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白淩真如此契合這部《天音十八拍》, 那早先時候他看見它, 知曉它來曆時候的反應, 就很值得深思了。
識海世界裡的魔身瞥了佛身一眼, 然後目光一低一抬,就往淨涪手頭那部《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上轉了一圈,‘還能有什麼,不過是他心有疾罷了。’
佛身也低頭去, 望向手上的經典, ‘心有疾......’
‘心有疾,得有藥,也得有人出手醫治,’魔身其實不太感興趣, 但看在白淩是他昔日座下大總管份上,還是打起精神去問佛身, ‘是你來還是我來?’
佛身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答道,‘我來吧。’
如果這件事交給魔身來處理的話, 也不是不行,畢竟魔身手段、能力都很是不俗, 白淩身上的那點小問題不可能會是他的困擾。關鍵在於,魔身手段會偏向奇詭,到時就很難說白淩那邊會遭遇到什麼了。
‘哼。’魔身輕哼一聲,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白淩那邊出了些問題,看著皇甫明欞那邊一時也很是不順, 淨涪便多往謝景瑜那邊看了兩眼。
大概還是因為謝景瑜方才晃晃悠悠的一路,已經穩定了他自己的心緒,完全安定了心神,所以哪怕他與皇甫明欞的做法大同小異,都是將隨身褡褳裡堆著的禮物先扔到一邊,隻一意靈感淨涪贈出去的那道智慧光明雲,但效果卻比皇甫明欞來得明顯。
淨涪看著謝景瑜漸漸沉入定境,身上氣息慢慢發生變化,也是點了點頭。
‘他這邊倒還更順利一點。’
淨涪目光順帶掃過謝景瑜側旁的五色幼鹿,確定它修行無礙之後,才又轉開目光去。
‘皇甫明欞那邊的問題困擾的不單單隻有她一個人,白淩和謝景瑜兩個大概都是一般模樣,你記得提點他們翻看些資料,不然明明天才地寶出現卻兩眼不識,那就太丟臉了。’
魔身很隨意地點點頭,簡單提醒了一句,然後就遁入了頭頂的星辰海去了。
這確實是問題。
更重要的是,如果這樣的情況得不到改善,淨涪自己丟臉都還隻是小事,隻怕他們這些弟子還會連落到手上的機緣都給丟了。
淨涪佛身應了一聲。
淨涪本尊壓根就沒有現身,隻將這些事情全扔給了佛身。
佛身往空蕩蕩的識海世界裡看得一眼,多少也有些心動,忍不住就要琢磨到底什麼時候能輪到他靜修一回。
可這樣的念頭才剛剛冒頭,就被鎮壓了下去。
他還是想太多了。
就目前景浩界和佛門的情況,他哪兒能夠抽得出身去?
“唉......”
默默歎了一聲,淨涪佛身自己重又低下頭去,繼續品讀手中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早課結束之後,淨涪看了看站到自己麵前的白淩和皇甫明欞,也不多說什麼,隻點頭道,“跟我來吧。”
至於謝景瑜?他還沉浸在定境之中,未曾出關呢。
白淩可還沒忘了自己昨日裡才鬨出的那點事情,此刻什麼話都不敢多說,乖乖地跟在淨涪身後走著。
旁邊的皇甫明欞也是一邊的姿態。
其實她今日早上出門之前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的,可到了**堂之後,左等右等沒等到本該坐在她旁邊的謝景瑜出現,她心裡就虛了。
她和謝景瑜兩人,一樣的淨涪弟子,一樣的昨日剛拜師,一樣的才得到師父賜予的一片光明雲,謝景瑜今日卻沒出現在早課上,而看淨涪模樣,似乎還不曾怪責。
皇甫明欞就算再蠢,也知道謝景瑜這會兒是個什麼情況了。可這樣論起來,她就比謝景瑜差了啊。
淨音本也正要回藏經閣去,不料抬頭就瞥見淨涪領著兩個安靜到異常的新弟子回去,他眸光一動,似乎想要叫住淨涪,可到底是沒有動作。
淨涪已經是三個弟子的師父了,他應該......
