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都是不知什麼時候會降臨的災厄,隻單說現在的話,隨著這天色漸漸大亮,這座城似乎也活了過來......
麵對著這座人氣漸漸沸騰的城,淨涪佛身笑了笑,合掌低唱一聲佛號,便即轉身離去。
這一回,沒有誰來攔路的淨涪佛身輕易就進入了天魔道修士所掌控的地界。
真正踏入這片地界的那一刻,饒是淨涪佛身都驚訝了。
心魔身等的就是這會,他在淨涪佛身耳邊帶笑說道,‘怎麼樣,是不是被驚到了?’
淨涪佛身無聲點頭。
他周身法意湧動,不過片刻,就從那像魚兒上了岸一樣的窒息感覺中掙脫了出來。
淨涪佛身一麵仔細打量著周遭的境況,一麵與心魔身問道,‘你那邊的小自在天,也是這般的情況?’
心魔身在那邊回答道,‘小自在天這裡倒沒有那麼狠。畢竟它是紮根在暗土地界的重天世界,真要是完全的隔絕靈氣,還有什麼樣的生靈能夠在這小自在天裡存活下來呢?’
淨涪佛身了然,微微點頭,‘也就是說,小自在天那邊的靈氣有是有,但很稀薄,隻能支持小自在天裡的本土生靈存活,卻不容他們修行?’
心魔身應道,‘嗯。’
淨涪佛身靜默一瞬,才問道,‘是他們那些天魔道修士將小自在天中的靈氣囚鎖起來了?強行創造一個末法時代?!’
論起來,心魔身也就隻比淨涪佛身早半日時間踏入玄光界天魔道的地界。但就是這半日時間,已經足夠淨涪心魔身了解小自在天的情況了。
‘末法時代又怎麼樣?’心魔身輕笑,‘畢竟不是真正的末法時代,更不是他們這些天魔道修士的末法時代,不妨礙他們自己修行突破不說,還能幫助他們借眾生智慧參道,有什麼不好?’
淨涪佛身沉默了。
好麼?在諸天寰宇的修行大勢中硬生生打造出一方末法界域,目的卻不是為了給予這方界域的生靈平靜安穩、遠離修士力量的平凡生活,而是換一種方式,收割生靈的智慧,以成就己道,這是好事?
心魔身察覺到了佛身此刻湧動的雜亂心緒,他頓了一頓,暗歎一聲,‘你自個兒在那裡想得再多都是虛無,你還是往各處界域中走一走吧,或許能夠想明白些什麼。’
淨涪佛身沒有言語。
心魔身悠悠道,‘所有事情,不會隻有一麵。佛身,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淨涪佛身還是沒有說話,隻是此刻站在某條小巷儘頭的他走了出來,踏入那整齊乾淨的街道。
是的,自淨涪佛身走出小巷儘頭以後,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條條乾淨整潔的街道。街道左右屋舍整齊,一色的青磚白瓦,很讓人舒服。
時有百姓從屋舍中走出,在街道中穿行,他們的衣著也甚是乾淨柔軟,但比起淨涪三身在外界所見的服飾,這裡的服飾著裝更講究方便清爽。
也所以,不單單是男子,這裡的女子衣著也很是簡單。
儘管這些生靈肉身孱弱,從未得到過天地靈氣的滋養,甚至多有病灶,但......
淨涪佛身能夠從他們麵上看到外界凡俗生靈所沒有的朝氣與灑脫。
他不由得就愣了一下。
而在這個時候,本來三三兩兩在街道上行走的百姓也看到了淨涪佛身。
有一個算一個,發現淨涪佛身存在的百姓都皺緊了眉頭,麵皮更是直接板了起來,顯出十二分的厭惡。
“這是禿驢?”
“光頭,串珠......不是禿驢是什麼?!”
“真是的,怎麼我們這裡會忽然來了一個禿驢?”
“班衙們都在乾什麼?!怎麼會讓一個禿驢堂而皇之地在我們這條街出現?!”
“真是晦氣!”
“我說你也體諒一下人家班衙吧,你沒聽說麼,前兩日有禿驢越獄,班衙們都在四處搜尋呢,被人覷著空子跑進來不足為奇......”
“誒?前兩日有禿驢越獄這件事原來是真的嗎?你說,這一個禿驢會不會就是......”
“這個......應該不是吧?就算是禿驢,應該也沒有那麼蠢的吧,明明被通緝著,還堂而皇之地到處跑?”
“誰知道呢?禿驢不都是那樣沒腦子的麼?”
“不說了,我們還是趕緊的,通報班衙吧?”
“唔?你不是說這個禿驢不像是前兩天越獄的人麼?怎地......”
“不是前兩天越獄的就不能通報班衙了麼?他們可都是禿驢!隻要出現了總沒有好事!就算這禿驢沒在我們這裡生事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哪一處地界犯了律法呢!通報班衙總是沒錯的。”
“而且,我有一套想要入手的首飾,就是還差那麼點錢,通報了班衙以後,說不定我差的錢就夠了!你可彆跟我搶。”
“這話你說慢了,我已經通報班衙了,哼哼......”
