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第 473 章(1 / 2)

重生之出魔入佛2 柳明暗 19681 字 4個月前

清楚聽得淨涪佛身的話,知道若還不再做些什麼,淨涪佛身下一瞬就能徹底消失在她眼前,沈安茹顧不上其他,甩開程沛扶持著她的手,兩步站到淨涪佛身身前。

隻是......

直直地迎著淨涪佛身仍舊平和的目光,沈安茹嘴唇張合,卻到底一個字說不出來,不得不用含淚的眼睛祈求地看著他。

淨涪佛身到底是慢了一步。

但這也是無奈何的事情,沈安茹再如何說,也是他的生身母親,如今年歲又大了,壽元將儘。哪怕她一直以來都被程沛照顧得很好,可謂青春常駐,然而若真的一口氣喘不上來,又或者情緒波動過於激烈,說不得剩下那已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又得再縮短一些。

莫說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沈安茹這位他的生身母親,便隻是隨意哪位壽元所剩無幾的老太太,淨涪佛身也不能那般不管不顧。

程沛無聲地沉默著,隻垂著目光看向自己被甩開的手,沉默。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這樣下去。

他必須做些什麼!

程沛抬起目光,看了看沈安茹,又看看淨涪佛身,快步上前,站到沈安茹身前一步位置,低聲問道,“如今天色還太早了,淨涪法師不若還是等到天亮了再走吧?”

淨涪佛身微微搖頭,“程家主應知,於我等修行人來說,天色早晚並不會影響什麼。而且這會子歸去,待回到妙音寺時候,也正正好能趕上寺裡的早課......”

程沛沒有話了。

他還能說什麼呢?淨涪佛身這話論理一點錯處都沒有,錯的是其中的情分!

可是如果他就這樣放淨涪佛身離去......

程沛能感受到身邊沈安茹眼底正在快速沉積的失望。

他隻能硬著頭皮再開口,“可......”

淨涪佛身的目光穿過隔在他們兩人中間的夜色,柔和而悲憫地落在他的身上。

再多的想法與心思,都在這樣的目光中消融。

程沛緩慢地長長吸了一口氣。

他最後露出了一個笑容,“既是淨涪法師有所安排,那我便不留你們了。隻不知道,淨涪法師可需要我送一送各位?”

他這句話完整說出口的時候,他更能感覺到沈安茹的目光已不僅僅隻是失望那般簡單了。

她在絕望......

絕望於長子的毫不留情,絕望於幼子的妥協。

在這種越漸厚重的絕望裡,程沛甚至還捕捉到了悔意。

她在後悔,後悔早年間的取舍決斷。

程沛心下苦笑,背脊卻仍舊挺得筆直,讓自己的身體完整而清晰地映入沈安茹的眸子裡。

事已不可為,不能再強求。這位淨涪法師今日或許有撕破臉麵的做法,但到底沒有收走什麼,他已經是仁至義儘。若再想要貪心地討得什麼,怕是他們還會什麼都留不住。

而且......

程沛也覺得,那雙平和悲憫的眼睛看到的不單單隻是他們的貪婪與籌謀,還有憐憫。

不是居高臨下的、近乎施舍般的憐憫,而是在真切地感覺到了他們的痛苦後,理解他們的掙紮與悲哀的憐憫。

程沛無聲閉了閉眼睛。

淨涪法師......

淨涪法師!

淨涪佛身輕搖頭,“不必勞動諸位相送了。老夫人年歲不小了,又熬了這麼一宿,便莫要折騰,我等自個離去便是。”

程沛便點頭,又退後一步,站到沈安茹身側,合掌躬身,與淨涪佛身拜禮相送。

淨涪佛身合掌還得一禮,帶著白淩這三人一鹿以及菩提樹幼苗一同,合做一道鉑金佛光往妙音寺的方向投去。

淨涪佛身一走,沈安茹就轉身,怒瞪程沛。

隻她年歲確實大了,今夜裡又是一番折騰,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再兼之情緒的波動起伏......

不等她說話,她的臉色便即一變,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臟,大口大口地呼吸,混似一條落在河岸上的魚。

程沛也顧不上其他,回身上前,再次攙扶住沈安茹,“娘親,您怎麼樣?!”

他一麵安撫沈安茹,一麵往沈安茹的身體送出泊泊靈氣。

可沈安茹的身體已然老化,便是真元所化的靈氣如同靈水一般流淌過她的四肢百骸,真正能被她身體留下來的卻隻得那麼細細的一絲。

早先怎麼流入沈安茹身體的靈氣,如今就怎麼回到程沛身上。

可程沛修為不弱,隻這點靈氣又怎麼被他放在心上?