應該會有分寸的吧。
淨涪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往淨音的方向看了兩眼,便在**堂去往藏經閣的路上找了個亭子等了等。
皇甫明欞確實是靈醒之人,淨涪不過是領著他們在亭子裡一坐,還什麼都沒說,她就猜到淨涪的意圖了,氣息不免有些浮動。
白淩瞥了皇甫明欞一眼,還自乖乖站到淨涪身後,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也沒讓淨涪等多久,淨音就領著幾個隨侍的沙彌出現在他們視線裡了。
他才剛轉過拐角,就往淨涪的方向瞥了一眼。見得淨涪,他停下了腳步,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就自己轉入了亭子裡,來到淨涪麵前。
“師弟找我?”
淨涪抬手請淨音落座,又替淨音端了一杯茶,才跟淨音道,“師兄,你手頭上用來增長見聞的資料,可還在?”
淨音一聽就笑了,“在的啊,怎麼,你想替他們討一套回去?”
淨涪點頭,也頗有些無奈,“他們年紀都小,見識不夠,為了防止他們撿了芝麻丟西瓜,還是要讓他們好好學學才行。”
淨音知道淨涪為什麼來找他討。
實在是因為他手頭上確實有這麼一套他親自梳理出來的資料,基本上囊括了景浩界中所有出現過的天才異寶、奇聞軼事。
這也還罷了,不過是尋常的資料整理、歸攏而已,隨便哪一個人都能做。真正關鍵的是,他自己斟酌著建立的那一套佛門諸佛寶的劃分標準。
那才是淨音到目前為止仍然非常滿意的作品。
要知道,佛門佛寶這樣的東西,自來就少有一個明確的標準,通常都隻在各人。同樣的一樣東西,有人覺得它是佛寶,有人又覺得算不上,混亂得很。
淨音自己為之苦惱很久,還每每找到清篤大和尚那裡請求幫忙判定。後來淨音煩了,乾脆就自己設立一個標準出來。有人想要的話就散出去,能得到認同最好,不能得到認同也能幫著調整一下不是。
作為淨音最親近的師弟,淨涪就是那個最早得以一窺這套劃分標準麵目的人。而也正是因為淨涪細看過,覺得確實很有用,才會在遇到問題之後來問淨音討要。
淨涪今日這麼一說,淨音當即就理解了,笑道,“果然是好東西收到許多,看花眼了吧。”
說完,他邊抬手去摸自己的隨身褡褳,邊又偏頭去問淨涪,“三套嗎?”
淨涪點點頭,“三套。”
淨音也真就從隨身褡褳裡接連摸出了三套厚重的書冊來,一並遞給淨涪。
“今日沒看見你那二弟子啊,你先替他收著?”
淨涪點點頭,“師兄你也忙,總不好為這點小事一而再地打擾你吧。”
淨音笑著搖頭,“這樣的事情怎麼能說打擾,我可也是他們的師長呢。”
但淨音是真的忙,他將書冊遞給淨涪之後,又細問過淨涪一遍,便出了亭子,帶著他的那些隨侍弟子一路回藏經閣去了。
淨涪看著淨音走了,才叫了白淩與皇甫明欞過來,將手中的書冊一人分了一部過去,“拿著吧,回頭都好好看看。”
白淩和皇甫明欞乖乖應聲,雙手接過淨涪拿過來的書冊。
那書冊的分量,饒是白淩和皇甫明欞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接住書冊的手還是往下墜了墜。
淨涪將最後的那冊書冊收起,又看了皇甫明欞一眼,叮囑道,“修行是日常事,輕易急不得,你回去之後,且先謄抄幾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吧,待到心靜了,再去修行。”
皇甫明欞知道這是在指點她,連忙應了一聲,“是,弟子知道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還小心地覷著淨涪的臉色,麵上隱隱露出些許為難。
淨涪看見了,就問道,“有事?”
