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趙夢安在網吧寫著論文, 他寫著寫著就卡住了。
男人坐在他的旁邊打遊戲,請他吃了一盒泡麵,後來男人開始和他聊天。
兩個人大概聊了幾句以後, 男人說打遊戲缺個人,付錢讓他幫忙湊人頭打遊戲, 還說打一局給他二十五。
趙夢安對這價格心動了。可是他實在是從小到大都沒打過遊戲,紅著臉擺手說不會, 男人也完全沒有嫌棄他,反而耐心教給他。
就這樣, 他第一次進入了遊戲裡的世界。
趙夢安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好玩的東西。
他跟著打了兩局, 男人如約給了他五十塊錢。
他加了男人的聯係方式, 男人偶爾會在學校附近的網吧上網, 看到他過來時,還會拉他組隊, 幫他付網費, 還會請他吃飯。
他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好人。
開始, 男人會聽他講述自己的經曆。
後來, 男人會反問他一些問題。
逐漸的,男人開始給他灌輸一些思想, 給他舉一些例子,說一些話。他逐漸對男人敞開了心扉,和他說的話比和宿舍同學說得還要多。
男人似乎很有社會經驗,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 對很多問題侃侃而談。
一次男人請他吃飯, 在豪華餐廳裡, 給他倒了一杯紅酒。
“哪裡有什麼學習改變命運?你出生是在起點, 人家出生在終點線, 你跑不過彆人的。那些有錢人,巴不得你們趴在地下,給他們好好地做牛做馬。”
趙夢安聽著他的話覺得不太對,可他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你們小時候,聽的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等長大了才發現,掙錢的都是長得好看的還有富二代,人家做個直播幾百萬幾千萬,爹媽一張口資源就來了。你呢?去送外賣的話一單三塊錢,晚到了再扣兩塊錢。”
“你以為是千軍萬馬殺過了獨木橋,可是其實,大學裡麵的那些學科,是在把你們培養成任勞任怨的奴隸。”
“大學就是個陰謀。”
“除了天賦異稟進入名校的人,還有少數的幸運兒,沒有人能夠通過上學實現階層的飛躍。那些服務員,快遞員,保險銷售是最底層的,毫無尊嚴。至於醫生,老師,律師,公務員,包括警察,都是被有錢人培養出來的工蜂,工蟻,一輩子也無法飛黃騰達。”
這些話擊中了趙夢安的胸口,似乎是他一直困惑,可是又說不出來的道理。他好像被人引領著,打開了一扇自己一直忽略的門。
他開始還在認真聽著,後來酒勁兒上來,隻覺得男人的嘴巴在他眼前不停動著。
逐漸地,他說不清自己哪裡不對了,就是覺得不舒服。
他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也和男人說了他被金悅文資助的事。
男人聽了以後遺憾道:“如果你不選擇這個專業,如果你早點知道這些,你的人生還是有救的。可現在,你這輩子就這樣了。找不到工作,即便找到了也會35歲失業,被人們像個垃圾一樣踢來踢去。”
聽了這話,趙夢安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麵如死灰。
男人歎口氣道:“金悅文那麼成功,他應該是知道這些啊,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你呢?看來,他隻是借著資助你,獲得彆人的讚譽罷了。”
是的!
金悅文一定是報著這樣的想法,他根本沒有想到徹底幫助他!
他資助了那麼多人,自己也隻是他作秀的工具而已。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學不進去了,他的心開始涼了,成績更是逐漸一落千丈。
他開始借著遊戲自暴自棄,開始逃課,開始憎恨金悅文。
後來,男人不斷說著一些話,有意無意刺激著他。
趙夢安的世界觀逐漸崩塌了。
沈君辭在觀察室裡聽到這裡,敏感捕捉到了信息。
眼前的年輕人,是被人洗腦了,那些看似有道理的理論,其實滿是漏洞,非常偏頗。
趙夢安的心裡本身有惡的一麵,但是如果沒有遇到那個男人,他可能隻是個迷茫而憤怒的普通青年,但是他被人引導,心裡的惡逐漸放大,到最後化為了魔鬼,把他人性的一麵一口吞沒。
這種利用人性方法古來有之,追其源頭,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鬼穀子的攻心術。
顧言琛也敏銳發現了這一點,他開口問:“那個男人是誰?他叫什麼?是乾什麼的?”
趙夢安想了想:“他好像姓孟,叫什麼孟時,還是孟師?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隻知道他在遊戲裡麵的名字叫做築夢師。”
他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自己對這個神秘的男人知之甚少。
而這個男人的話無形之中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那人是在築夢,可是築的是一場噩夢。
學好很難,學壞太容易了。
趙夢安拿著金悅文給的錢,開始酗酒,他去找了辛小美,第一次嘗了魚水之歡。
他偷了隔壁宿舍那位富二代的一雙運動鞋,踩進去的一瞬,感覺腳放在了雲朵裡。
甚至為了享受,他還去辦了網貸。
在男人的影響下,趙夢安覺得,金悅文的資助帶有一種高位者的嘲弄,他故意推給他一個毫無前景的專業,看著他在泥濘裡掙紮。
金悅文看上去像是給他插上了夢想的翅膀,可是他意識到,夢醒以後,總是會摔回萬丈深淵。
如果不是金悅文,他也許初中畢業,就心安理得地去做一個工人,一個標準的打工者。
是金悅文讓他接觸到了原本不應該屬於他的這一切,給了他希望,卻又把他推下了懸崖。
這個時候,金悅文似乎是察覺了什麼,削減了給他的生活費,和他說,要自己學會獨立。
這就成為了一切的導火索。
金悅文覺得,他對趙夢安的資助不是強製性的,他占據了主動權,也可以隨時停止。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種長期的資助一旦開始,就變成了一種義務,一旦給的錢變少了,更是成了罪大惡極。
這是古來就有的道理,升米恩,鬥米仇。
趙夢安對他的恨意逐漸增加,甚至遠遠超過了對他的感激。
一切如同滾雪球一般發展到不可收拾,最後這一千元錢,讓金悅文送了命。
這個他資助了七年的貧困學生,終於變成了一隻狼。
狼暴起,咬死了他。
聽完了這一切,坐在觀察室裡的沈君辭看著審問室裡麵的青年,長長歎了一口氣。
金悅文是個好人,也不遺餘力在做善事,可是錢卻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他花出去了錢,沒有救得了有些人的心。
你以溫暖待人,但是其他人未必會溫柔待你。
了解完了殺人動機,顧言琛繼續詢問著案件的其他細節:“那金悅文的父親呢?還有保安宋燃,你為什麼也要殺掉他們?”
趙夢安道:“我本來殺了金悅文就想離開,可是老頭忽然從樓上下來了,他大喊大叫,我就上去也給了他一刀。等我出去,就看到有個穿雨衣的人攔住了我。殺一個和殺三個人一個罪,我索性就把他也殺了。後來我看到不遠處有個下水道的口子,就把他塞了進去。”
陸英問:“你拿了他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