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你好不好(2 / 2)

“它自己好的。”

阿汀小小聲地解釋,表示她沒有試圖用過任何手段,想把他留下的痕跡除掉。是它自己日複一日變得淺淡,在不知不覺間愈合得乾乾淨淨。

“是麼?”

他的反問像是單純的疑惑,又像冷冰冰的不滿。

根根分明的眼睫垂著,長眸眯起,眼神如刀鋒,貼著皮肉掃來掃去。仿佛隨時會捏起她的手腕,狠狠再給她來一口,留下新的印記。

叮咚。

叮咚叮咚。

遠處的搖鈴聲沉重,敲在心上似的,阿汀試著轉了轉手腕,提醒他:“寢室要關門了。”

學校裡管得嚴,晚九點就要閉門查寢,遲回晚歸都涉及到品德行為,計學分。

“嗯。”

他還是拉著她,握著的手藏在西裝袖口裡,把她送到寢室門口去。寢室阿姨坐在裡頭,抬頭看兩眼,懶得辨彆這西裝男人是人是鬼,扯開嗓子大喊道:“女同誌快回寢室,點名了,快點快點。”

“上去。”

他鬆開手,懶懶塞在口袋裡,準備目送她上去的樣子。

她乖乖點了頭,後退兩步再轉身,整個人像踩在雲裡,頭重腳輕弄不明白狀況。

直至腳尖踩上台階的那個刹那,許許多多說不通的疑惑充斥在心頭,她回頭叫他:“陸珣。”

嗯?

他抬起眼皮,眼珠是黑色的,她很不適應這個。

為什麼沒有回來過?

火車上為什麼不說明身份?又為什麼出現在學校裡?

你……究竟在想什麼。

宿管阿姨在凶神惡煞的催促,她望著他。有無數的問題要問,非常想知道,但最後出口的疑問是:“行李袋裡的東西,是你放的嗎?”

*

夜涼如水,月光靜靜鋪灑在世間。

寢室剛剛熄燈,室友們各自爬上床安睡,隻有阿汀留在陽台上,蹲在行李袋邊上。

紅棠牌的皮鞋。

鮮豔水亮的色澤,設計得漂亮精巧,小小的蝴蝶結點綴在麵上。猶如童話故事裡,公主擁有的紅色舞鞋。

圓領小泡袖的碎花長裙,收腰設計,很清新。還有淺棕色的皮革小包、簡單大方的女款手表……

阿汀一一仔細看了,又一一把它們小心的擺回去,捧臉開始發呆。

這算是長大版的貓的報恩嗎?

她想:太多問題來不及問、不敢問,要是明天有機會問就好了。

阿汀抬起手腕,湊到眼前仔仔細細看了一圈,還是尋不著分毫印記。

果然是時間太長了吧?

他們認識不到六十天,千把個日子裡有數十個六十,足以衝淡過去的所有。

不過轉念又覺得,至少陸珣沒有忘記她,主動來找她。接下來還能在學校裡停留半個月。就算明天沒機會私下問他,還能有後頭大後天,總有機會問清楚始末的。

這樣樂觀的想著,阿汀心情好了點,小聲哼著歌拉上拉鏈,把行李袋放回到角落裡,輕輕地拍拍它。旋即貓手貓腳回到寢室。

床在上鋪,她踩上橫竿,宋婷婷不知故意還是無意,突然翻身哼了一聲。

熄燈不到十分鐘而已,阿汀不理她,一溜煙鑽進被窩裡,抱著一半的被子閉上眼睛。

大約三四分鐘過去,寢室裡響起林代晶輕柔的聲音:“你們睡了嗎?”

“沒有。”

“乾嘛?”

“還沒。”

其餘人紛紛應了,她道:“我有點認床,睡不著,你們也是麼?”

這話沒勁兒,隻有書呆子覺著沒人搭話怪尷尬的,呆呆回她:“肚子有點不舒服。”

小書呆子是寢室裡家境最差的,被子舊的沒色,中午下午沒看她出門去,很可能沒去食堂吃東西。

徐潔聽了就說:“不是說了我櫃子裡有零嘴麼,肚子餓自己拿去,鑰匙就在上頭。”

心是好的奈何大小姐嬌縱慣了,口氣如同賞賜,書呆子隻說‘不用,我不餓’。

“嘴硬什麼?”