白淩也聽到了淨涪方才叮囑皇甫明欞的話,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等會兒自己也跑不了。不過他倒是難得的生出了些鴕鳥的心態,隻希望多少能拖一會,好讓自己再做些準備。
是以這會兒聽淨涪問皇甫明欞,他也很自然地轉了目光往皇甫明欞的方向看去。
皇甫明欞躊躇了一下,到底還是壯著膽子從她自己的褡褳裡捧出一個木匣子,“師父,弟子覺得......這份見麵禮,好像太重了......”
她確實是對佛門佛寶之類的東西不太了解,可她也是大家出身,不是真的淺薄到無知,好東西她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尤其是那些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價值的東西,她更是絕對不會錯認。不過就是好在哪裡,到底有多好,她還是不甚了了而已。
雖然......她師父說她見識淺薄的真正關鍵也確實是在後麵的‘不過’上。
皇甫明欞這麼一說,淨涪和白淩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手上的那個木匣子上。
而這個木匣子......
“是恒真祖師給你的見麵禮?”淨涪問道。
皇甫明欞收禮的時候,他也是在一旁看著的。這個木匣子不太特彆,但淨涪還是能夠一眼認出來。
皇甫明欞苦著臉點頭。
淨涪看了她一眼,“他給你的見麵禮重一點也是尋常,不是什麼大問題的話,你收下也就是了。”
彆說淨涪,就連白淩這個同樣是昨天從恒真僧人手中接過見麵禮的人也不會因為恒真僧人對他們師兄妹的不同而生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皇甫明欞臉上的苦色又更明顯了幾分。同時,她還將手上的木匣子往淨涪的方向再遞出了一點。
“這個......師父看過了再說吧。”
淨涪看了皇甫明欞一眼,才抬手接過那個木匣子,當著白淩的麵打開來。
裡頭裝著的東西確實不凡。
淨涪方才一掀開木匣子,就有一片柔和的金色佛光一閃即逝。待到這片佛光隱去之後,才有一股清香悄然逸出,將他們團團攏住,滌蕩他們的心肺。
饒是淨涪,手上的動作都不免頓了一頓,方才繼續掀開木匣子。
木匣子完全打開之後,裡麵的東西就徹底暴露在了亭子裡的三人眼中。
白淩直接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木匣子裡隻裝了一個瓷缽,可那深棕色的瓷缽裡麵,卻盛了一寸深淺的水。
那水還不是尋常清淺色澤的水,它身邊還圍著一圈淺淡的功德金光!
白淩驚了好一會兒,才愣愣地問,“師父,它......它是我想的那樣東西嗎?”
淨涪也是這個時候才有了動作,他點點頭,應道,“確實該是八寶功德池裡的池水。”
皇甫明欞也是神色一動,抬頭望向淨涪。
“我也沒親眼看見過八寶功德池的池水,但這瓷缽裡的水,給我的感覺確實該有那般的來曆。”
八寶功德池的池水,還占了一個尋常規格的瓷缽的一寸。
“可真是大手筆啊......”
白淩暗自感歎了一下。
“確實大手筆。”淨涪應聲,也道,“他大概也是掏出了大半的家底了。”
八寶功德池的池水,就算慧真羅漢在西天淨土時日依舊,想要得到這麼些,也絕對不容易。
說完,淨涪將木匣子合上。
這木匣子看著尋常,但也很不簡單,淨涪隻不過是簡單地將蓋子貼上去而已,那些佛光和清香就都被封了個乾淨,再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淨涪將木匣子遞還給皇甫明欞,“收好吧,日後需要了,就再用上。”
以皇甫明欞當前的修為,這八寶功德池的池水給她她也用不上。可是八寶功德池的池水確實是絕好的東西,真要急用的時候,更是求都求不來。
他想了想,還添了一句,“不必多有顧慮。”
皇甫明欞一時沒有去接,隻低聲道,“這樣的寶貝,弟子還用不上,還是師父拿去吧......”