“該死!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剛剛看到那禿驢的時候啊。像禿驢這樣坑蒙拐騙的東西,通通丟到班衙裡最好!免得汙了我的眼......”
“這......行吧,這一回讓給你就是了。咦?那禿驢呢?什麼時候跑了的?!”
“誒?真的誒!該死,居然跑得這麼快!”
“算了算了,那些禿驢要是沒有幾分手段,怕也不會一次次地跑出來騙人。反正都已經通報班衙了,就在這裡等著人來就是。班衙總會將那頭禿驢逮住的......”
“嗬,那也得那些班衙足夠用心才行啊!不知怎麼回事,最近這幾個月,好像總聽到那些禿驢的消息,也不知道是那些禿驢的手段更高杆了,還是班衙懈怠了......”
事實上,淨涪佛身並沒有離開這一條街道,他仍自站在那街道邊上,隻是他周身環繞流轉的道則法理完全隱去了他的痕跡,所以才不為這地界的生靈所見而已。
那三三兩兩的凡俗百姓團團找了淨涪佛身好幾圈,還不願意放棄,一直等到幾隊身穿青衣的凡俗百姓匆匆而來,更是一擁而上,將那幾隊凡俗百姓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說起剛才的情況。
“是的,剛才真的有一個禿驢出現在這裡。穿著?”
“就是灰色長袍,袖口很寬很長,跟我們平常穿的衣服很不一樣,看著就不是個乾活的料。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血汗錢才長到那麼大的.......”
“就是,我看見了,他脖子上、手腕上都帶著珠串,那些珠串呦......晶瑩透亮,比我們在天相裡看過的那些頂級首飾還要來得漂亮。也不知道到底得要多少錢......”
“......沒見那禿驢身上有什麼袋子,就是肩膀上搭了一個布袋,記得好像是天相裡有人提到過的褡褳......”
“哦,那布袋啊......那布袋看著平平扁扁的,好像沒裝有什麼東西?”
“班衙!我覺得看剛才那個禿驢身上什麼都沒帶的樣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哪個街坊鄰居就被他偷了什麼東西去?你們這陣子是不是應該多注意一下我們這條街?”
這些凡俗百姓們很是熱心,那幾隊青衣班衙也相當認真。
他們分工協作,四五個人拿了本子和筆墨在邊上做記錄,又有四五人沿著街道仔細檢查,剩下的人則擺弄著他們帶來的一塊塊玉板。
淨涪佛身的目光在各處轉過一圈後,落在了那被人快速拚接起來的三十六塊玉板上。
似淨涪佛身這樣的人物,單單隻這三十六塊製式的玉板如何能夠遮瞞過他去?
是以他不過多看兩眼,這三十六塊製式玉板的作用就都弄清楚了。
那三十六塊製式玉板也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它們是一套能夠連接這片界域道則法網的陣基。
它能調動部分道則法網的力量,封禁這地界方圓百裡,也能管理這百裡地界的十數萬人口,檢索人口的信息,搜尋外來者,用處很是廣泛。
而眼下,那些班衙就在借著這三十六塊製式玉板陣基,追蹤淨涪佛身的痕跡。
淨涪佛身藝高人膽大,並不畏懼這套製式玉板,於是索性走得更近了些,仔細看著這些青衣班衙們擺弄。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原本信心滿滿的這些青衣班衙們的臉色越見嚴肅難看。
“怎麼樣?有結果了嗎?”一位青衣班衙湊到同儕近前,壓低了聲音問道。
正在擺弄著那套製式玉板的青衣班衙緊抿著唇,沒有任何反應。
那位打聽搜尋結果的青衣班衙隻一看,就知道情況了。
他也跟著皺起了眉頭,“看來,我們這裡真的是來一個大家夥啊.......”
因為聽說這邊事情而越聚越多的普通凡俗百姓眼見著,又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嘀咕。
“怎麼樣?事情有結果了嗎?”
“我看懸。這些班衙的臉色......”有人低聲答道,語氣很是沉重。
“嘶。難道我們這小地方,居然還來了一個狠角色?!”
“誰知道呢?”
“那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回家去的時候告訴所有人小心些唄。”
“隻是告訴所有人小心......就行了麼?”
“這樣就可以了啊,你還想怎麼著?那些禿驢是騙子,可不是殺人犯,除非欺到他們頭上去,他們不會輕易殺人......”
淨涪佛身的目光就看了過去。
那說話的也是普通凡俗百姓,言語用詞算是客氣,但實際上的表情......
“誒,你怎麼幫著那些禿驢說話了?”那位凡俗百姓身邊的人很不滿地問道。
回答的人再說話時候就很不耐煩。
“我又沒有說錯。那些禿驢騙人是騙人,可殺人的事情卻很少。”
“嘿,”那搭話的人也不滿了,“我說你,怎麼說話的?我是偷了你的還是騙了你?你用拿這樣的語氣來跟我說話?!”
“我怎麼了我!我也不想一直提那些禿驢,你非得問!問問問!問個屁啊問!你那麼多事情想知道,你自己不會上天相去查麼?!非得抓住我來問!”
