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開始,整個特刑科的會議室這幾天被保潔打掃了兩遍才能進人。
最後顧言琛還是和沈君辭借了幾根藏香,在會議室裡點了,當做驅味的來用才好了很多。
在這個案子以後,特刑科又開始結案總結,刑事法醫科卻接到了新的案子。
有人報警,在一處偏僻的路邊水溝裡,忽然發現了一具半腐的男性屍體,受害人五十多歲,屍體上還有車輪碾壓和拖拽的痕跡。
這個案件最初是當做交通肇事來處理的,可後來交警去勘查以後,發現案件似乎另有隱情,就轉到了刑警隊這邊,刑偵一隊的邵隊帶著手下刑警開始調查情況。
乍一看,這像是一起連環車禍案。
出事的夜晚月黑風高。
幾名司機都說自己是不小心,屍體處於他們駕駛車輛的盲區。
他們覺得,死者在被他們撞到之前很可能就已經身亡了,他們最多算是刮蹭了屍體。
警方查了監控,男人最初是在監控盲區裡。
隨後,他被一輛大客車掛住了衣服,拖拽到了監控範圍內,在這之後,男人又被三輛車壓過,最後被一輛車甩入了旁邊水溝裡的。
屍體被拉到了法醫中心進行屍檢,這屍體接連被車壓過,又在水溝裡躺了幾天,損毀得有點嚴重。
程功帶著宋淺城做了解剖,身上的諸多痕跡一一檢驗,那些傷多是車輪碾壓造成的,大部分傷口沒有了生活反應,是死後所致。
最後屍檢到了頭部,剃去了頭發,卻發現了一處更不合理的奇怪現象。
在死者的顱骨處有著一處很深的傷痕,傷痕麵積5cm×5cm,中心位置正在死者的前額處,看起來像是鈍器打擊造成,這處傷造成了顱骨骨折,在傷口的最核心處,像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鑿穿了顱骨,直達腦部。
死者的頭部還出現了蛛網膜下腔出血等狀況,種種跡象表明,這一處傷是死者死亡的原因。
程功凝望著顱骨上的傷勢,他做出了判斷,這種傷痕是無論怎麼撞車都無法形成的。死者死前像是遭遇了嚴重打擊。
這一下案子看起來就更奇怪了,這人難道是被鈍器擊打過,拋屍在路上,再被車碾壓過?
程功無法確定死因,於是就讓宋淺城去請沈君辭。
沈君辭帶著戚一安來到了第三解剖室,查看了一遍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屍體。
屍檢已經完成,死者的腹腔,胸腔打開,再到頭部,頭骨被鋸下來,那中年男人的皮膚蒼白,血管凸顯,形成了一些腐敗網,他的一雙眼睛微睜,看起來瞳色已然渾濁。
在他的身體上,有一些車輪壓過和拖拽過的痕跡,右腿,右臂以及肋骨處都有骨折。
程功在一旁介紹完情況,又加了說明:“毒理已經化驗過,沒有中毒,也沒有醉酒現象。頭上的傷痕像是帶有尖刺的鈍器擊打造成,體內的表現卻像是窒息而死,多器官點狀充血,這死因究竟會是什麼呢?會不會是謀殺後偽裝成了車禍?”
沈君辭看了看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翻看了一下驗屍報告。
他很快做出判斷:“不像是謀殺後車禍,考慮一下雷電電擊致死,如果死者受到過雷擊,頭上可能也會形成這樣的痕跡。”
雷擊是一種特殊的死亡方式,表現也會各有不同,有的雷擊傷非常明顯,死者體表會有廣泛損傷,有的卻看不出來任何損傷。
因雷電致死,最明顯的特征是會在屍體上留下一種像是樹枝狀的雷電擊紋,那是因為被雷電擊中以後,血管擴張充血形成,但是這種留在屍體上的紋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往往等到法醫檢查時,紋路就不複存在。
有時候雷電會發生在局部的地區,等到人們發現屍體,雷雨早就過去了,那些特征會相繼消失,一般的法醫進行驗屍時,經驗不足,找不到特殊痕跡,不會往雷擊方麵想。
沈君辭見過幾具雷擊後的屍體,一眼就辨認了出來,死者的頭部傷並不是鈍擊造成,而是雷電擊穿留下的痕跡。
程功仔細查看了屍體頭部的傷痕,果然發現了一些輕微的灼燒跡象,保險起見,他又問沈君辭:“沈法醫,還有其他的判斷依據嗎?”
沈君辭指了指死者被剃下來的頭發:“死者不是自來卷,毛發卷曲有可能是雷電引起的輕度燒灼卷曲。”
戚一安聽到這裡,看了看死者剃下來的亂糟糟的頭發,又取了放大鏡來查看了一下死者屍體上的體毛以及汗毛:“的確,那些毛都卷曲了!”
程功終於找到了方向,急忙道謝:“謝謝沈法醫,那我再細化一下,最終確認後給刑警隊驗屍報告。”
驗屍報告完成以後,戚一安和宋淺城一起去刑警隊那邊,把報告遞交給了邵隊。
餘深急忙去查天氣預報,在死者死亡當天,的確有少時局部強降雨。
死者路過的路段非常平坦,四周圍沒有高樹,也沒有其他的建築。
那雨隻下了一小會,打濕了部分地麵,卻是電閃雷鳴。
周圍的環境說明行人有被雷擊的可能。
刑警們還找到了附近的居民進行詢問,其中有好幾人都目睹了那場局部大雨,也看到了雷電劈在不遠處的一幕。
邵隊梳理了整個案情,死者應該是先被雷電擊中,倒在路中,隨後屍體被路過的車輛拖拽,碾壓,最後被甩入了水溝。隻是由於後來那幾輛車把死者屍體拖走時,雷電已經停了,屍體又在水溝之中泡了幾天,所以警方開始也沒有想到死者可能是雷電致死。
一起案件水落石出,邵隊嘖嘖感慨:“沈法醫果然是名不虛傳,還有我也沒想到,這天打雷劈居然真的?”
