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是好, 但就是想得太好了。
真當淨涪那個家夥是吃素的?
不對,淨涪那家夥現在確實是吃素的,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他大概還會一直吃素。
左天行想到這裡,先就自己在心裡笑了一下。
說什麼吃素吃葷,他們這樣修為的高階修士, 入口的都是些靈食靈水, 葷的還是素的有區彆又如何?能是凡食那樣天差地彆的距離嗎?
一旁說得激動的修士漸漸地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同伴, 似乎想要看見他們真實的態度。
有幾個與左天行坐得近一點的, 看了看左天行臉色,卻是怎麼都瞧不出端倪,便就傳音與他問道,“劍子認為,我等該如何行事?”
左天行一一看過他們,卻也隻是回音道,“我不覺得佛門那邊會給我們機會,便且等著看吧。”
那幾個高階修士一時語塞,又是麵麵相覷一陣, 各自閉嘴。
然而即便左天行接掌道門劍子之位,修為已至元嬰,且一身戰力異常不俗,可在這座大殿裡,他也仍不是那個一錘定音的人。
那幾個高階修士眼底的不服也被左天行儘數收入眼底, 但左天行也隻是眼神黯淡了一瞬,便隨即恢複正常。
這確實很尋常。
他這個劍子的威望是有,但大多都隻在年輕一輩中。而這些老一輩的......
哪怕他們本身實力、手段都不如他,也總還有幾分倚老賣老的姿態。
這一點他就比不得淨涪。
整一個景浩界佛門,想也知道,沒哪個會在淨涪麵前這般行事。而他這裡......
或許,是該找個機會開開殺戒了。
左天行又看得那幾個高階修士一眼,垂落眼瞼。
恰也在這時,陳朝真人從上首看了過來,望見自己的徒弟默然靜坐,想了想,出聲問道,“天行,你是怎麼想的?”
見陳朝真人問他,左天行站起身來,端正嚴謹地向陳朝真人一拜,然後又團團看過殿中所有高階修士,朗聲道,“等。”
“弟子覺得,我們當前最好按兵不動,等妙音寺,等佛門透漏出更多的細節之後,我們再來商議該如何行事。”
陳朝真人還沒有個說法,殿中就已有人出聲了。
“暫且按兵不動,等待更多的細節,確實是個老成持重的做法,也足夠穩妥。但......這是不是太保守了?”
很快又有人附和地接道,“是啊,如果我們要等到妙音寺或者佛門那邊聯合起來才行動的話,總覺得有點太慢了。而且單單隻是一個妙音寺還罷了,整一個佛門......”
“我怕我們道門也討不到多少好處。”
“且佛門之中,天靜寺與妙音寺多有間隙,非是一體,我等是不是可以......”
左天行心裡嗤笑。
是討不到好處?怕是討不到更多的好處吧。
天靜寺與妙音寺有間隙?非是一體?
真真說得好笑!難道他們道門跟妙音寺就能站到一處,成為一體了嗎?
一個個的,都貪到失智了。
貪婪不全然是壞事,但因為貪婪而失了理智失了分寸,那就是純粹的取死之道了。
但左天行也沒有直接反駁他們。
他懶得跟這些人多費口舌。
他平靜地站在原地,任耳邊充塞著一個個否定與質疑的說法。
陳朝真人看了看那些出言反對的高階修士,微微眯了眯眼。
漸漸的,那些聲音就都低了下去,甚至悄然沒了。
陳朝真人這才再看向左天行,“你說得有道理,我們會認真考慮的。”
這明目張膽的袒護,實實在在地讓這殿中許多的高階修士都抽了一下臉皮。但陳朝真人都這般發話了,也沒哪個不看臉色的來駁斥他。
陳朝真人到底跟左天行不同。他的實力更強,威望更甚......
他們能當眾駁斥質疑左天行,不代表他們也能這樣對陳朝真人。
左天行低了眉眼,又對陳朝真人拜了一拜,方才退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陳朝真人往各個方向看了一眼,最後望向天劍宗的掌門,“本座也覺得應該等一等。”
天劍宗掌門點點頭,“陳師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看向此間各宗各派的掌門,“既然大家都各有想法,那便來表決吧,且看看我道門的民意幾何?”
道門各宗各派的掌門沉默了一瞬。
民意?這麼多年來,不都是你們天劍宗的意思嗎?
然而,在修真界中,弱者就得低人一等。誰叫道門這麼多年了,也沒出一個能將天劍宗壓下去的宗門呢?
