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醋王陸珣(1 / 2)

一場大雨收了尾, 夏天成為過往。

閱兵儀式當天太陽高掛,日曆上的寓意也不錯, 因此被天氣預報播報員稱之為,整個九月裡獨一無二的好日子。

更是北通大學難得的熱鬨日子。

未曾謀麵的南北校區新生,穿著統一軍綠色的迷彩服,以班級為單位排成兩行縱隊,照著次序進場。終於實現了87屆的首次大彙合,個個看起來身姿挺拔,精神奕奕。

“我們學生看著都很有精氣神,是吧?”

年僅八十的校長滿頭白發,骨架很小。在陸以景與陸珣之間坐著,簡直不亞於兩頭虎豹中間一隻大白鵝,襯衫白得反光。

“這回辛苦陸教官了, 學生們年輕氣盛不大聽管教, 真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他擔著校長的位置,人情世故的本領不亞於個人的文化素養。話剛出口便察覺到其中的偏頗, 立刻補充說明:“陸團長公務繁忙,特地抽空來這兒參加孩子們玩鬨的閱兵儀式, 也是有心了。”

陸以景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 “應該的。”

校長凍不怕似的, 繼續樂嗬嗬地攀談:“原先想請陸團長親自出山,給師弟師妹們做個表率, 沒想到您半路有事。那會兒軍訓沒有著落, 愁得我睡不好。”

“好在陸教官願意頂上, 圓滿完成了這屆軍訓任務。要不是誌向不在這塊,我看以陸教官的為人做派,遲早要趕上陸團長您呢。”

話說得挺漂亮。恐怕任誰都猜不到,最初主動提出幫忙軍訓的人,不是校長而是陸以景。

當時校方受寵若驚不到兩天,陸以景又中途改話,說是突然來了緊急軍務,無暇分身。直接把陸珣提溜出來,建議讓他先扛下總教官的職位,作為代替。

校長被擺了一道,換作旁人必然大怒。但他不但處處關照陸珣,還把麵子功夫做到極致,不得不說是聰明人的做法。

聰明人向來值得給兩分麵子。

瞧著陸以景不打算開口的樣子,陸珣憑著商人生存必要的圓滑,隨口客套:“北通大學名不虛傳,新有要素質有覺悟。除了個彆學生體質偏差之外,都很好帶。要不是軍訓隻有半個月,我看以他們的水準,遲早趕上正規部隊的士兵。”

“是嗎?”

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陸珣模仿他的局式,校長笑得更真心了,麵上的皺紋全部舒展開來。他發現陸以景不好搭話,便更多去找陸珣談話,至少不會動不動就冷場。

這幅場景落在同學們的眼裡,便是校長跟總教官交談熱切,身旁的陸以景慘遭忽視。

不過她們並不認識陸以景來著。

中醫學的進場順序卡在中間,位置準準對著主席台。阿汀作為班長站在前頭,身旁男同學舉著國旗。

後頭兩個女生站姿保持不動,嘴皮子耐不住寂寞,偷偷摸摸動起來。

“校長左邊坐著的那個,誰啊?”

“穿著軍服就是教官唄。”

“咱們學校裡還有這麼俊的教官?”

語氣充滿懷疑,帶著一股‘天底下怎麼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俊教官’的自信。

旁邊女同學伸長脖子看了看,是挺俊的,“說不定是北校區的教官,沒來過咱們這,你有通天本領也見不著啊。”

班主任可是私底下透露過的,為防萬一,很多年輕的俊朗的教官都被副校長調到北校區了,免得女學生芳心暗許,鬨出不該的笑話來。

“不對。”

女同學斬釘截鐵:”他憑什麼坐在校長隔壁,還跟總教官一排?我估摸他們當兵的接任務,都要評成績上檔案的。那個肯定是總教官的上司,打分來了。”

他們是兄弟啦。

“他們好像是兄弟。”

阿汀腦袋瓜子裡的真相,被身旁的男同學泄露出來:“你、你們說得那個是陸團長,總教官他哥,也是咱們本來的總教官。他不得空,才讓陸教官來帶我們的。”

“等等,等等。”

繞來繞去的總教官,女同學好不容易捋清楚,又變得更糊塗:“你是說,咱們總教官壓根不是總教官?那他乾什麼的,怎麼就成了教官?你消息可靠麼?“

“我住教官隔壁,不小心聽到的。”

男同學悄悄瞧著女同學,目光如閃電般靦腆收回。滿口支吾:“我、我隻知道總教官當過兵,但現在不乾這行。他是幫忙來鎮場子的。”

“難怪哦!”

堂堂的總教官三天兩頭不在學校,不住寢室,還穿西裝皮鞋大半夜出去玩耍。原來他隻是幫手足儘職責的,這一切就有了合理解釋。

再去看兩個陸家兄弟,眉眼突然像起來。

不過。

“還是陸教官生得好看。”

男同學著急:“你昨天還說看不上粗魯的。”

女同學不以為然:“粗魯是粗魯,好看是好看,兩碼子事。再說陸教官頂多教訓北校區不服管教的學生,還有南培那賴子。算不上粗魯,這叫……魄力!沒錯魄力!”