他全不理會,隻仔細而專注地借著那被留在沈安茹身體裡的細細一絲靈氣幫著她調理肉身,調勻氣息。

好一通忙活後,沈安茹的呼吸才算是恢複過來。

也虧得這一通忙活折騰,沈安茹與程沛母子之間的氛圍再不複前一瞬的冷硬,再次軟和下來。

沈安茹老實地被程沛攙扶著,隻盯緊了他問,“為什麼?”

程沛沉默得一瞬,還是將他的思慮與沈安茹簡單解說了。

他最後道,“娘親,經曆早年間的那一切,你也應該知道......若果淨涪法師他真的下定決心,他最後會做些什麼。”

沈安茹也沒有了言語。

長子他若真的下定了決心......

想到這麼多年來的不聞不問與前日再見時候的生疏冷淡,沈安茹心裡也生出了畏懼。

但比起那隨著陰冷死氣不斷逼近她的死亡,比起那死亡後彆離與未知,沈安茹麵上的畏懼又在一點點淡去,且淡去的速度還在越來越快。

程沛看得清楚,便直接道,“娘親,昨日裡的一枚靈果與今夜裡的那一朵謝去的夜曇,淨涪法師他能做的,應是都已經做了。再多,怕是不能的......”

沈安茹緊皺起眉頭,“可是......”

程沛微微搖頭,“娘親,你便是不相信他,也得相信出身佛門的淨涪和尚啊。”

沈安茹抿了抿唇,眉頭一點點舒展。

程沛便趁熱打鐵,提醒她道,“娘親,回去的時候留意些,或許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沈安茹思量許久,直到她被程沛帶著回到屋舍坐下,她才緩慢地點了點頭。

程沛露出了今夜裡的第一個笑容。

他立在燭火中,看著沈安茹細細叮囑,“娘親今夜裡折騰了大半夜,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裡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不必早起......”

沈安茹笑著點頭,都應承了下來。

程沛又吩咐沈安茹身邊的侍婢,“待會兒都多注意些,若老夫人睡不安穩,便燃了我先前送來的香來,不必節省。”

說到這裡,他也是想起了這事來,便問道,“剩下的香可還夠?”

侍婢低聲回道,“夠的。”

程沛這才點了點頭,“若不夠了,你等隻管告訴我,我來補上。”

沈安茹聽著程沛的細細叮囑,心情越發好了,但待到她被侍婢伺候著在床榻上睡下,閉著眼聽程沛在外屋的動靜,知道程沛還像往常一樣在外屋處守著,她心裡被隱去的恐懼又一次張牙舞爪肆無忌憚地擴散彌漫。

待她逝去,入輪回往生,斷去這母子情分......

沈安茹的睡意頃刻間淡去。哪怕床邊香爐裡有寧靜的淡香纏綿而來,也沒能將她引入香甜的夢境裡。

然而,默然睜著眼睛看床幔的沈安茹到底也沒能堅持多久,便被一股從身體最深處湧出的倦乏拖拽著,落入一場清晰的夢境之中。

夢境裡,她成了另一個人,從繈褓時期開始,被父母引領著嗬護著,慢慢長大......

在沈安茹的靈魂深處,一朵閉合的夜曇不知什麼時候正在無聲搖曳。

有蒼白的霧氣碎成如同實質一般的粉末,似花粉一般落向沈安茹的靈魂。當然,這些落向沈安茹靈魂的花粉中也並不是隻有蒼白的霧氣粉末。

若是有人能在此刻細細觀察的話,他理應還能在那些蒼白的霧氣粉末中,發現一些鉑金色的碎塵。

在沈安茹入睡的前一刻鐘,已經帶著白淩等人回到了妙音寺的淨涪佛身也正要揮散這些弟子,叫他們各自回去。

畢竟白淩、謝景瑜這兩位男弟子還好說,皇甫明欞卻是個女尼。即便她已然出家皈依,又是淨涪佛身的弟子,但該注意的分寸卻還是不能輕忽。

可謝景瑜就是站在淨涪佛身身側,沒有動。

見得謝景瑜如此,白淩和皇甫明欞對視一眼,也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沉默。

五色幼鹿和菩提樹幼苗不明所以,卻樂得不離開。

淨涪佛身團團看了他們一眼,目光直接落在謝景瑜麵上。

他暗自歎了一聲,卻也不多說什麼,隻問道,“你可是還有什麼事情要問?”