淨涪搖頭,“我若需要,總能找到它。”
淨涪這話音調很是平淡,但口氣卻絕對不平淡。
皇甫明欞和白淩頓時都轉了眼來看他,然後又都各自沉默。
是了,他家師父可是淨涪。八寶功德池的池水確實貴重,可他家師父輕易用不上,就是他真急用了,又怎麼可能找不到?
淨涪直接將木匣子推入皇甫明欞手裡,等到皇甫明欞接了,才又問她道,“你知道為什麼恒真祖師會給你這些嗎?”
其實這木匣子裡的好東西真的不少。八寶功德池的池水是其一,可那裝了八寶功德池池水的瓷缽也不是尋常玩兒。另外,這木匣子也是封存寶物氣息的難得之物。
這三種東西哪一樣單拿出來都算是難得的厚禮了,更何況是三樣同時送到皇甫明欞手上?
皇甫明欞將這個木匣子又重新收回自己的隨身褡褳裡。
聽淨涪這樣問她,她就答道,“弟子所知不多,不能非常肯定,隻敢做些猜度......”
她一邊小心觀察淨涪的臉色,一邊斟酌著字眼,答道,“大概還是因為......沙彌尼一脈的事情。”
淨涪笑著點了點頭,再開口卻是吩咐道,“如果有人來問你,你隻沉默便可。”
皇甫明欞吞回即將脫口而出的問題,點頭應聲,“是,弟子知道了。”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尤其是這樣的重禮。
所以哪怕這會兒淨涪沒有與皇甫明欞明說,皇甫明欞也知道恒真僧人後續必定還有動作。
她雖然才剛投入妙音寺不久,但該知道的東西,也是知道一點的。更何況這段時日以來,恒真僧人這位祖師的動靜也沒少到哪裡去。
倒是白淩看看皇甫明欞,見她身材單薄,身上還帶著一股未曾散儘的金尊玉貴氣息,想到這位師妹的出身,難免有些擔憂。
“師父......”他低聲道,“八寶功德池池水這樣的重寶......”
寶物動人心,尤其是八寶功德池池水這樣的重寶,消息倘若傳揚出去,難免不會有人對皇甫明欞動手。
尤其是白淩看淨涪和皇甫明欞的臉色,知道恒真僧人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悄無聲息地沉落下去,他就更擔心了。
他家這師妹,修為不過築基期,還是一個皇室郡主,輕易少有與人交手的時候。如果真有人要衝著她的八寶功德池池水去,他這師妹就真的危險了。
白淩的這份心,皇甫明欞是領受了的。這不,她看著白淩的目光裡都多添了兩分暖意。
不過都不用淨涪發話,皇甫明欞就先接過話頭去了。
“師兄莫擔心,真有這樣的苗頭,那位恒真祖師大概會比你還要緊張。”
作為景浩界佛門真正修行沙彌尼法脈的第一人,皇甫明欞雖然也算是一個開路的試驗品,但她其實也算是一個標杆。她每往前走出一步,都是對後來者的鼓舞與激勵。
可這隻是一個最基礎的開路人的作用而已。
事情落到皇甫明欞身上,就沒那麼簡單了。
要知道,景浩界佛門雖然還沒有人真正走通沙彌尼一道,可是在景浩界之外,尤其是西天佛國勝境裡,不僅僅沙彌尼,就連比丘尼以及女身的金剛、羅漢、菩薩甚至是佛陀都是有的,而且為數不少。
所以皇甫明欞既不重要,卻也很重要。
對恒真乃至慧真來說,皇甫明欞的分量就是後者。
恒真是輕易不會讓皇甫明欞出事的。真要有人打皇甫明欞的主意,那在恒真還沒找到人可以替代皇甫明欞之前,率先攔下一應算計的,甚至會是恒真僧人,而不是淨涪這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