她近視眼,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很有魄力的陸珣。忽而訝然:“教官怎麼回事啊?他怎麼拿著小賣部的鋼筆,那不是咱們女同學愛用的麼?”

阿汀下意識抬頭望去,發現她們說得沒錯。

陸珣就坐在這兒,流暢的肩線上凝著一抹光圈。

陽光非常亮,非常清冽,親親熱熱依偎在他半張麵龐上,發絲間留著一絲懶怠。仿佛晝伏夜出的貓,在大白日裡難免犯困打盹兒。

一雙手好看到了失真的地步,分外的潔淨。淡藍色的鋼筆擱在指尖把玩,時而翻過來看看,時而反過去轉悠,輕巧靈活,周身泛著一層冷冷的光。

是她的鋼筆啊。

但又好像不僅僅是筆,而是一個縮小版的活生生的她。化作五指山下的孫猴子,百般掙紮逃不出桎梏。就隻能任由他肆意撫摸著,在光天化日下擺弄。

太荒謬了。

阿汀看得心跳漏拍,快快挪開視線。

無意間瞥見陸珣微微偏頭、跟校長說話的側臉。唇齒動作輕微,看不出他在說些什麼。隻能看到他提了一下嘴角,眼睛不動,笑得不緊不慢,冷冷懶懶。

他這人呀,現在說話咬字都很清晰。偏在真正起心思的時候,反而不通過嘴皮子說話。僅僅用眼睛狠狠盯著你,一個字一個字深深刻進你心裡,不容回避。

笑容也是。

越不走心越大方,笑容是陷阱,笑得你七暈八素得意忘形。沒能察覺到他心底冷冰冰的算盤,要不了兩天便會輸得褲衩都不剩。

光從這個方麵來說,長大後的陸珣的確最適合走商路。

咦……

想著想著,驟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很了解現在的陸珣了?

阿汀稍稍歪了腦袋,下一刻撞上他的眼睛。

遙遙對視刹那定格。

“彆看教官一個大老爺們兒,人高馬大,其實喜歡姑娘家的鋼筆哈哈哈哈。”

身後女同學的笑戛然而止,聲音好遠好遠:“教官是不是看著咱們這邊?不會我笑話他被他聽到了吧?”

“隔那麼遠聽不到的啦。”

同伴的聲音更遠,輕飄飄:“台下成千上萬個人頭,誰曉得他在看什麼。你這就是典型的做賊心虛,慌什麼?”

是啊慌什麼?

阿汀從一眨不眨的仰望中清醒過來,捏捏手指頭,企圖安撫住自己失控的小情緒。

看不到看不到。

台下茫茫人海,看著他的視線少說上百,就算陸珣身上裝著感應器,也沒法精準就出她的。

不心虛,不慌不亂看看情況再說。

片刻後再把眼睛抬起些許,冷不丁再次撞上陸珣的注視。阿汀頭腦空了一瞬,隻見那支引來萬眾矚目的鋼筆被他捏在手裡,看似不經意的一抬——

就在這光天白日之下,它越過他的下巴,輕輕碰上他淡色的下唇。筆帽往下壓,還左右慢悠悠滾了兩圈。

絕對是故意的!

明知道筆帽上刻著名字,陸珣做出這種意味深長的動作黃後,還朝著她漫不經心的笑。這回的笑容可太走心,太小人得意了。不小心化解掉臉上的陰冷,分分鐘看呆後頭一群女同學,魂魄都被吸走了似的。

小姑娘低下頭躲避,濃密的睫毛發起顫兒。心裡就特彆懷疑陸珣被狐狸掉包了,或是開了葷的妖怪,妖得厲害。

她忽然臉熱,兩隻耳朵紅得滴血。身旁男同學見著了,小心翼翼地問:“班長你沒事吧?”

其他女同學聞聲,也來關心她好不好。甚至驚動了教官,直到阿汀再三解釋自己沒中暑沒頭暈,這場風波才過去。

都是陸珣惹的禍,記一筆。

這時候已經入場完畢。

校方出來好多人發表軍訓結束的感言,教官這邊是陸以景上台的,稿子簡短有力。接著便輪到各個班級上前演變陣型,爭奪最佳班級、最佳院係的名額。

徐潔在後頭太無聊,花錢收買了同學,又朝教官死皮賴臉,換到阿汀後頭站著。止不住地抱怨:“全校這麼多班級,要站多久啊?想把我曬成人乾直說好了,用不著拐彎抹角的。”

“彆說啦。”

阿汀小聲提醒她:“說多了口渴,就更熱了。”

“熱了還會中暑,中暑還會暈倒。我剛才還想著,實在不行我就學林代晶那招,裝暈。結果你知道教官說什麼不?”

“他損我!他說我們班都是女同學。男同學就瘦了吧唧的倆個,怕我摔在地上,他們使儘力氣拉不動我。留我躺在地上更燙,還不如老老實實站著。”

“我有這麼重麼?!”