左天行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看完了這表決的整一個過程。他看著自己的提議在殿中被各方認可,心裡卻沒有多少喜意,隻有些微的平淡,甚至還有點無趣。
既定下了方策,那麼也就該行動了。
由天劍宗的掌門領頭,各宗各派隱藏在佛門地界,尤其是妙音寺地界的暗子開始聯手,務必在第一時間將妙音寺那邊的情報送回。
左天行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無趣,於是便乾脆閉上了眼睛,沉入定境演練劍招。
淨涪已經越走越遠了,就算一時半會被落下,他也不能放鬆乃至放棄。
他還要變得更強!
比上一世還要強!
道門這邊得到消息開始齊聚一處商討議事的時候,同樣的消息也送到了魔門的各位巨擘手上。
隻是魔門最近這段時間頗有些紛亂,消息到達各處的時間不一,端看各方手段與實力。
但即便如此,留影老祖也還是魔門中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
他一眼掃過,隨手就將收錄著消息的玉簡往案桌上一扔,便不再理會了。
縱然冥府約莫也與他們有很大的關聯,但有再多的關聯,現下他們可都還活著呢。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當前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場清洗中儘力活下去。其他的,都等到他們能活得下去再說。
至於留影老祖自己......
他現下已是這般修為,倘若不是因為魔門當前的局勢,他早能脫離景浩界在外間行走,“飛升”行天魔之道了,如何還會停留在景浩界這個小世界上?
景浩界破敗,禮崩樂壞,魔患重重,對於留影這樣的大魔頭來說,確實是很有吸引力,但是,被道門、魔門死死盯緊,一有丁點動作就轉來目光的日子,又哪裡吸引得了留影?
外間的種種風雲詭譎,淨涪和妙音寺的那些掌事大和尚們都沒有在意。他們此時還聚在清源方丈的禪房裡,一人說,數十人聽。
說的那個,自然就是淨涪了。
普陀山上發生的那些事情,除了法會上諸佛陀、菩薩的講經說法之外,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淨涪幾乎都已經與這些掌事大和尚們細細說過了。
連同普陀山上的各處景色、山水,但凡淨涪曾見過的,也都一一與他們說了一遍,詳儘細致至極。
妙音寺各處堂院的掌事大和尚們全都聽得如癡如醉,恍然入神。
淨涪打一眼看見這些大和尚迷醉的臉色,幾乎都要以為他們此刻全都元神離體,神遊到那不知幾何遠的普陀山上去了。
淨涪沉默了下來,也不打擾這些掌事大和尚們,自個端坐蒲團養神。
他隻說這些旁枝末節,不敢提及法會上諸佛陀、菩薩的講經說法,自然是因為此刻時間不夠,不好錯過了各寺方丈、主持來訪妙音寺的時間。
淨涪的這層顧慮,妙音寺的各位大和尚們心裡都很是明白,也非常理解,並不曾因此而心生芥蒂。
隻是淨涪閉目靜坐養神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他抬起手來,手上一點金色光芒璀璨。
淨涪凝神往金色光芒中看了一會兒,微微皺眉想了一回,方才散去了這一點金色佛光。
這點金色佛光可不是其他,它是那位阿難尊者不知什麼時候留給他的,內裡封存了一道信息以及一副畫像。
淨涪先看的那信息。
然而看過那信息之後,他一時也仍然不敢輕易去看那副畫像。
實是因為這畫像乃是阿難尊者所留,畫的不是旁人,而是禪宗真正的初祖迦葉菩薩,描畫這幅畫像的,還是阿難尊者自己。
如此一來,這幅畫像於禪宗一脈的弟子來說,都是至寶。
要知道,修道最初開始的觀想,大多時候觀想的本來就是與道合真的神聖或大道演化的天象妙理。要捕捉一縷道韻交感天地,方能引導天地靈氣入體,跨過修行的第一道門檻。
有這一幅畫像在手,不論是誰觀看這幅畫像,即便隻是一眼,也當能靈感阿難、迦葉這兩位尊者的道理與玄妙,開拓眼界,增進修為。
淨涪連回想普陀山法會上諸佛陀、菩薩的講經與說法都沒做,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刻選擇觀看這幅畫像?
隻能暫且擱置而已。
但即便阿難尊者留下來的這幅畫像需要暫且擱置,阿難尊者交代下來的事情卻可以先做一做。
淨涪心中拿定了主意之後,又等了等。
一直等到禪房中各位大和尚都回過神來了,甚至還等到禪房外守著的沙彌將新的卷宗捧來與各位大和尚批複,同時將已經批複好了的卷宗帶走之後,他方才睜開眼睛來看向座中的各位大和尚。
不僅僅隻是清篤、清顯、清鎮、清源這四人,方丈禪房裡頭的每一位大和尚都似乎察覺到了不同,抬頭望向淨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