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被他親了(2 / 2)

紛亂的行人房屋如流水般劃過兩旁,外頭細雨漫漫風也漫漫。雲層縫隙的光線落下來,很淡,模糊掉陸珣側麵冷冽的線條。

莫名就像黃昏下昏昏欲睡的動物,滿身的懶怠,很好順毛的樣子。

突然想說點什麼。

安靜的傍晚太溫柔,讓小姑娘怦然心動,又讓這份心動無所遁形。因而必須說點什麼,打破這個場景,好讓一驚一乍的心臟稍作休息。

“陸珣。”

不知不覺開了口。

發覺他看過來,下意識視線打個轉兒。阿汀巧妙地錯開了對視,腦袋斜靠在窗邊想了老半天,終於想出下半截話:“經常有人來搗亂嗎?像下午那樣。”

“偶爾。”

手掌把控著方向盤,陸珣分心大略統計一下,得出更精確的答案:兩三個月一次。

背地裡的陰謀數不勝數,大大小小都有。但就這樣赤|裸裸擺上明麵的,翻遍整個北通,除了陸老三不做第二人選。

他蠢。

玩不了暗箭隻會明槍,次次賠上夫人折了兵,休養兩個月再卷土重來,把戲都不帶變,特彆上趕著送死。

獨獨這回進步巨大,稱得上可喜可賀。作為同姓兄弟,陸珣黑腸子很多,正想著要送什麼大禮大禮作為反擊,冷不丁阿汀提出一個人意料之外的問題:“讓他們來搗亂的人,也姓陸麼?”

陸珣思維一頓。

他很少在她麵前提及陸家,撐死側麵表現過厭惡。主要不想把她卷進這場無聊的紛爭,沒透露過任何信息。估計她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陸家究竟是乾什麼的,平輩之中他又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分為幾個陣營。

今天這出戲,沒料到她能想到這一層。

陸珣頗為意外,但還是臉不紅心不跳,謊言信手拈來:“同行搞垮了吳偉光嘗到甜頭,想趁機拖我下水,一個人獨占生意場子。很正常。“

很正常,彆多做聯想。

小姑娘依舊靠在窗上,看不清神色,不知心裡想著什麼,有沒有接受這個說法。

過了很久再度開口:“這個辦公室不用了嗎?”

她看到他們花大半天時間,把滿屋子的紙張文檔收得乾乾淨淨,全放在紙板箱裡密封。

“換個地方省麻煩。”

“什麼時候換啊?”

“晚上回去。”

意思是待會兒他還得趕回去。

天色逐漸暗下來了,路燈光遲遲沒亮起。車在昏暗中穿行整整四十分鐘,阿汀想到這早晚的一個半鐘頭車程,太耽誤他時間了。不由道:“明天你應該很忙,我就不去了。”

口上這樣說,低頭掰起手指頭算:明天學習,後天去體育館練隊形。大後天考試,大大後天閱兵儀式 ……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原來後頭等著她的,竟是整整三天份的見不到,附加一天份的台上台下遙不可及。這就是傳說中的樂極生悲嗎?

小姑娘落下眉眼,猶如垂著耳朵的兔子,提早開始無精打采。

有點兒希望這條路變長,再變長,最好長得沒有儘頭。誰知道不到五分鐘,熟悉的學校大門出現在麵前了。

這情況大概是雪上加霜吧。

接連遭受兩個成語打擊的阿汀,默默歎了一口氣,抱緊了書包,“我自己回寢室吧,你晚上開車小心點,要看著路。”

陸珣不答。

解安全帶是他的事兒,誰都不能搶。阿汀老實巴交坐著,任由陸大老板陸大教官掌控這小小的玩意兒,堪比細小的腳鐐。

不解不能走,解開才能走。

這次他沒立刻解開。

視線落得低低,陸珣意味不明地打量著那個彈出的按鈕,對待它的神色,跟白天港口那群刻意發難的人是一樣的——他把它視作敵人。

阿汀靜靜不催促,她看著他。大約用上整整三天份的重量注視他,以至於他抬起頭來,用眼睛漫不經心問著:沒事又想看看我?

一個想不開,阿汀脫口而出:“春梅……是誰啊?”

“春梅?”

