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辭一層一層打開了包裹著頭顱的保鮮膜,把人頭平放在解剖台上,死者是一位長發到肩的年輕女孩,身上一絲未掛。
戚一安幫著他把屍體拚合,四肢部分分彆放在了該在的位置上,由於手臂和腿部骨折,整具屍體就像是被扭斷了四肢,被肢解了的芭比娃娃。
如果是剛出校園看到這樣一具碎屍,戚一安大概會有點懵,甚至有點害怕。
但是現在他在法醫中心乾了幾個月,也見識了不少的屍體,整個人淡定了不少,在一旁負責記錄。
沈君辭進行進一步的屍表觀察:“被害人的屍體被分成了一共六塊,交界處是從骨縫用斧子砍斷,凶手為了把屍體放在旅行箱裡,折斷了死者的手肘和腳腕的關節。”
然後他對戚一安道:“先取指紋吧。”
戚一安按捺了女屍的指紋,掃描進入一旁的計算機係統進行檢驗。
沈君辭重點解剖了一下那段女屍的軀乾屍塊,
沈法醫熟練地用解剖刀劃開腹腔,分離胸骨:“預計死者體重在110斤左右,肺部見充血,水腫,喉嚨水腫,胃壁完整,未出血,胃內有120毫升左右的未消化食物。”
一邊說著,他一邊把死者的胃取了出來,戚一安遞給他一個燒杯和漏鬥,兩個人配合著,把胃內容物放了出來。
杯子裡放入食糜,解剖室裡馬上有了一種嘔吐後的酸味。
沈君辭道:“胃內容物不多,大部分是飲料,根據消化情況預計死亡時間是在進餐後一個小時左右。等下你把胃容物,血液都送去進行化驗。”
戚一安:“好,我等會填個單子。”
沈君辭道:“我還要做個脾臟切片的染色試驗。”
“膀胱內有約200毫升尿液,有過侵入痕跡,體內有精斑……”
留有DNA,警方也可以由此更容易鎖定凶手。
屍檢很快完成,沈君辭給屍體進行了縫合,方便家屬認領屍體。到最後他還給女人擦去了臉上的汙跡,幫她整理了一下遺容。
如今逝者已故,他們隻能儘快破案,告慰亡魂。
戚一安把各種器材整理好,把屍體送去儲存。
一直工作了數個小時,沈君辭這才空閒了下來,他感覺自己身上沾染了很多垃圾和屍體的味道,去隔壁的淋浴室洗了個澡。
等換了衣服回來,沈君辭取了1%的寶塔紅水溶液,準備給脾臟切片做染色試驗。
顧言琛聽說屍檢完工了,也從刑偵樓那邊趕了過來。
他還沒開口說話,就被沈君辭攔住了。
顧言琛從沈君辭的眼神裡看出了兩個字——嫌棄。
顧隊聞了聞自己的衣袖:“味道很重嗎?”
他在垃圾堆裡呆了大半天,到現在已經聞不出來什麼了。
沈君辭委婉道:“你也去這裡的淋浴洗個澡吧,等你出來,估計我這邊的試驗結果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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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半,法醫鑒定中心。
顧言琛擦著頭發從法醫樓的浴室裡出來。
沈君辭還在聚精會神地對切片進行染色。
顧言琛拿出手機來:“你們午飯沒怎麼吃吧,想吃點什麼下午茶?我請客,點個外賣。”
戚一安沒客氣,點了餐。
顧言琛問沈君辭:“你呢?還要鴨血粉絲湯嗎?”
沈君辭前一段時間被顧言琛喂著吃各種血,就連點火鍋都要給他來一份鮮鴨血,沒有血就點各種肝,鵝肝,豬肝,雞肝……
補到最後沈君辭已經完全吃膩了,看到紅色的東西就反胃。
他委婉拒絕道:“來點清淡的就可以了。”
顧言琛說:“那給你來個雲吞麵?”
沈君辭手上沒停:“雲吞要鮮蝦的。”
顧言琛:“知道了,不給你加香菜。”
等外賣的功夫,戚一安在一旁問:“顧隊,你們翻那些垃圾收獲大嗎?”
顧言琛道:“還行,我們已經根據各種信息,定位到了兩個垃圾點以及垃圾的投放時間。正在還原凶手當時的拋屍動線,隻要找到監控,就能確認拋屍者。”
現在的城市監控安裝得到處都是,隻要確定了時間地點,在城裡扔垃圾,又是那麼大個的旅行箱,很難不被發現。
戚一安聽著覺得十分稀奇:“翻垃圾,真的能找到這麼多線索?”
顧言琛道:“過去李昌鈺博士就曾說過,他每次回家都會看看妻子扔了什麼垃圾,這樣他夫人一天之中做了什麼,他都會清清楚楚。他曾經破獲了一起很著名的懸案,重要的罪證就是從多年前的垃圾裡麵翻出來的,根據幾根雞骨頭上的DNA還有一張票據鎖定了凶手。所以,從垃圾裡麵找出時間,地點隻是最基本的,有時候還可以幫著警方破案。”
他們聊著,一旁的沈君辭依然低頭忙碌著。
聽到這裡,沈法醫的手指一頓。
“……人們總是會不經意間留下蛛絲馬跡。”顧言琛說著,踢了一下一旁的垃圾桶,給戚一安舉了個例子,“就像是現在,這垃圾桶裡的酸奶,應該是你喝的,吸管和蓋子上就有你的DNA。如果你是案子的相關人員,已經被鎖定了。”
戚一安自己慌忙看了一眼,由於今天出過外勤,法醫室裡的垃圾桶空蕩蕩的,隻有幾張紙巾和一個小小的酸奶盒。那個酸奶盒是帶紙蓋的那一種,也很常見。
那的確是他早上喝的,舔了酸奶蓋,隨手一扔就丟在了垃圾桶裡,現在他都不太記得當時的具體情況了。
戚一安有點想不通:“顧隊,你為什麼判斷這酸奶是我喝的,不是我師父喝的?還有,宋淺城也會隨時過來。”
顧言琛解釋道:“你師父習慣用吸管刮過包裝,等喝完以後,會用包裝紙包裹著吸管,最後放在一起再扔。宋淺城喝的酸奶大部分是瓶裝的,很少這種連排的,而且他過來都會多帶一些零食,怎麼會自己單獨帶著一盒酸奶過來扔垃圾?”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沈君辭在一旁心有靈犀地轉過頭,看著自己不打自招的小徒弟:“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就算剛才不確認,現在聽了你的話,也能夠確認了。”
戚一安:“……”
他頓悟,自己又被套路了。
顧言琛不再逗他,看向桌子上:“結果出來了?”
