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乃至心境的戰場,從來不應有外人插手。
淨涪確實是他們的摯友,但在這一方麵,淨涪也隻是個外人。
淨涪沉默了一下,他也不說話,甚至沒有多做什麼,隻是抬手指了指先前他給楊元覺及安元和兩人的那一捧菩提子。
雖然抽取那幽灰魔氣用去了兩顆,但淨涪給了他們各各一捧,剩下的數目實在不少。
安元和沒說話,隻撚起一顆菩提子放入口中。
他的表情漸漸舒緩過來。
楊元覺稍稍穩定住自家的情況之後,也撿了一顆菩提子放入口中。
淨涪對這兩位好友很是舍得,他拿出來的兩捧菩提子都不是尋常之物,而是當日千佛法會時候,他得到的最寶貴的那一茬菩提子。
服用過一顆菩提子之後,安元和才繼續開口。
“我們沒有進入過那秘境墓穴,不知道秘境墓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那一日傍晚,秘境墓穴裡的魔氣爆發性溢出,卻是須臾間遍布了一整個世界......”
他急喘了幾口氣,麵色極不穩定。但這一回他卻沒有去取那些菩提子,隻直挺挺地坐著,嘗試單憑自己去克製,去調整。
這一檔口,楊元覺接話了。
“我們本來就在那秘境墓穴的邊沿上,秘境墓穴裡的魔氣爆發,衝出秘境墓穴,我們就撞了個正著......若不是你先前送過來的功德蓮子,我們現在隻怕還陷在那世界裡......”
一旦深陷在那世界裡,除非等到淨涪來救,否則就真得看他們自己的命數。
不是他們宗門能夠輕易舍棄掉他們兩人,那是真不能。
是處境的問題。
安元和、楊元覺這兩人在各自宗門裡都很有些地位,倘若可以,他們宗門不介意付出些代價援救。但那秘境墓穴的爆發席卷整個世界,甚至還有向著世界之外蔓延的趨勢,他們的宗門就算想救人也沒那麼快。
更何況宗門裡大概也會有他們自己的權衡......
靠著淨涪送到他們手上的功德蓮子,再憑著他們自己各自的手段與三分氣數,他們總算是抓住了機會,脫出了那一方世界。
他們還算是幸運的了。
本來因為那一處秘境墓穴,那方世界裡除了本土世界中的生靈之外,又彙聚了不少來自世界之外的修士。如今,那絕大部分的修士可都還陷在那裡呢。
“我們脫出那世界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會不會沾染上什麼手段......所以,我們就來找你了。”
說到最後那一句,楊元覺的目光輕飄飄地蕩開去,不敢對上淨涪的視線。
顯然,他多少還是有些氣弱的。
“還算你們聰明。”淨涪淡淡道,“知曉先來找我,若再拖上一段時間......”
“你們自己知曉。”
楊元覺及安元和聽得淨涪這話,悄悄對視一眼,各自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他們真的先來找淨涪了。
淨涪掃了他們一眼,不說話。
楊元覺收拾了一下心情後,才繼續跟淨涪講說那世界的情況。
“那秘境墓穴的魔氣外泄之後,那方世界的所有生靈都變得......”楊元覺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手抖,“很扭曲。”
安元和這時候也點頭,接話道,“往日恩愛的夫妻反目成仇,相互廝殺;幼小的孩童拿起了武器,笑容燦爛地打殺同伴乃至親長;慈祥的長輩輕易翻麵,拿著不知從哪裡得來的祭壇獻祭家中子嗣......”
單單隻是聽著安元和這麼說,淨涪也能想見那方世界的情景。
真的是堪稱人間地獄。
等安元和說完他逃出那方世界時候匆匆瞥見的惡事之後,楊元覺也道,“笑不是笑,愛不是愛......那個世界裡的人,很多都扭曲了。”
“很多?”淨涪直接抓住了重點,“所以,那個世界其實也不是全然不能挽救的?”
安元和與楊元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道,“應該不假。”
“我覺得,還是那秘境墓穴中的層層禁製也起了作用。”說到那秘境墓穴裡的層層禁製,楊元覺手不抖了,眼睛也亮了,整個人仿佛都被一把火點燃了起來。
“也不知那秘境墓穴裡的禁製是怎麼布置下來的,居然能在那般詭譎的魔氣下護持住大半個世界的生靈......尤其是它們之前還封禁了那大魔這麼長久的歲月......”
“真是想仔細看看啊!”
安元和看了淨涪一眼,沉默。
淨涪倒是依舊平靜,麵上不見絲毫惱色。
生什麼氣,真要因為這樣的事情跟楊元覺生氣,他早就被氣飽了。更何況彆說楊元覺,就是安元和乃至他自己,不也是一樣的人麼?
