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六點,秋曉雪又被帶到了檳城市局,這一次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上午的時候,她是作為知情人來這裡提供訊息,而現在,她是作為嫌疑人被關入了審訊室裡。
刑警去找秋曉雪再次錄入了個人信息,顧言琛帶著其他人先到了觀察室。
沈君辭完成了法醫工作,也過來坐在觀察室裡旁聽。
顧言琛道:“讓她一個人先待一會。”
這是一種審問策略,讓嫌疑人一個人呆在無窗的審問室,可以觀察他們的狀態。密閉空間會讓他們緊張,也就更容易問出真相。
等著裡麵的刑警退出,頂光照射下,秋曉雪低下了頭。女孩的容貌姣好,表情溫柔而平靜,就是兩邊臉頰上有些病態的嫣紅色。
她似乎一點也不為接下來的審問緊張,反而是嘴巴一動一動的,埋頭在喃喃自語。
顧言琛發現了這一點,他對白夢道:“放大一下聲音,聽聽她在念什麼?”
白夢帶上了耳機:“好像是在唱歌。”
她說著話,調節著聲控設備,做了個外放,審問室裡的聲音就通過擴音設備傳了過來。
陸英嘶了一聲:“這個女的好變態,的確是在唱歌,可是在審訊室裡不緊張,還在唱歌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聲音低低的,像是呢喃,有著一些調子,但是因為她哼的聲音很輕,一時難以分辨是什麼歌。
白夢側頭認真聽,“這是什麼歌?聽著好耳熟。”
沈君辭聽了出來,他在一旁托了下頜,聲音冷清道:“找朋友。”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才反應了過來,那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一首童謠。
審問室裡非常安靜,秋曉雪低垂著頭,在哼唱著,簡單的旋律也有點跑調。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見……”
就這一句她反複著,她整個人仿佛都沉浸其中。
這一幕看起來有些詭異。
顧言琛問白夢:“秋曉雪的資料調出來了嗎?”
白夢遞過來一份打印的資料:“調出來了,幼時父母離異,她被判給了母親,後來母親組建了新的家庭,就讓她自己住在離學校很近的一處房子裡。同學們對她的評價是獨來獨來,不和其他人親近,學習成績中等。”
顧言琛對陸英道:“等下你先主審。”
陸英有點犯怵:“顧隊,你知道我的刑審不是長項,打個配合還行,你讓我主審,我估計問出來有點難。”
顧言琛道:“不擅長才需要多練習,而且問不出來沒關係。”
他隻是希望通過陸英和秋曉雪的對話,獲知更多的信息。
做好了簡單的安排,顧言琛拿了資料,帶著陸英走進了審問室。
他們兩個人坐在秋曉雪的對麵。
秋曉雪的歌聲這才停住,少女抬起頭看向他們,審問室裡一時安靜下來。
陸英問:“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又把你叫過來嗎?”
秋曉雪搖搖頭,一臉的無辜:“我不清楚,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陸英...道:“警方現在懷疑你就是殺害喬思維一家三口的嫌疑人。”
秋曉雪的眉毛皺了下,她上午哭過,眼睛還是腫的:“我沒有殺喬思維。”
“昨天下午你做了什麼?”
“我去了喬思維家,給了她禮物。然後我就回家了。”
“你的晚餐吃了什麼?”
“五點半的時候,我餓了,點了一份酸菜魚。”秋曉雪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道,“這有什麼不對嗎?我不能吃酸菜魚?”
陸英因她的反問語塞,他開口道:“吃完了晚飯以後呢?”
秋曉雪道:“就像是往常一樣,出去散步,回家睡覺,淩晨三點多的時候被消防車的聲音吵醒。”
陸英開始列舉證據:“我們在屍體的屍檢之中,發現了治療失眠的藥物。這種藥是處方藥,你曾經在醫院開過。昨天晚上六點半,是你在喬思維家的門口,換掉了他們點的酸菜魚外賣。”
秋曉雪的身體前傾,主動道:“我怎麼知道他們今晚會吃酸菜魚?”
“你熟悉喬思維家的生活規律……”
“那種藥不知道有多少人手裡都有。再說證據呢?我隻不過是點了一份酸菜魚的外賣,這有罪嗎?你們為什麼懷疑到了我?”
陸英道:“你今天早上趕過去的時候,就露了馬腳,很多嫌疑人都會重返案發現場。”
秋曉雪道:“我隻是聯係不上喬思維,又聽說附近著了火,這才過去。”
陸英繼續硬著頭皮問:“那昨天半夜,你有沒有進過喬思維的家?”
秋曉雪搖了搖頭:“我又沒有她們家的鑰匙,怎麼進得去他們家?”
“也許是你平時和喬思維在一起,偷偷把鑰匙多配了一把。”
秋曉雪振振有詞:“她家是剛換的指紋鎖,我去哪裡配鑰匙?等下你是不是又要說我會拓印指紋了?”