陸珣不記得這號人,臉上沒有表情。阿汀悄悄看他,也很自然抓不住任何有用的線索。

名為春梅的姑娘多大年紀,長得好看嗎?他是否欣賞她的能乾?她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沒有過不同於其他同事的小小來往?

完全看不出來。

隻有大腦在重播七個字:近水樓台先得月。播著播著又變成:能乾春梅配陸珣。

不高興。

阿汀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高興,聲音小了下去:“有人說她喜歡你。”

“喜歡我?”

陸珣偏頭去瞧她的眼睛,她有點兒心慌意亂地巴眨。濃密的睫毛上下撲騰,陸珣忽然就想起來了。

辦公室裡有人很愛在他麵前眨眼睛。眼睛沒阿汀清澈,眼睫沒阿汀纖長,連頻率都沒阿汀這份討人喜歡——

總而言之,比不上阿汀半根頭發絲。

陸珣壓根沒上心過,這時候大費力氣去回想,才勉為其難的想起那雙眼睛屬於女人,負責南江這批貨的盤點。

大概就是所謂的春梅。

我對她沒興趣。

本可以這麼說的,他偏不按牌理出牌。

彷佛瞧見有趣的獵物,沉睡的龐然大物驟然醒來,陸珣勾起唇角:“你不高興了?”

“就……有點。”

阿汀聲音輕軟,很誠實地給他比劃,大概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不高興。類似於觸碰到心臟的小小針尖,若有似無的刺痛感。

“趕她走?”陸珣語出驚人。

阿汀嚇了一跳,連忙否決:“彆。”

“弄到彆的地方去,不讓她呆辦公室?”

這下頭都搖上了。

“那要怎麼辦?”

“……”

沒有回答,她自己還沒搞清楚。

陸珣微微眯起狹長的眼,語速放得更慢:“趕走她,調走她,或者再也不跟她說話,不讓她進辦公室。隻要你說,你想我怎麼做?”

隻要你說,我就照做。

這循循善誘的語氣,字裡行間藏著詭譎的柔情。

猶如魔鬼在你耳邊許諾金銀財寶與永恒生命,其實在暗中編織著華麗的陷阱,就等著你傻乎乎上套,把靈魂送上他的餐盤。

“我隻是……”

隻是問問而已。

這個回答能他滿意,她知道的。

陸珣冰涼的手掌貼上臉龐,溫熱的氣息落在麵上。他不許她躲閃,手指離不開她的眼睛,沿著線條緩緩摩挲過去,輕揉著眼角。

揉得微紅。

曖昧氛圍四處蔓延,空氣燥熱得厲害,阿汀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一刻,她對成年男人突飛猛進,驟然感知到他指間眼角壓抑著的東西,隻隔著一層危險的自製力,隨時會被衝破。

然後他就會吞沒她。

用這滾燙的凶猛的情感。

阿汀怕了。

像是一汪歲月靜好的小池水,誤打誤撞挨上洶湧澎湃的海。她沒信心抵抗住他的侵略,本能感到畏懼,漂亮的眼眸裡泛起漣漪,猶如微微的哆嗦。她不知所措,無聲求饒。

還不想被吞沒。

能不能不要現在就把我吞沒?

那雙又弱小又大膽的手,悄然抓住他的衣角。應該推開他,還是拉近他?阿汀猶豫不決,不知道哪種行為更能安撫他,能讓他姑且高抬貴手,放她回去冷靜一下。

“隻是什麼?”

陸珣發現她的惶恐了,低低笑一聲,“你怕我?”

聲音落在耳邊,五分的嘶啞。

拉近他!

大腦警報大作,拚命叫喊著:這下推開他就全完了,你完了他完了大家都玩完!

心臟以無法負荷的速度跳著,咚咚跳得很疼,前世犯心臟病一般的疼痛。她被他逼得無路可走,隻能在死胡同裡用力拉著他,喃喃出兩個字:“我怕。”

“怕什麼?”

怕心臟病找上我,怕你咄咄逼人的樣子。

各種各樣的怕充斥在心間,阿汀恍惚之間失了神,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他們都誇春梅厲害,能給你幫忙。”

怎麼又是春梅?

不要再提春梅了!