“你!你不想說你彆裝蒜啊!還以為自己多見多識廣呢!原來就是個照本宣科的貨色!!”
見這兩個方才還算是友好的百姓鬨了個不歡而散,淨涪佛身的目光輕飄飄掠了過去,落在其他方向。
那些青衣班衙忙活了一通,一點線索都沒有,隻得又收拾了手上的家夥事兒,準備回府衙去。
而在這些青衣班衙收拾東西的時候,他們中有一人走了出來,對著圍觀的凡俗百姓抱拳一禮。
“各位鄉親父老,我們這裡要回府衙去了,你們也都散了吧,彆在這裡圍著了。”
那些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凡俗百姓倒也不怕他,等那位青衣班衙說完後,就有人揚聲發問。
“那禿驢呢?那禿驢找到了嗎?”
那青衣班衙笑著道,“已經有了眉目了。”
淨涪佛身目光不動,隻專注打量著那位像是跟自家父老兄弟寒暄一樣說話的青衣班衙。
聽得那青衣班衙的答複,裡裡外外圍著的凡俗百姓們大多都鬆了一口氣,隻有那麼三兩個更眼尖的臉色古怪。
“那就好,那就好,真要讓一個禿驢滿街跑,誰知道哪個就中招了?”
“就是,我看啊,起碼半個月裡,我們這裡就沒有人能夠放心睡覺的。”
“嘿,哪裡隻是半個月裡,我怕是三個月,都不會有人能夠睡得安穩......”
“誒......那些造孽的禿驢,不好好待在深山野林裡,非要跑出來到處轉悠,不知道打的什麼壞主意......”
人群中又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嘀咕聲,那青衣班衙倒是和氣得很,並不生氣,隻是揚聲問道,“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不說這個倒還好,這麼一說,很快就有人揚聲來問。
“前兩日據說就有禿驢越獄,那越獄的禿驢抓住了嗎?”
淨涪佛身眉眼一動。
那青衣班衙半點不怯,笑著應道,“快了。”
顯然,這樣敷衍的答案並不能讓人滿意。但這群青衣班衙在凡俗百姓裡的地位顯然很牢固,他這麼一個答案並沒有讓人群生氣,更有人打趣道,“快了是什麼時候啊?”
那青衣班衙麵上笑容就收了起來,很是認真地回答道,“就是快了。各位鄉親父老請放心,我們弟兄一定加班加點,將那些禿驢找出來!”
聽出他的認真,那些凡俗百姓們也跟著收斂了麵上的嬉笑。
“工作是要用心,但那些禿驢不值得你們那麼拚命,隻要儘力就行,彆太拚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就是。雖然那些禿驢一個個的不乾正事,常常坑蒙拐騙,害人不淺,可惡得很,但你們更要緊。那些禿驢的事情......你們放心,我們會幫著你們留意的。”
“......要注意休息......”
不隻是那直接跟這些凡俗百姓對話的青衣班衙,就連那些正在收拾手上物什的其他青衣班衙們,也都是眉眼舒展,輕易掃去了麵上的鬱色。
那青衣班衙回頭看了一眼自家的弟兄,笑了笑,又轉了目光來對這些凡俗百姓揚聲道,“誒,我們知道的。多謝各位鄉親父老支持我們的工作。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各位鄉親父老一點......”
他再次整了整麵色。
“如果哪位鄉親父老真的再見到那些禿驢,一定不要貿然與他們接觸,離他們遠一些。等確保己身安全以後,記得第一時間通報我們府衙。我們府衙的聯絡方式天相上都有......”
“不會哪位鄉親父老還不知道怎麼聯絡我們府衙吧?”他緩和了語氣,帶著笑問道。
那玩笑一樣的話語顯然讓圍觀的凡俗百姓很是放鬆。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
“你們放心就是,我們都記著呢!就算沒有了天相上的存儲,我們腦子裡也有。記得可清楚了.......”
那青衣班衙又是湊趣言說了幾句,最後在其他青衣班衙的招呼下再次抱拳與這些凡俗百姓一禮,就跟著自家的同儕上了一個怪異的車廂離開了。
沒有了熱鬨,那些凡俗百姓也就不在這裡擠著了,三三兩兩招呼著各自散去,一麵走,還一麵說笑,姿態隨意而平和。
淨涪佛身默然站立,半響沒有言語。
清靜了很久的耳邊再次響起心魔身的聲音,‘怎麼樣?是不是有些失落?’
佛身沒有應他,目光仍在那一張張麵容上轉過。
‘你要試一試麼?’心魔身完全不在意佛身那邊的靜默,隻又問道。
佛身問道,‘試一試......什麼?’
‘天相。’心魔身很自然地答他,‘你剛才也聽到了吧,人間界那邊總是提起的天相。你難道就不好奇嗎?’
‘好奇。’佛身誠實答道。
‘嗯?’心魔身狐疑,‘你好奇的話,去找啊。呆站在那裡乾什麼?你這麼乾站著,難道就有人會將它送到你手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