沈君辭摘下口罩,從顯微鏡前抬起頭道:“已經確定了,染色後,脾切片可見肥大細胞以及嗜酸性粒細胞。”
戚一安和顧言琛都走過來,湊到他的辦公桌前。戚一安從顯微鏡裡看了看染色結果。
顧言琛被這專業名詞弄蒙了:“這說明什麼?”
“結合上肺部和喉嚨水腫……”沈君辭解釋道,“死者的死亡原因是過敏性休克。”
戚一安皺眉:“過敏性休克,那是意外嗎?為什麼不報警,還對死者進行了殘忍的分屍?”
沈君辭道:“我判斷,那是因為過敏物比較特殊。”
他打印了一張化驗單遞過去:“根據化驗結果,死者生前可能服用過γ-羥基丁酸。”
顧言琛也聽到過這種藥物:“也就是傳說之中的‘聽話水’?”
沈君辭點頭:“這種藥物無色無味,可以抑製中樞神經,使人暫時喪失記憶,是常用的麻醉劑,也是一種新型的毒|品。很多男人會用這種藥物迷|奸少女,可其實這種藥極度危險,可以引起人嘔吐窒息,也有一定的幾率會引起過敏,甚至是呼吸心跳驟停。”
戚一安整理著思路:“那就是說,死者可能是被人下了藥,卻因迷藥過敏,導致了休克死亡?”
沈君辭道:“死者是服用迷藥後導致的死亡,凶手自然要毀屍滅跡,想要逃脫製裁。”
幾個人剛對話到這裡,一旁的電腦發出了滴滴聲,提示指紋搜索有了結果,死者的身份也被確認下來。
戚一安看了看電腦上的信息:“這女孩今年才22歲,名叫陸櫻櫻,是一名檳城大學的大學生。”
顧言琛道:“你發給白夢一份,讓她儘快聯係家屬。”
他們剛取回外賣開始吃,群裡也發來了好消息。
白夢:“顧隊,我根據垃圾桶附近的監控,找到了錄有拋屍人的視頻。”
一段監控很快被發了過來。
深夜,一名穿著黑衣,帶著口罩帽子,捂得嚴嚴實實的男子拉著旅行箱進入了畫麵,男子左顧右盼,形跡可疑,他把旅行箱丟在了垃圾桶裡,還翻動了一下,用其他的垃圾蓋住了旅行箱。那箱子正是警方發現的拋屍工具。
隨後,男子又在附近徘徊了許久,確認沒有人發現異常,這才返回了一輛汽車,開車離開。
天網係統很快就根據車牌號查到了車主姓名。
確定了嫌疑人,特刑科很快整理手中的證物,公布警方通告,對凶手發起通緝。
當天晚上,一名三十二歲的男人就被抓獲落網。
他名叫王少輝,以招聘禮儀兼職為由,約出了還在上學的陸櫻櫻,王少輝趁著陸櫻櫻不備,在她的飲料裡下了迷藥,把她帶回自己獨居的家中,導致陸櫻櫻因此而死。
王少輝沒有報警,而是決定拋屍,他想要把陸櫻櫻的屍體放入一個旅行箱中,無奈旅行箱不夠大,他隻能又去買了一個。
害怕事情敗露的王少輝把陸櫻櫻的屍體殘忍分屍,還故意扔在了相隔幾公裡的兩個不同位置,可他沒有想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警方迅速就發現了女人的屍體,確定死因,抓住了他。
棄屍的監控錄像,女屍體內的精斑,旅行箱的購買記錄,前後的聊天記錄,種種鐵證都指向了王少輝就是凶手。
而且這王少輝還真的如果沈君辭所說,就是一個左撇子。
王少輝供述了自己起了色心,誘|奸少女,殺人分屍的全部過程,隨後他還交代了購買聽話水的渠道。
第二日,檳城警方迅速出動,進行抓捕,繳獲了大量的聽話水,把數位涉事人員繩之於法。
警方公告隨後進行公布,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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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氣晴朗。
顧言琛下樓遛狗,他剛要回家,就看到沈君辭拎了一袋垃圾下樓。
顧言琛隔了老遠和他打招呼:“沈法醫,早。”
無量的眼睛裡也閃出了興奮的光,吐著舌頭哈著氣,隨時準備拋棄顧言琛,向著沈君辭奔跑過去。
沈君辭似乎是看到他們了,又似乎是沒看到。
隻見沈法醫的腳步忽然頓住。
隨後他一百八十度轉身,拎著垃圾,又上樓回去了。
無量收起了舌頭,直起腦袋,有些不明所以。
它疑惑地看著沈君辭的背影,又看了看顧言琛。
顧言琛則是側頭看向距離他十米外的垃圾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