宋淺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邵隊,這人生前是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餘深道:“這位死者曾經是位網癮學校的校長。”
戚一安恍然:“怪不得……果然是天道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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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了案子,法醫室這邊又閒了下來,
快要下班,宋淺城為了表示感謝,給他們送了點零食和水果,他還在感慨剛才的那個案子,靠在桌子上和戚一安聊天。
兩個人年齡差不多,都愛看劇,共同話題很多。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說起了第一次的驗屍經曆。
戚一安道:“我們那時候第一次做驗屍,大體老師是個車禍去世的中年男人,頭和腳看起來好好看,可是打開了一看,才發現胸骨全部壓碎了,還有不少的骨頭紮入了身體裡。我本來還挺期待第一次驗屍的,結果見了這具屍體以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宋淺城在那裡吃著薯片,咬得哢吱哢吱作響:“我還好,遇到的第一個大體老師是自然病故的,那是一位年歲比較大的老太太,她在去世前捐獻了遺體,視網膜給病人移植了,屍體就被運到了我們法醫係。”
戚一安感慨道:“你的第一次居然是給女屍的啊。”
宋淺城忙擺手:“你彆用簡化,是第一次驗屍,否則讓彆人聽到了,我的清白何在?”
戚一安明白過來,哈哈笑了:“我們那時候,女屍特彆少見,需要運氣好才能碰到。”
宋淺城道:“我們學校也很少,年輕的就更少了。嬰屍很多,最珍貴的是童屍。而且一般新鮮屍體會緊著我們學校的醫學部,有時候為了我們這裡多幾具屍體,我們係主任操碎了心,就差去和醫學部那邊打架了。”
沈君辭坐在他們對麵,整理了一下辦公桌,又往茶壺裡加了水。
戚一安聊得興奮了,抬頭問他:“師父,你第一次解剖的屍體是什麼情況啊。”
沈君辭的手一頓,開口道:“忘記了。”
戚一安愣了一下。
宋淺城也道:“沈法醫,你怎麼會忘記了呢,肯定是不想說。而且連瞎話都懶得編。”
戚一安道:“對啊,我們學校的解剖老師說,對於法醫來說,檢驗的第一具屍體,就像是初戀一般,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記。”
在法醫之中,這是一個通用話題,從不會冷場。
沈君辭的反應卻是明顯反常。
沈法醫把茶泡上,自然而然地轉開話題:“戚一安,你的月報總結寫好了嗎?”
一提起工作,兩位小朋友的臉垮了下來。
宋淺城起身道:“我回去了,下班前我還要把一份報告交給程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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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淺城出去,辦公室裡安靜了下來。
沈君辭拿起茶杯,他的一雙手冰涼,甚至還有些輕微顫抖,用溫熱的茶都捂不熱。
這些法醫提起第一具屍體都是津津樂道的。
可對他來說,那是他生命裡不想觸碰的一道傷口。所以他總是會回避這樣的話題。
他檢查的第一具屍體,不是彆人,就是林向嵐。
那時候林向嵐去世,他拖了很久,才舉行了追悼儀式。
追悼會選擇在了一個周六的下午,定在下午三點半。
那天是顧言琛陪著他去的。
吃過了午飯,不到一點,他們就提前來到了場地。
在把死人擺放在那個擺滿了鮮花的台子上之前,有一段時間是留給死者家屬進行告彆的。
他那時候早就了解過,也提前去那個房間看過,為了讓生者與死者進行告彆,那間房間很小,沒有窗,也沒有攝像頭。
他對顧言琛道:“我想好好和我爸做個告彆,你能不能在外麵等我一會。”
顧言琛沒多想就答應下來。
他又說:“我有很多話想要對我爸說,可能會很久。”
顧言琛道:“我在走廊等你。”
等顧言琛出去,他把門反鎖,走回到了屍體前。
屍體是從冷凍櫃裡取出來的,進行了化凍處理。
林向嵐平躺著,雙目閉合,麵色蒼白,沒有什麼血色,等下還會有專門的人來進行屍體化妝,讓他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他把手機用支架支在一旁,打開了錄製功能,深吸一口氣道:“爸,對不起,為了查清楚你的死因,我現在必須要給你做個屍體檢查。”
隨後他屏住呼吸,解開了屍體壽衣的衣扣。
林向嵐安靜躺著,他蒼白的軀體露了出來,上麵有一排把屍體縫在一起的黑色的線。
他看著屍體,手在顫抖,隨後他穩定了一下心神,從口袋裡把解剖刀還有止血鉗等工具拿了出來,他專門穿了一件寬大的衣服,為的就是藏這些東西。
這就是他在之前的日子裡,想到的方法。
他還是不相信,林向嵐是死於心臟病的。
他也不信任市局裡那些法醫的檢查結果,他父親的同事們卻幾次催他把屍體火化,勸他儘快操辦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