徐潔脫口而出一句,或許也察覺自己說話得罪人,乾脆翻身坐了起來:“我說話就這樣,沒找你茬就是不討厭你的意思。我這人沒多好也沒多壞,你餓不餓自己看著辦,愛拿不拿。”

更直白更衝了,小書呆子悶悶的應聲,阿汀在黑暗中彎起眉眼,覺得徐潔其實不難相處。

“千夏你睡了嗎?”

林代晶不再介入她倆的話題,轉而問她:“聽你哥哥管你叫阿汀,是你的小名嗎?”

她好像總是逮住她提問,沒出過聲的阿汀決定裝睡。

王君翹著二郎腿反問:“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好聽。”林代晶又問:“你們還有小名嗎?要不我們都用小名,更親些。你覺得怎麼樣阿汀?”

阿汀睡著了,阿汀不知道。

阿汀默默縮進被窩裡,仍然不出聲。

隱隱感覺到她們合不來,但手頭沒有任何能夠證明‘林代晶就是壞人’的具體事件。

作為同班同學不好貿然發難,還是暫時保持沉默,悄悄拉開距離比較好。

這個方式既不傷人也不傷己,頂多費時間。

愛恨分明的王君沒那麼多思量,她就記得林代晶那柔柔弱弱的‘大嘴巴’,又是皮鞋又是手表抖落得痛快,還白天到晚纏著阿汀不放。

不是另有目的,就是想搶她的位置,不能忍!

“小名是鄉下家裡用的,要是出來還用小名,那我爹媽翻書起大名有什麼用?”

徐潔也見縫插針:“你又不是家裡人,拒絕你聽著沒?請你尊重她們的拒絕 ~ ”

尾音飄得比風箏更厲害,沒人能瞧林代晶的臉色怎樣。

“大家能湊到寢室裡相處四年也不容易,我隻問問。”她笑著說:“沒關係,不用就不用,反正大名也好聽,我都記下了。”

氛圍實在尷尬,之後就沒人說話了。

這一覺睡到天微亮,阿汀起得最早,刷牙洗臉後換上軍訓服。看時間差不多了,其他人也三三兩兩起來了,連忙去拍王君的床。

“困死我了啊啊啊啊”

她像脫水的魚一樣左翻右滾,艱難掀開眼皮,開口就是誇:“天生麗質擋不住,阿汀你穿這玩意兒都好看,以後用不著買衣服了,披麻袋出去照樣美。”

阿汀:“……你起來啦!”

老媽子在的話,一個巴掌蓋下去,王君保準馬上起來。誰讓老媽子不在,傻子阿汀又好欺負。她有意磨磨蹭蹭的,還央求阿汀幫她打水拿毛巾。

尋常人誰肯給她使喚,偏巧阿汀心軟好說話。王君就眯著眼睛偷笑,好歹爬下來了,捏捏她的臉皮還是誇:“好看是真的,騙你我屬狗。”

“快洗臉。”

阿汀對她凶不起來,讓她快快的洗,自個兒雙手繞到腦後,忙著束馬尾。

宋婷婷不禁暗暗打量兩眼。

早知道這丫頭生得纖細精致,又白又軟,沒想到她穿上笨重迷彩服,仍是輕盈的一小隻。

再看看鏡子裡的濃眉翹眼,就有點煩。

年少時候誌得意滿,信了親娘的邪,覺得乾癟豆芽菜算什麼?遠不如她生來的豐滿,她的風情萬種更能玩弄男人。但越往外頭走,越明白了,古往今來的男人一個樣,在外喜歡稚嫩好哄的小丫頭,在家偏愛勾人心魄的九尾狐狸。

當然她是不差的,隻是總白不起來,久而久之成心病。

瞟著所謂的表妹,宋婷婷一方麵想‘這樣貌給她,能夠將丫頭片子與狐狸精結合的多完全’,另一方麵又想‘半個月軍訓,趕緊黑成炭,免得看這著心煩’。

迷彩帽往頭上一戴,她披著頭發,獨自走出寢室。

這邊王君打小成績差,高中竭儘所能才拿下北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踩線過的,專業調劑到亂七八糟係,班級隊伍遠在操場邊角。

阿汀往教學樓邊上走,身後傳來徐潔大喊:“前麵等我!”