陸英還真的不知道門上是指紋鎖,早上的那場火,彆說是指紋鎖,就是門都被燒去了大半,他們去的時候,門是開著的,他也就沒注意這些細節。
陸英又想起了魏應天的進入方法:“那你可能是翻牆進入,喬思維家的二樓有個小窗戶是開著的。”
秋曉雪再次否認:“我這樣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去爬到二樓,打開窗戶?”
這樣豪不慌張,還咄咄逼人的罪犯,陸英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想起了之前魏應天所說的話,就詐了秋曉雪一下。
陸英道:“不管你是什麼方式進去的,昨天晚上,我們有人證能夠證明,你在喬思維的房間裡,隨後不久,房子就起火了,所以喬思維就是你殺害的!”
提到了喬思維,秋曉雪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那是悲傷,夾雜著委屈:“你們說的人證是誰啊?敢不敢過來和我對峙?再說了我為什麼要殺死我最好的朋友?”
麵對著這樣的嫌疑人,陸英的審問陷入了僵局,警方的手上還是缺了決定性的實證。
顧言琛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陸英果然段數不夠,這場審問的節奏居然一直是被秋曉雪在...帶著走。
不過這樣也好,秋曉雪說得越多,也就暴露得越多,他一直關注著秋曉雪的每個動作,甚至是一些微表情。
提到喬思維的死亡時,她一再否認,說不是她做的。
而且她的表情有著傷心,這一點沒有作假。
麵對著警方的詢問,她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像是在打太極,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把陸英的問題一一化解。
顧言琛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一定是和秋曉雪有關係的,她並不無辜。
秋曉雪對喬思維的友誼,有著變態的占有欲。
她可能會做出常人難以理解的行為來。
可是警方辦案必須要找到實證,或者是問出口供。他們不能憑借著酸菜魚的推斷,就把她當做犯人。
而且,今天淩晨到底發生了什麼?
秋曉雪有沒有說謊?
魏應天所說的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們知道一些信息,又缺失了一些信息。
那些缺失的信息,可能才是解開謎題的關鍵。
顧言琛可以感覺到,秋曉雪和其他的嫌疑人不一樣,她更為坦然,更為理直氣壯。她不排斥和警方交流。
這種健談且配合度高的嫌疑人對供述的抵觸性並不強。
她目前沒有招供,可能隻是因為陸英的問題還沒有切中她的內心。
也就是說,陸英現在分析完全是錯誤的。
反之,隻要分析出秋曉雪的作案動機,犯罪心理,她也許就會招供。
那麼,那個關鍵的點是在哪裡呢?
秋曉雪並不是個完全的瘋子,她的行事一定有她自己的行為邏輯,也會有她的目的性……
顧言琛想,他必須把自己帶入秋曉雪,從她的角度來分析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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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沈君辭坐在觀察室裡,他也在看著審訊的進展。
沈君辭看著顧言琛默不作聲,知道他是在暗中觀察,思考對策,推理真相。
沈法醫仔細看著,忽然發現了一些問題。
他轉頭問白夢:“有紙嗎?”
“有。”白夢一愣,隨即把紙和筆遞給他。
沈君辭寫了一張紙條,疊了幾下,遞給了白夢:“麻煩你把這個送進去給顧言琛看下。”
白夢不知道沈君辭寫了什麼,但還是接了過來,她走到審問室,敲了敲門走進去,然後把那張紙條遞給了顧言琛。
顧言琛把那張紙條打開,認出了是沈君辭的筆跡,上麵略顯潦草地寫了一個字。
就這一個字,宛如一把鑰匙插入了鎖中。
顧言琛頓時明白了所有的事,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推理的最後一環終於扣上。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他把那張紙重新疊好,放在一旁,然後站起身來。
顧言琛雙手抱臂,並不像是在審問,而像是在和朋友聊天:“秋曉雪,我知道你和喬思維是最好的朋友,出生在離異家庭的你,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關懷,你無比珍視你們之間的友誼,你還羨慕喬思維幸福美滿的家庭。”
秋曉雪沒有辯駁,就安靜地聽他說著。
“你一直維持著這段友誼,直至高考結束,喬思維報了外地的學校,她很快就要去上大學。聽到了這個消息,你是無比傷心的,你覺得自己要被她拋下了,而且一想到她可能會結交更多的好朋友,逐漸地,你們會變得疏遠,你就無法接受這一切。”
秋曉雪蹙眉聽著,她沉默下來,雙手的手指攪在一起。
“今晨案發以來,警方就全力以赴,想要偵破這個案件。我們根據一些情況,做出了推斷,可是這些推斷裡是有錯誤的,這導致了警方的調查方向有所偏差。我們原本以為,你因為喬思維的離開,一時氣憤,殺害了她……”
聽到這裡,秋曉雪張開嘴巴又想反駁。
顧言琛卻打斷了她,繼續說下去:“但是我現在想清楚了,你不會殺喬思維,因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就算是傷害自己,你也不會親手傷害她。”
秋曉雪垂下了頭,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