謝景瑜對淨涪佛身合掌一禮,就低了目光去,不看淨涪佛身。

“是弟子想請教師父,可又不知道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弟子.......請師父教我。”

儘管謝景瑜的話語很有些含糊不清,但淨涪佛身還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比之白淩和皇甫明欞,在親緣這方麵上,說來還是謝景瑜這個弟子與他最為相類。

今日裡淨涪佛身麵對的這些事情,回頭說不得謝景瑜也要同樣的領受一遭。

或許不會是安全相同,但大體上也差不離了。

更何況,隻單就野心而言,謝景瑜的那位生身母親還要遠勝於沈安茹。

沈安茹隻是害怕死亡,畏懼死亡代表的失去與未知,但謝景瑜的那位生身母親,卻還要多了許多權欲。

這又與淨涪佛身前世皇甫成的那位生身母親不太相類。

畢竟那位北淮國貴妃更重情愛,什麼權謀什麼地位,其實並不如何入她的眼。而謝景瑜的那位生身母親,她卻是更重權欲。為了她自己所握有的權柄,為了她的地位,子嗣、家族、夫郎......就都不算什麼了。

如今那位妃嬪日子還算得意,不會太過惦念謝景瑜,可待到日後,那位妃嬪的日子越漸難過,她很有可能會找上謝景瑜。

就像沈安茹在百數十年以後,毫不猶豫地開始謀算淨涪佛身一樣。

淨涪佛身對謝景瑜招了招手,連同白淩、皇甫明欞一道,領著他們在院子的菩提樹下坐了。

不知是因為地理位置以及時間的關係,還是因著景浩界天地意誌的緣故,原本沉沉的夜幕上出現了一輪圓月。

月色並不明亮,隻朦朦朧朧的一片,落在天地間,似霧也似紗。

淨涪佛身在菩提樹下坐定,看著他前方的三個弟子,緩慢將自己的布置說道明白。

“沈老夫人所以會那般慌亂失措,以至於讓程家主陪著她一道做出今日裡這樣的事情來,還是因為這些年間她的日子過得太順遂了......”

淨涪佛身提起沈安茹和程沛這兩人來的時候,麵色平淡,隻見慣常裡的柔和,以及一點點真實不虛的悲憫。

但......這委實不似是在提及自家血親的語氣。

白淩、謝景瑜和皇甫明欞都不提及,隻是安靜地聽著。

“程家主或許也有他的許多不足,但在奉養沈老夫人這件事情上,他著實是儘心儘力了。”

淨涪佛身仍在繼續。

“他們起了心思,也確實將謀算布置著落到了實處,但到底沒有傷害到任何人......”

皇甫明欞心裡默默搖頭。

或許那兩位確實是沒有真正傷害到任何人,但卻傷了原本就已經稀薄的情分。

在程家主將沈老夫人壽元將儘的消息送到師父麵前的時候,師父難道就真的不知道那位沈老夫人其實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嗎?

他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

所以知曉了仍在消息遞出以後便從天地之外歸來,師父也是默認了要與程家主一道陪伴沈老夫人走過這最後的一個月光景。

師父有意要儘這一點最後的母子情分,但那兩位又是怎麼對師父的呢?

試探、謀算......

硬生生逼著師父親自了斷那一點情分。

如此作為,實不是母親兄弟該做的事情。

皇甫明欞看了看身邊的三人。

師父是這樣的親緣,二師兄日後大概也差不離,而大師兄則是乾脆連個族人都不剩下了。如此算下來,師徒四人,便隻得她是還能保住一份親緣的......

皇甫明欞心裡也不覺有些心酸。

然而淨涪佛身似乎並不太在意,他仍在上首安坐,聲音不疾不徐,衝和平淡。

“沈老夫人所以會有今日種種行事,不為其他,全因她眼界與心智。”

“程家主孝順,將她保護得很好,諸般所求無有不應,她的心也不大,隻想安安穩穩地活著......”

“她畏懼死亡,是因為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無力,也發現了自己的無能......”

“無力,所以不能抗衡死亡,從死亡前爭得更多的時間;無能,所以不知道未來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所以知道自己不能獨自處理她往後遇到的問題......所以,在發現自己不得不走出程家主為她建造的安樂環境以後,她便開始焦慮。”

皇甫明欞忽然問道,“所以,其實程家主這麼多年,還做錯了?”

淨涪佛身看過去,見她眼底憂色,便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娘親,還想到了更多更多被鎖在閨閣、家庭中的女子。

“是錯了。”他點了點頭,“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但其實不單單是父母愛子,每一種愛,也都應當有分寸。”

皇甫明欞沉默不語。

淨涪佛身暫且不理會她,隻放了她自己去琢磨。

“沈老夫人所以會那般算計籌謀,既是因著這種種緣故,我為她生身之子,卻不能不有所計較。”

淨涪佛身微微垂落眼瞼,笑了笑,“昨日裡,我予她一枚靈果,便是許她來生一份仙緣。”

有這一份仙緣在,來生的沈安茹不論是個什麼情況,總是有了自己把握力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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