楊元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轉了身過來直麵淨涪,正色道,“淨涪,那秘境墓穴裡的禁製似乎還跟佛門秘法有關,你可到時候得幫我一把。”
淨涪點點頭,應下了這事。
楊元覺很是開心,他一邊笑一邊嘀咕道,“那套陣禁,除了有佛門法門的影子在之外,還隱了氣數?”
“天道氣數、人道氣數和......地道氣數?應該是都有!畢竟也隻有三才氣數齊聚,才能護得住那方世界的絕大多數眾生......”
淨涪跟安元和聽著楊元覺嘀咕了一陣,捕捉住一些關鍵詞之後,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將楊元覺擱在一邊,繼續商議。
“我覺得......你好像還有其他的發現?”
安元和斟了三杯茶水,分彆送到楊元覺及淨涪麵前,才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飲了一口。
暖熱的茶水從喉間入腹,又流向四肢百骸,那自身體各處泛起的清涼感覺很好地舒緩了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將一整杯茶水全數飲儘了。
淨涪也拿了茶盞過來,但他沒有喝,隻是拿在手上,垂眼看著杯盞裡清澈的茶水。
“我確實是有些發現,但不敢確定。”
安元和皺了皺眉,一邊去為自己添茶,一邊側眼望向淨涪。
淨涪猶疑了一瞬,將方才他替楊元覺及安元和這兩人拔去纏縛而來的幽灰魔氣的事情跟安元和說道了一遍,然後道,“魔氣的品質極其凝實,顯然這位大魔生前的修為相當的不俗。但......”
他斟酌了一下言辭,才繼續道,“我聽你們說來,那魔氣明明已經溢出,蔓延至一整個世界,可那秘境墓穴中的陣禁居然還能護持住世界裡的大半生靈,這不對。”
安元和不曾懷疑過淨涪的判斷,他沉默了一下,問道,“所以?”
淨涪深吸了一口氣,答道,“要麼,那世界裡的大半生靈看似安好,實則已然沾染了魔意,正在漸漸轉化,你們看著正常,不過是他們遮掩得好,又或者是尚未蘇醒......”
就像淨涪剛剛帶走楊元覺及安元和兩人,沒有真正動手檢查的時候,他不也沒有發現這兩人身上的問題麼?
就連淨涪這樣的佛門和尚,都需要動手了,才能發現楊元覺及安元和這兩人身上的不對,安元和與楊元覺這兩人既不是佛門的子弟,又不是心魔一脈的修士,看不出那些生靈的情況,覺得他們還很正常,也是理所應當的。
安元和的臉色沉了下去。
淨涪的話卻還沒有說完。
“要麼,就是那秘境墓穴裡葬著的大魔......不是一尊完整的大魔。”
安元和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完全是黑沉黑沉的什麼都分辨不出來了。
半響後,安元和才問道,“你覺得,如果是後者的話,到底又會是哪一種情況?”
秘境墓穴裡葬著的大魔可能不完整,也是會分情況的。
分......那位大魔到底是徹底死去了,還是仍然存活的可能。
安元和盯緊了淨涪,更明白地問道,“某一群修士千辛萬苦滅殺了一尊大魔,為了徹底斷去那尊大魔複活的可能,將他分割成數份或者數十份分彆安葬......”
“某一群修士艱難重傷了一尊大魔,撲滅了他的一個分-身,或者留下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為了拖延他恢複的時間,將他們的戰利品封印安葬......”
“又或者是......某一群修士拚死封印了一位重傷的大魔,這大魔吊住一命存活到封印破開......”
安元和將自己想到的幾種可能全部數了一遍,抬頭望定淨涪,問道,“你覺得,會是哪一種情況?”
另一邊本來低頭嘀咕仿佛外間諸事全不能入耳入心的楊元覺不知什麼時候也停了下來,此刻也抬著頭,凝望著淨涪,等待著淨涪的答案。
淨涪低頭沉默許久,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那一刻,安元和及楊元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
不是失望,畢竟他們也沒指望從淨涪這裡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到底淨涪也隻是抽取出一些魔氣,察覺到其中的問題而已,他都還沒有踏入過那一方世界,更不曾靠近過那處秘境墓穴,怎麼能夠輕易確定那其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便是淨涪說了,他們也信了,又要怎麼去說服其他人?
也不是心塞,更不是絕望,畢竟淨涪的猜測有這麼多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會有不同的應對方法,他們用不著就先絕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各位親們晚安。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