦的人。”
顧言琛道:“我幫人打聽。”
尹明清聊到這裡,挑起壞笑,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他女人緣很好,可是這麼多年也沒交過女朋友,好像拒絕過不少,我聽人說可能是取向不同,不過隻是聽說而已。”
兩人又聊了幾句,才進去繼續用餐。
這頓飯的後半程,顧言琛去前台把賬付了,借口局裡有事提前撤了。
顧言琛回到家裡,調出了當年沈君辭那一年的幼兒園名冊。
他掃了一下,尹明清的確是和沈君辭一個班。
然後他又數了數,整個班裡隻有22名小朋友。
顧言琛翻找了一下林落的資料冊,在幼兒園的那一覽,也有班級人數,25人。
顧言琛取出一本記錄冊,上麵記了一些生活之中遇到的線索,那時候林向嵐教導他,好腦筋也不如爛筆頭,做刑偵一定要敏銳,不放過任何的疑點。
所以他養成了習慣,有些事情當時覺得有問題就儘快記下來,過一段回看,也許就連上了。
本子裡的其中一頁是關於沈君辭的。
沈君辭否認了認識林落,他喜歡吃的食物和林落相近,說過的話也和林向嵐類似,家裡的無量特彆喜歡他……
顧言琛轉頭,看向一側的牆壁,對麵就是沈君辭的住處。
他喃喃自語:“沈君辭,你到底是在隱瞞著什麼?”
他能夠感覺到,沈君辭是在藏著什麼,他也許並無惡意。可是顧言琛不知道沈君辭這麼做是為什麼,又與林落有著怎樣的關係。
夜半遛狗的時候,顧言琛拉著繩子坐在小區外的石凳上,摸出一根煙來點上。
坐在院子裡,看著半人高的黑貝狗,顧言琛思緒萬千。
他收養這隻狗有一個原因,那是因為他在之前就見過它一次。
他認識這隻狗是因為林落。
那是林向嵐去世後不久,他忽然和林落有了一些交集。
關於那個名字的記憶都是一些碎片,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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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林局總是對他唉聲歎氣,說林落不讓人省心,他用的最多的叫法,就是“那個小瘋子”。
有一次午飯後的休息時間,又是說起這個話題。
林向嵐感慨著林落的瘋魔。
顧言琛道:“人無完人,林落成績那麼好。”
林向嵐道:“聰明是真的聰明,就是脾氣又倔又偏執。”
顧言琛又安慰他:“林落看起來挺聽話的。”
他那時僅從林局那裡看到過林落的照片,是個清秀的少年,長得也很好看。
林局搖頭歎氣:“你不知道,林落小學時候就膽子很大,彆的孩子完全不敢去做的事情,他都敢嘗試,我們的小區挨著空軍訓練基地,裡麵有一個空軍的攀爬架,有個十幾米高吧。有次我去找他,看到他就站在那個架子的最高處,那架子之間的空檔足有一米多,隻要他一個腿軟手滑就會掉下來。當時給我的嚇得心臟病都要犯了。等他下來以後他居然說,彆人不敢上,他就上去試了試。還說什麼他很小心。你說這孩子討不討打。”
顧言琛笑了:“那說明是個做空軍的料。”
林局搖頭道:“不行,他這樣的不服管教,後來大一點,因為他長的秀氣,有很多男生招惹他,又學會了打架。我那時候還是個隊長,班主任動不動就叫我過去,我生怕這個孩子學壞了。”
顧言琛道:“那是小時候,誰小時候沒做過幾件不懂事的事?”
“你就和他不一樣。”林局說到這裡,眯著眼睛看向他,“小顧啊,我覺得你說不定能夠降得住他。”
顧言琛抬頭問:“林局你為什麼這麼說?”
林局道:“你遇到事冷靜謹慎,絲毫不慌,不會墨守成規,但又不迂腐盲從,這些正是林落缺的。有句話說得好一物降一物,像你這樣的白切黑,說不定就能克住林落,拿捏到他的軟肋。”
那時候一旁的警員聽了笑道:“林局,你這話說得,乾脆認了顧隊做乾兒子得了。”
還有人鬨著起哄:“這林落要是個女孩子,說不定林局就招了顧隊做女婿了。”
當時對著這些,顧言琛就當做是茶餘飯後的閒談,一笑置之。
對於林落是個小瘋子這件事,顧言琛是在林向嵐去世以後才深有體會。
他想著林向嵐去世了,自己要負起責任。
他防著林落惹事,多了個心,跑去學校給林落的班主任老師留了個電話。
沒想到開學沒滿一周,林向嵐的喪事還沒辦,就出了事。
有天晚上,老師慌慌張張打了電話過來。
那電話裡說得有點匆忙,大意是林落和同學打架,把對方打傷了,她先陪著學生去醫院,等下在學校約著見麵,商量後續處理。
顧言琛趕到學校,就看到林落和另外一個男生都在老師的小辦公室裡。
那同學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頭上破了,被包紮著,坐在一旁,哼哼唧唧的。
對方的家長都來了,中年女人應該是母親,在那裡抹淚哭著,旁邊站著父親,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這一家人都在,中間隔著女老師,更襯得站在一旁的林落身形單薄。
他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麵色平靜,側頭看向一旁。
顧言琛邁步走了進去。
聽到老師和顧言琛打招呼,林落才轉過頭來,看向了他。
班主任是位帶眼鏡的女老師,看到顧言琛來了就和他說:“這是周辰和他的父母,他和林落是一個寢室的,今天晚上兩人打架來著。”
那被打的男生有些不服氣,在一旁低聲罵了一句,顧言琛聞出來,他身上不光有藥味,還有酒味。
他本著解決問題的原則,直奔主題:“醫藥費多少?我這裡會付。”
周辰父親道:“醫藥費是最基本的,我兒子被傷了頭和手,可能會留下後遺症。此外還需要回家休息,營養費,誤學費,賠償款都是必須的。”
周辰媽媽在一旁擦了淚:“這件事我家肯定報警,對於打架鬥毆的不良學生,學校應該開除!”
顧言琛一看這架勢,有點無奈,亮了自己的警官證:“我就是警察。回頭這事我會報給局裡。”
周辰媽媽看向他:“喲,認識警察了不起啊,怪不得都敢打人了!看把我家兒子打的。”
顧言琛沒理他,轉頭問周辰父親:“這件事我會公平處理,公了還是私了?”
周辰的父親考慮了一下道:“公吧。”
周辰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就要他進監獄。”
顧言琛道:“那先說說,今天打架是怎麼回事吧,誰先動的手?”
他心裡想著,看著被打得重也不一定是先動手的,林落看起來安安靜靜,說不定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林落主動在一旁道:“我動的手。”
顧言琛:“……”
一句話把台子拆沒了。
顧言琛剛要再問,林落拿出手機道:“剛才的事情我錄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