兩人自然而然就一起走了。

事實證明王君說的沒錯,再嚴厲的教官,對付女同誌多少不好下手。何況她們班的教官自認‘全隊年紀最大心腸最軟’,連難聽話都沒說過一句,更彆提罰她們。

軍訓一上來就是二十分鐘的站軍姿,接著分散練習列隊報數,踢正步。她們教官非常體貼,隻要她們走得像樣,二話不說,直接把她們拉到樹蔭下練。

相對應的,班裡女生們也爭氣,生龍活虎沒一個倒下。即便是嬌生生的徐潔,頂多咕噥天熱口渴而已。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

“大半天光景,教官光圍著她問了。”

食堂裡,徐潔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教官:“宋千夏同誌你能行嗎?不行直說,酌情讓你休息。你臉怎麼這麼白,頭暈頭疼記得打報告。”

“耳邊蚊子似的,你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打報告打報告打報告,煩得我想打報告,給我換個位,我不要站她旁邊了。”

她還想發牢騷,猝不及防被教官貼耳吼道:“不好好排隊,講什麼悄悄話?不想吃飯就滾蛋!”

這下忙著掏耳朵,哼了一聲:“破爛食堂我還不稀罕,你倒是讓我出去下館子咯。”

“頂嘴?”

年輕氣盛的教官瞪起雙眼:“手伸出來。”

手心狠狠挨了兩下,徐潔猶不怕事,對著他的背影呸呸呸的,更加囂張了。

“行了你還沒完沒了的。”

因著說上兩句話,王君順口數落她:“收收大小姐脾氣吧,免得手給你打腫。”

“哼。”

徐潔不以為然:“這是我讓他打,不然他動我試試,我磕瓜子皮都能把他給淹了。”

“小聲點。”

阿汀支起手指‘噓’了一聲,無意間發覺,對麵隊伍裡的林代晶盯著她們眼神發直。察覺到她的視線,便不過眼睛的笑笑,彆開臉。

在看什麼?

阿汀疑惑地收回目光。

前頭隊伍走得快,不出五分鐘就輪到她接過‘紅薯白麵青菜湯’的統一樸素夥食。

仨人找地方坐下,徐潔哀怨連天,滿口海滿樓、肯德基有多麼人間美味,這爛菜葉又多麼的豬食,糟蹋她金貴的胃。幸好阿汀兩個及時捂住她的嘴,不然被巡邏的教官抓住,真要打腫手。

徐潔不情不願啃掉半個紅薯,極限了。

飯後還有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她晃了晃手上昂貴的小鑽表道:“我要去小賣部打電話,讓我哥給我整張病單。你們陪我去不,想吃什麼儘管拿,我付錢。”

王君拒絕:“我睡覺去。”

渾身汗味,阿汀也想回去衝個澡。

“那就拜了。”

徐潔揮揮手,走得挺瀟灑,王君就笑嘻嘻地說:“這人說話比我沒腦子,但比我有錢大方,感覺還行。要是她也喜歡收集武俠,我就不要你,找她當好朋友。”

阿汀心不在焉的笑笑,心裡想的是,整個上午還沒看到陸珣,不知道他又到哪裡去了。

兩人結伴往宿舍慢慢的走,路邊忽然冒出個男人來,吊兒郎當的問:“小師妹,昨天下午見過的,記得我不?”

阿汀仔細思索,腦袋瓜子裡沒有任何印象。

“沒事兒,我就是同棟教學樓裡的,早晚能碰上。”

他不大惱火,打灰色褲兜裡摸出一份土黃色的常見信封,橫到她眼皮底下,“順手給你寫了首詩,收著看看?”

寫詩?

這個年代的大學生還有這個愛好麼?

阿汀不知該不該收,去看王君,她也是稀裡糊塗的,摸著後腦勺拿不定主意。

隻有懶洋洋靠在樹下乘涼的陸珣,一下子站直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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