理智瘋狂叫囂著,肯定氣得想捏住她的肩膀搖醒她。但阿汀控製不住自己了,她在他麵前不堪一擊,稀裡糊塗說出了真相:“我就是有點怕,你會更喜歡她。”

說完就後悔了。

阿汀後悔得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因為她根本沒見過春梅,單單聽短發姑娘寥寥幾句話,她就惦記上她了,小心翼翼防備上她了。

這也太小心眼了。

阿汀這輩子沒這麼小心眼過,憑著彆人的言語輕易對陌生姑娘起了敵意。這不符合她為人處事的標準,外公知道了一定會怪她的,怎麼可以不用自己的眼睛,而用耳朵去評判一個人?甚至決定排斥她?

太糟糕了,而且還有更糟糕的。

那就是明知道自己正在任性,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壞心思壞念頭都在陸珣暴露儘了。她不再是那個脾氣好好的阿汀了,眨眼間變成嫉妒心很重的女子,變醜了。

明知道陸珣不是過去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他有事業他有身份,他是個完完整整的人,不允許她支配。

但還是固執抓著他不放,很小聲地提出要求:“陸珣你再等等我吧。不要馬上喜歡上彆人好不好?”

我還在了解你還在喜歡你。

很快就會喜歡上你,所以你彆急著喜歡彆人。

這種話說出來,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阿汀積攢多年的臉皮用儘了,腦袋瓜子垂下去不太敢看陸珣,非常的底氣不足,像個要求賒賬的小姑娘。

陸珣看得想笑。

真的。

因為她到現在還懵懂。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已淪為階下囚,俯首稱臣不二心。無論她怎樣對待他,打他罵他,排斥陌生的他甚至厭惡自以為是的他。

都行啊。

他現在很有身價,非常好用。要是她想利用他,隻需要偶爾給個小小的甜頭,施舍一點溫柔半點笑。被玩弄在手心不算什麼大事,他不在意,他全認。

偏偏她就這麼天真,總覺得對不起他。

傻透了。

陸珣握住她的手,翻開那截沒了咬痕的手腕,垂下眼皮低聲道:“你哥說過,我就是條狗。”

“什麼時候?”

阿汀跟著放輕聲音,濕潤的眼睛抬起來,飛快又落下去。生怕驚到什麼人似的。

“忘了。”

大約留心看了咬痕,辨彆出人和狗的區彆,宋敬冬曾經笑眯眯取笑陸珣:你看你,動不動咬人,又凶,還不讓彆人親近阿汀。貓都沒你煩的,這招是不是跟後山狼狗學的?

具體是什麼時間,記不清了。

“反正。”

“我咬過你,你哥說我是狗。”

光線昏沉,陸珣散漫地笑了笑,手指捏住阿汀的發絲細細揉撚。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話,字字模糊在細雨聲中,淡在空氣裡。

他的麵貌匿在陰影裡,看不真切。但阿汀聽得很清楚,詫異睜大了眼睛,抬頭呆呆望他。

車外天氣驟然惡化。

連綿細雨轉為滂沱大雨,嘩嘩往下落。濃雲遮天蔽日,徹底泯滅了光。車旁不斷跑過大呼小叫的學生,保安大爺打著手電筒指揮同學們往裡躲,要打雷下暴雨了。

轟隆一聲。

雷聲響得驚人,要把天劈裂似的。

她隻有他。

不假思索地靠近他,細聲細氣地叫他名字。

“陸珣。”

雨下這麼大,你怎麼回去?

話還沒說完,已然被他摟進懷裡。

灼灼的體溫湧上來將她團團圍住,屬於陸珣的味道在肌膚上彌漫,還有低不可聞的兩個字,很清晰地落在耳邊。

“彆怕。”他說。

不知是彆怕打雷,還是永遠彆怕他喜歡彆人。

“嗯。”

阿汀乖乖地應了一聲,額頭抵著他的下巴,心頭漾起很輕的漣漪。圈圈層層蕩開來,攪亂了一池子平靜。

天邊白光一閃而過,是她最不喜歡的閃電征兆。阿汀抿著唇,往他懷裡又鑽了鑽,悶悶地抱怨:“又有閃電。”

阿汀孩子氣地閉上眼睛,意圖不看不想不知道。猝不及防他低頭,乾燥的唇角壓了下來。

就在閃電降臨的前一秒。

被他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