徐潔嘰嘰歪歪一大堆,最後重重哼了一聲。氣呼呼鼓起臉,逗得前後同學們直笑。

正巧台上一個中文係的女老師坐在話筒前,揚聲報出中文係3班。

一列長長的女子兵走到主席台底下,演變成一方矩形隊伍。班長敬個軍禮,中氣十足喊道:“報告校長,報告教官,87級中文係3班應到52人,實到51人。”

隻缺一個宋婷婷。

徐潔眼前一亮,悄悄往前挪三厘米,伸長脖子跟阿汀咬耳朵:“昨天下午考完試,有人給我賣宋婷婷的消息,開價兩塊錢。你猜猜她說什麼?”

“兩塊錢?”

阿汀的關注點落在錢上,腦袋瓜子裡迅速建立等式:一支小賣部鋼筆,四個進口冰糕,八包水果乾,還能換成十多杯小賣部老板娘自製的果汁……

“好貴。” 她肯定不舍得花這個錢。

“摳門精。”

兩塊錢在徐潔這裡塞牙縫都不夠看,她手指頭戳一下阿汀的腰。兩個姑娘鬨了鬨,才繼續對話:“就你請假那天,宋婷婷不是沒回寢室麼?那人告訴我,宋婷婷下午跑北校區打探南培消息去了。”

“南培不是進醫院了嗎?”

還被開除了。

前兩天校長私下裡找不少同學詢問南培的為人處事,阿汀也被叫過去實話實說。後來就聽說,校長已經把南培的檔案遣回他高中學校去了,代表著他被北通大學正式開除。

“是啊,宋婷婷就找到醫院去了。”

“她在醫院裡呆了一整天,連南培爸媽都見過了。晚上去他們家睡的客房,第二天又趕著去醫院。現在不少人說宋婷婷手段厲害,馬上飛上枝頭當鳳凰了。這書念不念都無所謂,反正應聘闊太太又不要大學生畢業書。”

宋婷婷那娘們要有好日子過了,徐潔一百個不樂意。特彆想編幾樁壞事情安在宋婷婷頭上,但又臨時想起自己答應過阿汀不亂用小姐脾氣,便問:“我這兒有法子能讓宋婷婷當不上闊太太,你說我要不要斷了她的念想?”

“唔……”

裡的宋婷婷身邊異性無數,始終一心撲在電影事業上,後來還走出國門,成為一代經典女星。簡介沒寫婚姻狀況,主角欄也沒寫男主角的名字,因此大家都相信這是一本講述壞女人七竅玲瓏心,步步登上巔峰的事業文。

至少出名前,是沒有結婚的。

“還是不要管她的事吧。“

插手女主角的人生,搞不好會有負麵影響。其中內幕不好透露,阿汀象征性找了個理由:“你的法子可以留著當殺手鐧,她不找麻煩我們就不理她。”

“找麻煩呢?”

“就,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徐潔樂了:“那就不是我拿她沒辦法,而是姑奶奶我眼光高,不屑對付她。對不?”

“嗯嗯。”

“這很女俠,就這樣辦咯。”

成功達成共識。

前頭中文係的閱兵結束了,其他院係輪番上陣。阿汀提著精神觀望,察覺有人直勾勾望著她。偏偏她的眼珠轉來轉去,就是不肯往上挪。

不看陸珣,不看妖怪。

他要當妖怪她就當唐僧,心止如水急急他。誰讓他給她挖大坑,還得寸進尺毫不愧疚。

無聲的、孩子氣的對抗就此拉開帷幕。即便輪到阿汀帶隊上前,她還是不看陸珣,光看著校長和陸以景報數,中醫學2班應到48人,實到47。

彆緊張,慢慢來。

她一門心思帶好班級,認真喊口號變隊形。完全不知道上頭陸珣遞給陸以景一個涼颼颼的眼神,涼到冰塊都覺得降溫。

麵無表情的陸以景:?乾嘛?

往下看,認出小姑娘繃著臉帶隊。

誤以為陸珣這是給他使眼色,要他給小姑娘評最佳班級最佳院校。陸以景猶豫了一下,伸出手。

中間的校長:?

“給支筆。”

陸以景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好不容易幫彆人找到被綁架的寶貝兒子,順帶解決妻兒出國手續。昨晚躺下去睡沒兩個小時,就被電話吵醒。

電話裡的陸珣自稱懶得發表軍訓結束感言,害得他大半夜爬起來,撐著眼皮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大作文。

仿佛回到學生時代交作業,還擔心這作業不夠完善。大清早趕回家,特地讓當老師的媳婦修改美化一番。你說累不累?

當然累啊!

所以今天的陸團長頂著一張臉看起來鐵血無情,其實內裡困得挖心撓肺。

前頭看人都模糊,管他什麼班級什麼演習,他壓根沒留心。手頭一張最佳班級推薦表乾乾淨淨。

這不是要推薦班級了麼,給支筆啊?

陸珣乾脆利落:“沒筆。”

你手上那花裡胡哨的是啥玩意兒??

陸以景皺眉:“借支筆。”